43、
開辟玉皇山的時候, 誰也沒想到這裡的主人會娶親,更何況是一次迎娶幾十位夫人。
於是玉皇山是沒有留給後宅的位置的。
所以,後宅府邸另擇地址開辟。
雖然在相隔玉皇山主峰稍顯遙遠的另一峰上, 但到底還是在玉皇山上。
距離對修士而言算不上什麼問題。
在修真界,建造一座宅邸也比凡人簡單許多。
修真界有專門深耕於建造一道的匠修。
這些人正好在玉皇山雕刻那座高達百丈的玉像,距今快年了, 仍舊尚未完工。
正好他們閒著也是閒著,左右怎麼也雕刻不出, 不如再接一單換換腦子。
不過一天時間, 選址、開辟、打基、築牆……上梁、覆瓦。
一座座高樓眨眼間平地而起。
於是, 僅僅一天時間, 那些夫人們便入住在嬴祇的後院裡了。
最細致最花時間的,是園中草木、風水、陣法等等細節上的功夫。
所以, 宅院雖然建造好了, 作為全權負責此事的曳月仍舊還得守在那裡。
玉皇山沒有雜役弟子, 大家都是各自負責各自的事情,修士又不是凡間的貴族子弟, 還得讓人來服侍自己。
因此,那座新建成的後宅, 除了一位副管事弟子,剩下的全都是新夫人們。
副管事自然是嬴祇那些曳月不熟悉的, 存在感極低的屬下。
這位叫竹汀的青衣弟子, 管曳月仍舊叫師兄。
“山主吩咐,後宅有後宅的規矩, 既做了後宅之人,便與玉皇山弟子不同了,不可隨意出入。亦不可叫人隨意打擾夫人們。”
後宅與玉皇山弟子分隔開, 曳月自然也隻可以守在院子最外麵。
他每日仍舊回潮生閣,白日來這裡駐守。
曳月看了一眼那座盛大宏偉的新宅邸,宅邸坐落在山林之上,下麵是一片竹林淺灘和溪流。
溪岸生著許多蘆葦。
因為結界的存在,這裡的天空有一種夢境一般霧蒙蒙的虛幻感。
高懸的太陽的邊界不分明,和光暈和天空仿佛淡開融入一體。
風吹過岸邊,蘆葦和竹林一起搖曳。
曳月沒有彆的事,他每日坐在溪岸邊,認認真真仔仔細細雕刻著一柄劍。
那座宅邸裡偶有聲響,仿佛吵鬨著什麼。
偶有打架鬥毆,劍和法器在天空飛來飛去,但因為結界的存在,都被框在一定範圍。
曳月:“新夫人們有什麼吩咐?”
他每日都平靜地這樣問。
嬴祇讓他來,就是為了滿足那些人的要求的。
竹汀每一次都說:“沒有。”
曳月就坐在溪岸邊,繼續雕刻他的劍。
不發一言,也不詢問裡麵發生了什麼。
每天竹汀都會帶著新人來,這時候就會遠遠路過他麵前。
那些人會好奇地朝他看,但曳月從未回看一眼。
竹汀也不知道,山主讓他唯一的親傳弟子來這裡,又什麼都不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曳月看起來對裡麵發生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對裡麵的任何人也沒有好奇。
唯一感興趣的,似乎隻有頭頂那輪霧蒙蒙的太陽。
不雕刻劍的時候,他偶爾會盯著太陽看很久。
神色平靜,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長離和希音也不知道。
因為每日都要去這裡值守,於是連長離他們見到曳月的時間也很少了。
每一次都是夜晚,曳月回來以後。
長離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依舊一襲白衣,坐在河岸懸崖的那邊喝酒,望著遠處的雲海和月亮。
希音:“你還好嗎?”
曳月往前走,沒有看他,聲音平靜:“我很好。”
希音拉住他的手,讓曳月停下腳步。
曳月看向他。
希音的臉上帶著淡淡的關切,眉眼神情溫溫的,瞳眸如水清明:“他大概不是真的要娶妻。倘若一兩個人也就罷了,這麼多人,都是天之驕子,應當不可能真的擠在一起同人分享一個道侶。”
曳月麵無表情:“嗯。”
希音有些猶豫:“應該是有誤會的。他大概可能隻是不知道怎麼拒絕,於是索性來者不拒,將人放在一處,好令他們知難而退。”
曳月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嗯。”
希音望著他的眼睛:“我打聽了一下,修真界好像不太太平。前段時間瓊花劍派的首席弟子,素華仙子的道侶,不了山的玉英道子被人殺了。至今未能找到凶手。”
曳月微微蹙眉:“什麼時候的事情?”
希音:“大概就是這段時間傳出來的,但人好像已經死了很久。似乎有魔族的手筆,不了山懷疑瓊花劍派與魔界勾結,兩派如今有些成仇之勢。也許,玄鈞真人是有什麼謀劃,特意設的局。”
曳月沒有說話。
希音看著他沒有表情的臉,眼裡浮現出幾分心疼:“他什麼也不說,大概是故意想讓你誤會,好對他死心。”
曳月無波無瀾,輕聲:“我知道。”
隔岸喝酒的長離歎了口氣,聲音沉悶:“縱使是假的,也沒有這樣作踐人的。明知道你喜歡他,還讓你去伺候他那些新夫人……”
希音嚴厲:“長離!”
長離悶悶住了聲:“你也隻會欺負欺負我了。”
忽而,他露出一個稍顯鋒芒的邪笑,在那張少年意氣的臉上,顯得銳利又英俊:“我若是你,就殺了她們。想讓狐狸看著雞,就得承受結果。”
“長離!!”希音的臉上一片嚴厲,冷肅,是真的動怒。
長離收起邪笑,乖乖悶悶的:“隨便說說罷了,他又不會真的聽我的。”
希音深吸一口氣,看著始終無動於衷的曳月。
“他待你一直很好,我們雖然沒有親見,但你的感受一定是對的。對你這樣的好的人,卻不斷讓你傷心,大概他是真的不喜歡你。你繼續執迷,對你對他,都沒有好處。”
曳月抽出希音拽著的他的手。
一言不發離開。
“阿月。”希音輕輕叫他的名字,“我很抱歉。”
曳月停下腳步,背對著他們,平靜蹙眉:“我什麼都沒有做。不是說,論跡不論心嗎?”
希音茫然:“……”
月色之下,少年回眸看向他,秋水清霧一樣的眼眸毫無焦點,沒有任何尖銳棱角,淡淡的:“我什麼都沒有做,沒有糾纏他,沒有告白,沒有讓他接受我,沒有讓他愛我。既然什麼都沒有,就等同於,沒有愛他。對嗎?”
希音怔然地望著他的眉眼:“……”
少年的唇角露出很輕很淡的微笑,似有若無,眉目的底色卻是冷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清銳。
希音:“……嗯。”
曳月:“既然沒有,就不要說執迷。我沒有執迷。”
他不是正做著一個合格的弟子該做的一切嗎?
人若犯了罪,還要用證據來審判,來誅殺。
可他分明什麼也沒有做。
為什麼,要被定罪,誅心?
“希音。”曳月第一次認真叫出希音的名字,他靜靜望著目露關切的對方,“那是我的事情。不要插手。”
希音神情怔怔,那少年雖然初見時候高傲冰冷,但熟悉之後一直其實是柔軟的,從未有這樣的時候:“我們是朋友。”
曳月沒有表情,看著他:“我不喜歡彆人管我的事情。如果朋友是這樣的,我可以沒有朋友。”
他的眼神是平靜的,聲音也是。
卻像一柄驟然出鞘的,絕世鋒芒之劍。
仿佛隻要出現在視野之中,就會被劍氣割傷。
希音的臉色一片蒼白愕然:“我,知道了。”
但那劍氣最中心的人,難道不是先一步被割傷?
曳月翻臉無情。
希音並不感到傷心。
那個漸漸走遠的少年,像一柄極其鋒利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