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支裡倒是也有幾個有情有義的,可那畢竟是旁支,能照看一二,能看顧特定的對像,能全管不?不可能的。劉姥姥那樣的人,世上也難找。都說賈芸跟小紅有情義,不也沒有做到劉姥姥那樣嘛。
所以呀,也隻能是他們兩口子了。
現在又幫著姐妹們存在了一點兒私房錢,真到了最後,也不至於無依無靠。惜春還想著出家當姑子清淨呢?也得有那個命呀。賣去花樓子怎麼辦?你就想出家,也得先贖了身才去吧?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總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真到了那時候,也沒見你死了乾淨呀。
時間還有,慢慢磨吧。
才想到劉姥姥,這不,就見到真人了。
上一次劉姥姥來府裡的時候,林妹妹回揚州了,沒見上。
這一次,總算沒錯過。見識到了大名鼎鼎的情商超高的老太太。
莊子上有人送了大螃蟹來,剛好桂花正開得好,姐妹們剛剛看了頭一個月的餑餑份子賬,每人能分二十八兩銀子。楚然轉達了鋪子管事的話,這才剛開始,年前年後才是旺季。一個個的,頭一回憑自己的本事掙下了一年的月例銀子,隻看賬還覺得心裡不踏實,到底一人支了二兩,說要辦螃蟹宴。這麼些錢,都不用找借口。要辦便辦唄,高興了還興慶祝慶祝了。
鳳姐和一眾丫頭都在呢,人多才樂嗬嘛。隻是鳳姐沒多待一會兒,吃了兩個蟹腿,玩笑了一會兒,就被婆子們叫走了。賈母跟王夫人薛姨媽來後,又是茶又是酒又是講笑話的。等賈寶玉也湊過來,又是做詩。楚然也跟著湊趣做了一首。
等平兒來要螃蟹,說鳳姐要帶回吃,李紈帶著丫頭們灌她酒,一幫人還品評起了向個大丫頭。說了鴛鴦、彩霞、平兒,到襲人那裡,卻越過去了。李紈還拿通房的說事兒,說賈珠那時候也有兩個通房,她能容得下,那兩個通房卻不自在,所以賈珠一死,她就給打發出去了。還感慨但凡有一個能守得住的,她也有個幫手。
這話說的,楚然在旁邊聽著都想說。這就跟剛剛鳳姐在時跟鴛鴦開玩笑,說璉二愛上了鴛鴦,要跟老太太把她討回去做小老婆是一樣樣的,越沒什麼越強調什麼。璉二現在色不起來了,她到是開始今兒要討這個明兒個要討那個的說。李紈還不是一樣,還能容人呢?就她?可拉倒吧。發賣了就說發賣了,想省下兩個人的口糧,還說人家守不住。什麼理都讓你占了。
她就隻當熱鬨看了。螃蟹她也不能吃,葷腥也不沾,酒也隻喝了一點果酒。看著院子裡喧鬨的景象,也是看一回少一回了。
平兒才剛帶著螃蟹走,鳳姐兒就來了。說劉姥姥來了,帶了剛摘的瓜果送來。賈母一聽是高壽的老人,還聽了前情,知道這是位有情義的,就讓請過來見。
是個一臉風霜,精瘦,一身粗布麻衣的老太太。頭發半白了,臉黑是常在地裡乾活的那種洗不乾淨的黝黑。手也粗糙,有繭子,有已經長不死的皸裂口子。衣服看著老舊,但是很乾淨,鞋是舊的,鞋幫鞋麵乾乾淨淨。是個很利落的老太太。滿臉堆著笑,帶著進了皇宮一樣大開了眼界的驚訝緊張和小心翼翼。也難免出一點不傷大雅的醜。賈母讓人扶摔了的劉姥姥起身,還讓眾人不要取笑她。對劉姥姥也很和氣,非常的平易近人。這一點,確實是賈母身上的閃光點。她對劉姥姥這樣的村婦,沒有看不起,更沒有取笑。說那話裡頭,也是同齡老姐妹講古嘮家長的套路,沒有架子。再加上劉姥姥情商確實是高,講故事說話,再有眼色不過,非常清楚老太太喜歡聽什麼,愛聽什麼。都能說到點上。自然哄得老太太高興。
非得要留人住兩天,帶著她逛了園子才行。
等螃蟹宴散了場,平兒帶著劉姥姥回了他們院子,要安排劉姥姥住。楚然帶著人特意過去了一趟。這樣兒的老人,不為什麼,不帶目的,也是可敬的。
“往常隻在開工開物裡看過農事上的事情,想來細問問姥姥。”楚然拿這個理由說事兒。細問起劉姥姥春種秋收的農事,還有地裡常種什麼糧食,一畝能打多少石,收成多少,租子是多少,佃戶能不能吃飽什麼的。還有像是油怎麼榨油來的,米怎麼磨出來的,都問了問,完全就是一個深宅小姐什麼都不懂的狀態。
聊了好有一個時辰,板兒都睡實了,才離開。
平兒一直陪著呢,出了門好說歹說給拉到鳳姐院,非說鳳姐要跟她吃兩杯才肯讓她走。
“妹妹怎麼問起田地裡的事兒了?可是要找什麼食材嗎?”
鳳姐以為楚然定是又在食譜上看到什麼古怪吃食,想要做了。
“那倒不是。你知道的,去年不是救過母子三個嗎?張嫂子的身子養好了,娘仨非要留下為奴,倆小子在家裡天天不閒著,搶著乾活兒。我家裡哪用得著那麼些人,還有試藥的那些小乞兒,老在園子邊兒看著,把牆根兒都掃得乾乾淨淨的,瞧著怪憐人兒的。我這不是想著,若是能買上個百八十畝地,或是一兩座荒山的,能安置這些人嘛。也算置下一點兒家業來。也是今兒見了劉姥姥,才想到的。嫂子,你覺得劉姥姥可信不?她能幫上這個忙嗎?”
“嗐,那有什麼的。彆的不敢說,看人我是不會看錯的,劉姥姥這個人有情義,錯不了。不過妹妹你要買莊子,還用得著請彆人嗎?你家裡那林朝林暮多大的靠山?哪裡辦不了?就是跟你璉二哥哥說一聲,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可彆,你家那一句話的人情,我是真欠不起。
“親王府的勢是那麼好借的?還不上的人情,我可不敢拿來用。再說就是百十畝地的事兒,值當麻煩璉二哥哥跑一趟不?我也是想著,日後田裡有啥不懂的,也能讓劉姥姥幫著照看照看,她守家在地的,看著方便。”
鳳姐一想,也是。便是自己打發人去買了,還能總打發人幫著去照看嗎?
“姥姥走之前,務必帶去我院子裡一趟。”臨走楚然還交代平兒呢。
第二天逛園子,自然是熱鬨無比。有楚然和鳳姐幫著腔,倒是沒怎麼取笑劉姥姥。隻正常的說說笑笑,已經哄著老太太很高興了。還逛了大半個園子。楚然看來,唯一有點兒不美的,便是到妙玉那裡吃茶。這位心不靜的尼姑,顯擺得有點兒過於刻意。那一套假潔癖的說辭,更是不通。那茶,她是一口沒動。幾百年前古人用過的茶杯?誰知道都過了多少人的手,好在哪了?還嫌棄劉姥姥臟呢?人家靈魂高貴出你多少倍去好嘛。又是把自己常用的給寶玉用,勾搭得簡直不要太明顯。還當著姑娘們的麵兒呢,一點兒避諱都沒有。又隻認那些富貴的擺設用具的,凡心太重!
去了這一點不完美,都挺好的。連賈寶玉都知道不來招惹她。簡直太好了,有木有。
“我家裡房子住不來,有些人要安置,想求姥姥幫著照看照看。在您家周圍幫著買上些荒地荒玉啥的,能住人的地方就行。”
劉姥姥走之前,平兒特意把她帶到楚然原來住的院子,送她們祖孫的車,就停在角門兒呢。老太太,太太都給了東西、銀子。鴛鴦和平兒也都給拿了東西。鳳姐給準備了半炕的東西。林林總總的,也值個二三百兩銀子,裝了滿滿的一車。楚然當然也不能白求人家辦事兒,給拿了五十兩銀子,又帶了些細棉布,不比那些錦緞絲綢的,但是實用。下人們搬東西的時候,她才說事兒。
劉姥姥千恩萬謝的,都不知道念了多少句佛,拜了多少拜,一聽楚然有事想求,她心裡反倒高興,“瞧姑娘說的,什麼求不求的。還買什麼地呀,村子裡空著沒人住的房場多著呢,板兒他爹在村子裡到也說得上話。蓋了房子住就是了。地也有,年年都有那落了罪了主家賣田賣地的,咱們當地人,得信兒快,百十畝的,說話就能買。山就更不用說了,村子同圍的幾座荒山都沒管,不過那山上,種不了田,就是石頭山。前年京裡修園子的人家多,那山到是被人買了去采石頭。用完了就那麼扔著。隻是買來也沒用處啊?還能再修園子嗎?”
那輕易是不能的。
“那就麻煩姥姥幫著買下吧?這是雪雁,過幾日讓她帶著人去找您,行嗎?石頭山也不要緊,我就是想種些果樹,也不用照看的,就野著長就成。想種些杏棗梨桃啥的曬果脯做點心果酒。收多少算多少。總得給家裡人找些營生乾不是?”
她這一說,劉姥姥就明白了。就是以地養人唄。心裡就知道怎麼安排了。
大麵積的地,豐山他們小老百姓沒法子,小來小去的,荒山還能沒法子嗎?
她這次得了這麼些銀錢,回去自家也要買地置田的。原先沒想著買山種樹,正好,借著府裡的東風,也種些果樹。
想明白了,自然是滿口子的答應著。楚然又給拿了些常用的價值低廉的號稱是小乞兒們試過的日常能用到的藥。可比鴛鴦給的那些實用多了。那些藥再有方子,藥材名貴,也是負擔。
把劉姥姥送走,楚然就讓林平家的帶著雪雁回園子,跟老管家說這個事情,讓安排人。
這麼長時間了,林成從來沒自作主張買過田產鋪子,從來沒借過怡忠親王府的勢辦事兒。林朝林暮兩個差事當得好,到是越發得怡忠親王的看重了。雖然沒有收到府裡做管事,但出入愛把林朝帶在身邊,當親兵家將使著。
楚然這次借劉姥姥的手安置張家母子和那些小乞兒,老管家也覺得好。怡忠親王府那裡,且得攢著用呢。他心裡是想等姑娘孝期過去,試著看能不能求著王爺幫忙給定一門好親事的。這些小事,當然不能找王府了。做好事幫人,就更不能阻止了,姑娘有善心,又不是一味兒的什麼都不懂,大手大腳的給錢,都是幫著想法子找生計,有什麼不能幫的,都是攢名聲的好事兒,以後姑娘議親的時候,這不是品行上也能加分嘛。五弊三缺的,命格不太好,那不得有彆的優點找補找補呀。
所以,安排得特彆精心。是讓林平親自帶人過去辦的。劉姥姥又是個有能為的,板兒他爹王狗兒也不是啥也不是的,能幫著周瑞買地,說明他在當地確實是能說上話的。事情辦得很順利。
楚然收到點心鋪子第二次報賬的時候,林平家的跟她說,買了二百三十畝地和兩座荒山,還在王狗兒家那村子買了房場,建了個三進的院子,連著來年的糧種,樹苗和秋天挖樹坑的人工錢都算在一起,總共沒花上三千兩銀子。
房子就是普通的村屋,沒搞什麼青磚大瓦的要那個樣子。建得快。建好了讓張家的那嫂子跟她兩個兒子管著,他們家以前就是做小買賣的,有管理經驗。再把願意去的小乞兒送過去,連著柴米油鹽的消耗一並給帶著。在有產出之前,得家裡先養著了。楚然又讓給劉姥姥帶了一百斤棉花,夠用到孫子輩兒了。
林平家的還跟楚然說,鳳姐兒也讓姥姥幫著買了兩百畝地,是用她自己的私房錢買的,沒入府裡的公賬。派過去交接的人是小紅和賈芸,也不知道人家什麼時候收的賈芸。連小紅都不是書上的時間點兒收的,楚然來的時候,人家就在鳳姐身邊兒伺候了。
置地好啊,楚然都想著,是不是以後多動員動員他們兩口子,私下裡多置點兒產業才好。產業越多,以後他們養家活口越沒壓力,自己才越輕鬆呢。
私下置的地,他們斷不會放到自己名下,到時候便是抄了家,也抄不出去,多好的。
打定這個主意,隻等著合適的時機,不是急著要辦的事情。
到是幾個小姐妹,第二個月每人賬上足足分了八十三兩的銀子,都驚呆了。這麼賺家的嗎?
“如今花草都到了最繁盛好看的季節,各府裡常辦酒宴,再加上主子們的嫁喪嫁娶,紅白喜事,咱們這山水圖餑餑畫兒名兒傳來了,訂得人且多著呢。都有提前兩個月先預訂的了。”楚然給小姐妹分享賺錢的秘籍。
寶釵腦子活,有生意頭腦,“那咱們做些貼題的畫,豈不是更好?比如做壽的,就做鬆鶴延年的。成親的就做百年好合的。生子的就做富貴綿長的……”
“好呀,這樣兒咱們再想的時候,還有個方向。比望天兒瞎想容易多了。”迎春永遠都是隻看到難處,圖省心的。
“但是咱們得跟彆人不一樣,不能隨大溜兒。不能讓彆人輕易學了去。”探春腦子也不慢。
其實這些點心畫賣得好,也不隻是畫的內容有新意有審美,點心也一小半都是獨家的方子,是楚然結合著幾輩子的經驗做出來的,還有好多後世的技術和花樣子在裡麵,味道也是獨一份兒的。
“素點心的話,也可以做些佛經上的故事。”掙錢了,知道有錢的好處了,惜春也不嫌棄銅臭了。這兩個月她提的錢最多,買了好些個書和畫筆顏料回來。她畫工最好,往常沒有正經差事的時候,日常好東西也不是可著她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