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安石和李星星回到旅店時,前台人員看兩人的眼光怪異極了。
明明是俊男美女,開房就罷了,還在房間裡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吸/毒。
芒安石沒有理會,徑直走回房間。
窗外,憋了許久的雨開始猛地落下,像天空被鑿開了洞。
芒安石坐在飄窗上,看著窗外模糊如水中倒影的街景。
“她來了。”芒安石看著雨幕道。
水長樂有些疲憊,半躺在床上:“什麼要來了?”
話音剛落,飄窗的窗子如蝴蝶展翅般張開,凶猛的大雨直接潑濕了飄窗旁的地板,甚至飛到床單上。
飄窗外,一個身影緩緩邁入,一襲白裙,身材婀娜,曼妙的碎步像西湖盛夏搖曳的藕花
——如果不看臉。
女子崎嶇的麵部線條和丘壑縱橫的皮膚,無論見幾次都難以保持寧心靜氣。
原本發呆的李星星尖叫一聲,身體瑟縮,蜷成一團倚靠著門板。
芒安石依舊不慌不忙,視若無睹地從窗台站起,將旅館贈送的免費礦泉水倒入開水壺,而後才開口:“還差一天吧。”
女鬼給他們的時間是兩周。
女鬼似乎並不打算遵守承諾,拖著已垂到地麵的長發朝李星星走去。
“張有吟。”芒安石厲聲道。
女鬼腳步頓住,似乎想起什麼,水長樂分明看到,那張讓人不寒而栗的麵容下,竟然隱約有了悲傷的情緒。
水長樂知道,女鬼應該是回憶起什麼。她的周身泛著銀白的光,仿佛是刀鋒劍影,雕刻著世間往事。
鬼一旦知曉自己生前的名字,記憶便會慢慢恢複。
窗外的雨聲,仿佛要湮滅世間的一切。
水長樂忽然感覺頭暈目眩,視線漸漸變成一片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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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長樂再度睜眼時,感覺自己被囚困在一座奇怪的牢籠中,手腳皆不能動,嘴巴也無法發聲,隻有視野和聽力無比清晰,也能對周身物體有所感知。
視線忽然下移,他看到一雙腳正在不遠處踱步。
水長樂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彆人的身體裡。
對方正蜷縮在一個狹窄的空間內,窺探著外麵發生的一切。
很快,水長樂知道自己在誰的身體裡了。
身體纖細白嫩的手指正在用手機發信息——
【我剛拿水壺時,發現紙皮板下有好多帶血的電鋸和刀】
收信人赫然是——李星星。
對方很快回複【你現在怎樣】
【我躲在床下了,他似乎沒發現我】
水長樂能夠感覺到,這具身體的心臟在劇烈跳動,心跳聲如驚雷般響徹。
片刻後,那雙腳從視線裡離開,腳步也漸行漸遠,身體終於鬆了一口。
就在女孩艱難地在狹窄空間內伸懶腰,打算從趴臥變成仰臥時,巨大到不和諧的音樂聲響起——“緊緊相依的心如何saygoodbye,你比我清楚還要我說明白……”
歌聲響起刹那,如驚雷般的心跳聲也仿佛停止了。
一直到男歌手一整句詞唱完,女孩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按掉了接聽鍵。
然而已經無濟於事。
一分鐘後,木門咯吱聲響起。
腳步聲在房間內徘徊。
女孩雙手握拳放胸做祈禱。仿佛是心有靈犀,水長樂能夠感知女孩的心聲:沒看見我……沒看見我……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女孩感覺右邊的視線似乎明亮些許,她戰戰兢兢的撇過餘光,一張端正的男人臉出現在她身旁,麵帶微笑。
……
再後來的時光,便是水長樂這般心理承受力極強的男人,也覺目不忍視。
趙平沒有直接殺害張有吟,而是將她囚禁起來。
趙平的心理和精神狀態顯然出了問題,狀態好時,對著她柔聲細語,喊她“女兒”,睡前給她講故事和新聞,還會給她買精美的服裝和玩偶,也會讓她欣賞自己的“戰利品”。
狀態不好時,趙平便如厲鬼,毆打辱罵女孩。
趙平的手段十分變態,他欺淩女孩的方式包括用皮帶勒脖子、用細針紮皮膚,甚至是火烙,仿佛要把世界對他的不公,全在女孩身上贖回來。
女孩的手機被砸爛,無法和外界聯係。
她企圖逃跑,卻在逃出小屋不到一百米處被抓回。
趙平挑斷了她的手筋和腳筋,女孩隻能躺在床上,看著每日的光影趟過木屋唯一一扇窗戶。
在這期間,曾有一旅人路過,她聽到對方在屋外問路的聲音。她使勁力氣呼救,卻沒有回應。
趙平回來時,滿臉血腥,笑容猙獰,幽幽地告訴她:“那個人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水長樂能夠感知到女孩的心情。
她絕望到日日以淚洗麵,心底深處卻仍然懷抱著一絲絲期待。
期待自己的閨蜜能夠找到人營救她。
時間漸漸流逝,從冬到夏,徒留鳥叫蟬鳴。
女孩僅存的期待變成了擔心。
她的閨蜜,會不會已經遇害了?所以才沒有來救她?
她試探過趙平,趙平卻似乎一無所知。
在反複的虐待中,在期待、失望、擔心混雜的情緒中,她不知度過多少歲月,到最後,隻剩下混沌的麻木。
趙平的身體漸漸不行,他患有絕症,他曾和女孩說過。
女孩想著,等趙平死了,就無人維持她基本的生活所需,但也意味著,她有機會掙脫枷鎖,逃出這座恐怖的囚牢。
她就算靠爬,也要爬到山腳。
抱著小小的希冀,女孩重新振作起來,按時吃飯,在限製範圍內儘量鍛煉,不讓肌肉萎縮。
她從未如此刻般,全身充滿了力量。
可有一天,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惡魔,站在她的床邊。
男人如同失心瘋一般,碎碎念著世間對他的不公,而後,男人輕撫著她的臉頰:“我的好女兒,不要和爸爸分開好嗎?”
她的眼睛寫滿恐懼。
而後,刺痛感從腹部傳來,溫熱的液體緩緩散開。
她用手捂住小腹,無濟於事。
她感覺全身的力氣被抽空。
她在世界的最後一刻,看到的是窗外的豔陽,明媚如新湧的泉水。
……
水長樂再度睜眼時,看到的是芒安石急迫的神情。
“發生了什麼?”水長樂有些恍惚。
芒安石:“你被鬼魂的強磁場影響了。”
“強磁場?”
“嗯,鬼魂在情緒劇烈波動時,會發生強磁場,你作為同類,會被磁場共鳴。”
所以,他是看到了張有吟的回憶嗎?
房間內,女鬼周身籠罩著一層猩紅的光。
水長樂看過《一品捉鬼師》,書中出現這種情況時,說明鬼要進化了。女鬼現在是厲鬼,再進化下去,就會變成冥鬼。冥鬼脫離了輪回道,隻能存在或徹底消亡。
芒安石見狀,掏出符文準備做法。
一旦對方變成冥鬼,他想要消除,恐怕不僅僅是費儘九牛二虎之力。
“等一下……”水長樂製止了他。
水教授看向女鬼,或者應該叫她張有吟。在和對方共情的記憶和心情中,他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麵目不堪的張有吟走到李星星跟前。
李星星流著淚,眼神中有驚恐、也有悔恨:“對不起……對不起……”
張有吟:“你當時,為什麼撥打我的電話?”
李星星搖著頭,聲音顫抖著:“我當時想要提醒你……那人出屋子了……讓你趕緊跑……可是我沒想到你沒開靜音模式……”
張有吟麵無表情,那張麵容也分辨不出表情:“那為什麼,不救我?”
李星星:“我那晚生病了,發了高燒,第二天記憶就時斷時續……真的……我有診斷病例……我發燒後真的想不起來了……”
李星星孱弱無力地辯解著。
女鬼低下頭,似乎在思索什麼,最終,卻隻是轉過身,看向水長樂的方向:“能和你單獨說說話嗎?”
芒安石擋在水長樂跟前,大有女鬼敢動水長樂分毫,他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架勢。
水長樂安撫道:“沒事的,她不會害我。”
水長樂和女鬼穿過旅館房門,來到三樓的露台。露台空蕩無人,有一半被玻璃遮擋,正是賞雨好去處,可惜無人有這份閒情逸致。
女鬼盯著地板,雨水在一片積水中打出密密麻麻的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