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五)(1 / 2)

南明市位於南方邊陲,距離安州航程大約兩三個小時。

南荇當即就定了最近的一個航班趕了過去,霍寧辭也安排好了工作,一起陪同前往。

在南明市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兩人就驅車趕往了十昭鎮。南荇一路魂不守舍,完全猜不出發生了什麼,楊念娣這麼柔弱膽小的一個人,怎麼會和彆人起了衝突受了傷?又怎麼會被拘押了?

霍寧辭隻好安慰她,人沒事就行,彆的都不是什麼大事,能解決。

闊彆四年多了,十昭鎮還是老樣子,破破爛爛的小路,裸磚砌成的平房,說是個小鎮,其實連安州附近貧困鄉村都不如。但如果拋開這座小鎮往西看,層巒疊嶂的群山起伏連綿,橫貫東西的十昭河潺潺而下,時而險峻時而平緩,河岸兩邊風景秀美,植被茂密,沒有被工業汙染過的空氣帶著一股清新和香甜,十分愜意。

南荇也來不及懷舊,急匆匆地到了小鎮的派出所。

派出所在小鎮的南邊,和鎮政府並排,算是這座小鎮上唯二看得過去的建築了。

南荇和霍寧辭進去之後,表明來意,一個姓陳的警官接待了他們,簡單介紹了事情的經過。

上周五派出所接到報警,出警後發現陳建在家中被一把水果刀捅入腹部倒在血泊中,送往醫院後不治身亡,當晚,楊念娣到派出所投案自首,說是她殺了陳建。

“經過我們走訪了解,當天有鄰居聽到了楊念娣和陳建吵架,凶器上也驗證了有楊念娣的指紋,基本可以確認就是楊念娣就是凶手,”陳警官很嚴肅,“事情挺嚴重的,我們這個小鎮近兩年來唯一一起殺人案件,而且還是妻殺夫,影響很壞,已經有人聯名要求嚴懲凶手。”

南荇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她知道小鎮上曆來的世俗偏見,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會聯名要求嚴懲凶手,陳建也不是什麼德高望重的人士,這裡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她著急地道:“陳警官,雖然我還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但是我很了解我阿媽,她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地就殺了陳建,一定是陳建又打她了,她忍無可忍才動手的。”

“這個我們知道,”陳警官歎了一口氣,“以前也曾經接到過報警,但是你們也知道,這種家務事很難掌控尺度的。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嫌疑人已經認了罪,我們隻能把所有的證據提交到上級部門,然後交由法院定罪。”

霍寧辭給南荇遞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淡淡地道:“行,那我們先去看看嫌疑人吧。”

辦好了手續,陳警官帶他們來到了隔壁的拘留室。

楊念娣坐在角落的木板床上,神情憔悴、頭發散亂,眼角和嘴邊殘留著淤青,衣服上還沾著褐色的血跡,乍眼一看,比一年前在安州見到的要消瘦蒼老了好多。

她的眼神有點呆滯,聽到開門的動靜後,好半天才轉過頭來,對著南荇看了一會兒,忽然驚叫了起來:“你怎麼來了?警察同誌,這和她沒關係的!她已經不是我們的女兒了,你不能把她扯進來!”

“阿媽!”南荇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她,哽咽了起來,“你怎麼出事了也不告訴我?”

自從去年麗睿集團創辦了基金會,南荇已經著手開展了公益活動,第一批資助者就有南明市的,為了落實基金會的實際操作,她來過南明市一趟,也曾經想和楊念娣見一麵,可楊念娣害怕被陳建知道惹麻煩,說什麼都沒答應。

沒想到這才過去幾個月就出事了。

“沒事的,小荇你彆難過,我已經看開了,”楊念娣下意識地抱緊了她,喃喃地道,“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就當是一命償一命……”

“阿媽,你胡說什麼啊,”南荇的心一沉,立刻擦乾了眼淚正色道,“我們已經替你請好了律師,你把事情的經過和我們仔細說一下,會有辦法的。”

“小荇說得對,”霍寧辭沉聲道,“那個男人一直家暴你和小荇,虧欠了你們倆二十多年,你為什麼要給他陪葬?放心,現代法律框架下,殺了人也有具體的因果,不一定就要償命。”

“對,阿媽,”南荇顫聲道,“你還有下半輩子呢,還能聽到我的寶寶叫你姥姥,還能抱抱你的小孫孫。”

楊念娣呆了半晌,死寂的眼中漸漸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真的……可以嗎?”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南荇一疊聲地道,“你把當時的情況都說出來,有我們呢。”

楊念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捂住了臉哭出聲來。

這麼多年的痛苦酸楚、彷徨無依,仿佛要在這一刻儘數傾瀉。

“他太不是東西了……”她斷斷續續地道,“彆的……我都忍了……可是他……他說要去找你要錢……他把錢都賭光了……小荇……我忍不下去了……我不能讓他毀了你……”

自從從南家要到了巨額撫養費後,陳建在十昭鎮儼然成了富翁,日子過得很滋潤。

這裡毗鄰邊界線,鄰國盛產翡翠玉石,有賭石的地下交易,十昭鎮這邊的年輕人,很多都揣著暴富的貪念,跑往鄰國討生活,也有人入了賭、毒二坑,再也翻不了身,南荇原來的哥哥陳明浩當初就輟學去了鄰國,十來年都杳無音信。

陳建也不知怎麼心血來潮,說是要跑去鄰國找兒子,兒子沒找到,被人騙去了賭石,血本無歸,最後一窮二白地回來了。

這下楊念娣的好日子就沒了,陳建動不動就酗酒,喝得半醉就打她,上個星期陳建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南荇的事情,開始鬼鬼祟祟地和他的哥哥商量著去安州找南荇再要一大筆錢。楊念娣偶爾聽到了他們的密謀,兩人發生了劇烈的爭執,打了起來。

這麼多年楊念娣都是逆來順受的,這次居然反抗了,陳建火冒三丈,下手越發狠了,楊念娣當然不是對手,絕望之下發了狠,拿了水果刀,一刀捅進了陳建的小腹。

連捅幾刀以後,陳建沒了聲息,她這才回過神來,嚇得逃走了,在外麵遊蕩了半天後到派出所自首。

“他真的不是人……為什麼要這麼逼我……”楊念娣哭得不能自已,“你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過……他怎麼能這樣……”

“阿媽,彆哭了,他活該!”南荇倒冷靜了下來,一字一句地道,“你這是正當防衛,誰聯名都沒用,我會幫你請律師的,這種人渣,死一百次都是活該!”

探視有時間限製,南荇安慰完楊念娣後,看她的精神比剛進去看到的好多了,這才放心從拘留室裡出來了。

霍寧辭那邊也有了消息,安州業內一個專門打刑訴的知名律師接下了這個案子,已經在趕往南明的途中了,而按照程序,十昭鎮派出所沒有對凶殺案的管轄權,應該儘快將案件移交南明市公安局,這樣的話,案件受地方氏族勢力的乾擾就會大大減輕。

南明市公安局那邊也有人專門給陳警官打了電話,出來後,陳警官對南荇他們客氣了不少,也表明了自己的苦衷:“我們在這種小地方當警察也實在是很難,就拿你剛剛說的家暴吧,一開始我們也熱血沸騰得很,一聽說打老婆,就把老公抓回來,結果呢?一大幫人來興師問罪,那老婆更是滑稽,轉頭就把被老公打的事情忘了,還怪我們胡亂抓人,這樣一來,誰還敢多管閒事,不得睜隻眼閉隻眼和稀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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