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玉蘭微落(2 / 2)

這是他第二次被人用刀懟著,還竟是因為看男人的臉看呆了,說出去真丟契蒙人的麵子。

他轉過眼去看楚棠。

能挽鬱北於將傾的人,能是什麼簡單的泛泛之輩?

楚棠道:“可汗受了傷,就好好歇著。”

冷淡的關心,好似一個公事公辦的醫者。

窗戶吹來一陣風,一襲白衣微微飄動。

“你……”一幕久遠的畫麵湧上心頭,連沙忽然皺眉道,“十數年前,闖入契蒙救人,還燒了我們營地的是不是你?”

楚國師緩慢眨了下眼,好像在回想,半晌,仿佛才想起來似的,道:“是我。”

連沙冷聲道:“你將我們帶回來,就不怕我們偷襲嗎?”

國師認真盯了他好一會兒,似乎在確認他是不是開玩笑。

被那麼漂亮的美人凝視著,還帶著那麼點兒他自己腦補出來的鄙夷,連沙惱羞成怒道:“你以為就你能孤身一人闖入敵軍軍營?”

楚棠淡道:“倒也不是。”

連沙細細打量他。

楚棠一笑:“兩國交好,我自然也盼著契蒙的可汗好。”

連沙臉色倏地有些難看。

鬱北和契蒙兩國的情況,他不可能不清楚。在國師和皇帝的帶領下,鬱北現在兵強馬壯,幅員遼闊,蒸蒸日上,完全不是以往那個任人宰割的弱國。而契蒙經過幾次戰役和天災**,早就不能與鬱北抗衡了。

甚至有人說,連現在這種和平,仿佛都像是鬱北施舍的。

楚棠起身往門口走去,修長的身形像芝蘭玉樹,冷冷的香氣襲人:“當然,如果可汗想交戰,鬱北也不會畏怕。”

連沙出聲道:“國師。”

楚棠回頭看他。

“我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國師何不坐下來和我說會兒話?”連沙看著他,突然笑了,道,“能孤身闖入敵軍救人的,我看全天下確實也就鬱北國師一人了。國師這樣的人,我欣賞得很啊。”

楚棠聽他的語氣,覺得他其實下一秒就是要捅過來一刀以報十幾年前的仇。

他搖頭:“可汗好好歇著。”

門簾忽然被人狠狠拉開了,外麵的涼意衝了進來,與之而來的還有一個人。

楚棠一愣,鬱恪就來到了他跟前,仿佛在確定他有沒有受傷似的,抓著他的肩看了好幾遍。

“陛下,怎麼了?”楚棠問道。

鬱恪胸膛起伏得厲害:“你怎麼在這!”

他不能在這兒嗎?

楚棠一頭霧水,轉瞬就被鬱恪拉到了身後。

鬱恪沉聲道:“身為國君,可汗一舉一動都牽連兩國的關係。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連沙可汗還得三思。”

他沉著臉看人,氣勢大得很。外麵的人看皇上怒氣衝衝地過來,早就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了。

連沙的眼神在鬱恪握著楚棠的手上來回,皺眉道:“我說什麼了?”

鬱恪沒理他,拉著人走了。

他對門外的士兵冷冷吩咐道:“看緊點。”

“是!”

連沙看著他們離開,心裡好像湧上一絲不可思議,又好像覺得意料之中,坐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著笑著,傷口又疼了起來,疼得他連連咳嗽。

一路上,鬱恪一直都沒說話,抿著唇,麵沉如水。

楚棠覺得自己好像又踩到青年的痛點了,想起之前鬱恪說的等他病好再一並談,他驟然預感到等會兒棘手的情況。

青年在前麵走著,體格修長高大,英氣逼人,充滿了成年人驚人的力量。

楚棠看了看鬱恪,開始認真思考自己能不能打過成年的小孩。

鬱恪拉著楚棠回到自己的營帳。

敵不動我不動。楚棠道:“陛下是有什麼話要與我說嗎?”

鬱恪壓著他坐下,往四周看了看,拿過一件狐裘,大手一抖開,被到楚棠身上,牢牢裹住他。

“鬱恪?”楚棠一臉茫然。

“病還沒好,出去做什麼?”鬱恪語氣惡狠狠的,“不多穿一件,萬一病情加重怎麼辦?是不是要換一批奴才才能讓你照顧好自己?”

楚棠:“……不必。”

鬱恪凝視他片刻,忽然直起身,抹了把臉,坐下來,莫名有些頹然:“哥哥!”

楚棠“嗯”了一聲。

鬱恪深吸口氣:“哥哥身體可有什麼不適?”

楚棠搖頭。

鬱恪點頭:“好。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希望老師可以為學生解惑。”

楚棠道:“你說吧。”

鬱恪沉聲道:“你為什麼去和他見麵?你不知道他有多仇恨你嗎?”

他說的不是沒有理由。

十幾年前,在那麼多人麵前,白衣人刺了連沙一刀,救出了他和宋雙成,燒了契蒙的糧草,讓他們損失慘重,不仇恨他都不是人了。連沙之後派人追查緝拿了好久才放棄。

就算連沙一時沒認出楚棠就是那個白衣人,單憑楚棠的國師身份,連沙也不會有什麼好動作。

在外麵聽到連沙那句什麼欣賞不欣賞的,鬱恪頓時氣血上湧,腦袋轟的一聲,快要炸了。他隻想將楚棠藏起來,這樣,楚棠既不會受傷讓他整日擔憂,又不會有人不長眼睛覬覦他的人。

楚棠輕聲問道:“陛下知道救你的人是誰了?”

鬱恪凝望著他,眼神動了動,俯身抱住他,哽咽道:“是你,哥哥。一直是你。”

他之前都沒來得及為這件事欣喜多久,楚棠就在羅喉城消失了,之後他就隻顧著驚懼擔憂了。

話到如今,他其實更希望那個人不是楚棠。隻要稍微想想,楚棠一個人闖入契蒙軍營,他有可能陷入危險、有可能受傷,他就覺得自己要發瘋,恨不得回到過去,狠狠給自己一巴掌,為什麼那麼不中用,需要楚棠來救他。

楚棠說:“那時我恰好離開明月寺,聽聞陛下遇難,想到先帝留給臣的遺詔,便過來幫一把了。”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說?”

“那時回宮,陛下還未上位,困難重重,”楚棠垂眸,似乎想起了以前那些日子,聲音低了下去,“臣私自去契蒙的事若傳了出去,指不定有多少奏折彈劾臣,到時候牽連了陛下的名聲,可不是壞了我們之前的努力?”

鬱恪鬆開手。

他小時候受楚棠恩惠,得他庇護,後來長大了,他想著不要楚棠為他這麼勞累,然而楚棠在他心中,其實永遠是強大的、戰無不勝的。

這是楚棠第一次在他麵前表現出這樣擔憂的一麵。

鬱恪本想詰難的心頓時煙消雲散。

看著鬱恪的神色,楚棠唇邊微微勾了一下,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