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懷鬼胎(1 / 2)

回京之前,還有個人要處理。

秋風獵獵, 旌旗翻飛。一處高地上, 一人靜立, 黑色披風揚起一角, 襯得主人如玉竹, 和他身旁的旗杆一樣,晶瑩而修長。

一隻火紅的狐狸在土洞裡鑽來鑽去,時而冒出腦袋來, 眼睛亮亮地望著楚棠,時而瞧中了獵物,“咚”一聲撞到洞裡去。但無論如何,沒人看著,它怎麼都沒離開這塊地兒。

身後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紅狐狸探出頭來, 警惕地瞪大眼睛。

那人利落地爬了上來,顯露出他與契蒙人一般魁梧的身軀。

楚棠沒有回頭,安安靜靜地看著遠處的燈火,漆黑長發在風中飄揚。

“楚國師。”連沙在他身邊站定, 冷硬的臉龐露出一抹笑意, “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不怕敵人突襲?”

楚棠淡淡道:“可汗說笑了。”

鬱北這些年的邊防線嚴密得跟什麼似的, 怎麼可能有人能偷襲進來呢?連沙明顯在沒話找話, 聽了也不惱羞成怒, 隻道:“這些天承蒙你們鬱北照顧了, 十幾年前那一刀, 就一筆勾銷罷。”

楚棠道:“可汗莫不是貴人多忘事?十幾年前,先招惹鬱北的是契蒙,攻打城池、擄走我們皇子的也是你們在先,這句一筆勾銷恐怕不適合由可汗來說。”

“國師你不清楚,誰若傷我一分,追到天涯海角我都會討要回來,誅殺九族、碎屍萬段並不是你們鬱北才有的酷刑。”連沙哈哈大笑。

他不是說假,在契蒙,誰人不知他連沙以牙還牙的性格。老可汗以前對他不算好,他之後一絲一毫可都討了回來,奪位那天,鮮血染紅了草原,嗜血閻羅的名聲傳開來,著實令人聞風喪膽。

連沙畢竟久經戰場,不加掩飾的時候,殺伐之氣撲麵而來。

楚棠望著前方,眉眼冷淡,沒有理他。

連沙自顧自笑道:“不過誰叫你是楚國師呢,我連沙不是恩將仇報的人,你救了我的命,若有什麼要求,儘管說來。”

晚風襲人,帶著點兒西北冷冽乾燥的味道。

連沙側過頭,微微眯眼,打量著身邊的人。

他那眼神,仿佛發著幽幽的綠光,好像草原上埋伏的獸類。眼前萬人之上的鬱北國師,一副清絕的容顏和氣質,乍一看便令人神魂顛倒,細看就更讓人著迷了,仿佛一壇清冽的酒,隻一口便使人沉醉不醒。

他沒有鬱北文人那麼多情好事的文采,想不出什麼詩詞,在心裡無限循環的隻有那麼一句:他娘的,長得真好看。

好一會兒,他才收回視線,內心依然在嘖嘖感歎。

楚棠道:“不必。”

眺望遠方,連沙伸了個懶腰:“不用和我客氣。美人總有特權,我是真心實意要報答你的。”

那隻狐狸似乎玩兒夠了,優雅地邁著四肢走過來,繞著楚棠,時不時蹭他的腿。

楚棠低頭看它一眼,狐狸就倒在他腳下,臉枕著他的靴子眯眼休息。

連沙看著,笑道:“有沒有人和國師說過,楚國師的美色,這世上恐怕無人能及。”

楚棠神色平靜:“可汗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還有誰說過?”連沙咂摸了一下,道,“你們鬱北的皇帝也有這樣說過嗎?”

楚棠回身,目光輕飄飄地落到他臉上。

“國師言語間,仿佛很維護這個皇帝。”連沙道,“這兒又沒有彆人,你何不說一些在鬱北不能說的話。做人太累可不好。”

楚棠道:“多慮了。”

連沙沒想到他性子果真表裡如一的清冷自持,嘖了一聲:“你作為一人之下的國師,就沒想過自己坐上那個位子嗎?彆和我說沒有,是個男人都會有。除非……除非你不是男人!”

楚棠淡淡笑了一下:“聽聞契蒙可汗為人幽默,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傳言有什麼好聽聞的——而且斷不會有這種莫名奇妙的傳聞。”連沙沒讓他轉移話題,“你說啊,為什麼不把他拉下來,自己做皇帝呢?”

他慢慢逼近楚棠,眼神死死盯著他:“是他勢力太大呢,還是因為國師與他有不為人知的情誼?”

“吱”的一聲,那隻狐狸渾身炸開了毛,像個小炮彈似的撞到連沙腿上,差點沒把自己撞飛,幸好勾住了衣服,爪子在連沙下裳劃破了幾道痕。

連沙不得不退開幾步,沒什麼動怒:“哪裡來的小寵,這麼護主?”

楚棠微微張開手,披風向兩邊散開,火狐狸就一躍而起衝進他懷裡,趴在他肩膀上,楚棠抱著他。

“陛下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楚棠說,“我與他情義自然深厚。”

連沙挑眉:“隻怕並非是一般的情誼。”

楚棠不置可否:“可汗在鬱北停留許久,隻怕契蒙惶恐。”

連沙轉過身,擺擺手:“你這是在下趕客令?過幾天我就去找人算賬,不麻煩你們趕人了。”

兩人一來一往,還算和諧。這段時間連沙在這裡,就是安安分分養病的病患,有時去和鬱恪談事情,有時去楚棠營帳混個臉熟,權當兩國交流了。

楚棠也就禮貌性問了一句:“要去哪兒?是否需要鬱北派人保護?”

連沙開懷道:“還是在你們鬱北境內,不必擔心,我不會破壞和平的。”

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臉色沉了下來:“冤有頭債有主,誰傷我的,我就去找誰。”

楚棠摸了摸懷中安安靜靜的狐狸,溫熱的皮毛讓人覺得格外舒服:“是去找鬱悄嗎?”

連沙猛地轉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楚棠:“鬱悄找你,想聯合契蒙一起拉鬱恪下位。我和陛下都知曉。”

連沙眼睛像鷹隼一樣盯著他:“你在我身邊安插了人。”

“這倒沒有。”楚棠道。

連沙哼道:“你們皇帝以前就跟隻狼崽子似的,現在就更狡猾了。”

“契蒙無二心,鬱北自然不會虧待了契蒙。”楚棠淡道。

連沙咬牙:“國師運籌帷幄,我也沒那個心思興師動眾去打仗。”

狐狸已經趴在楚棠肩上睡著了。楚棠道:“可汗英明。”

連沙氣熱了,一掀大氅:“行吧。反正鬱悄必定是要斬於我的刀下。”

天色晚了,楚棠抱著小寵就要走。

連沙忽然道:“其實,國師大人,論身手,你還比不過我。”

楚棠腳步一頓,身後就傳來呼呼的風聲,淩厲迅疾。

小狐狸窩在臂彎裡,楚棠側身躲過,卻好像把自己送到了對方懷裡。

連沙得逞地抱著他的腰,眼裡笑意明顯:“我知道你們皇帝為什麼這麼依賴你了。”

楚棠臉色平靜,一手抱著小寵,另一隻手伸過去將他拉開。

火狐狸已經醒了,機敏地跳上楚棠的肩,然後不知眼尖地看到了什麼,跳了下來,朝遠處跑去。

“你們鬱北有句話怎麼說來的,”連沙慢悠悠說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楚棠手腕一轉,擰著他的手:“不是所有人都能風流的。”

月空下,兩人就這樣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