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避如蛇蠍(2 / 2)

黎原盛低頭道:“奴才不知。”

他哪裡是不知,剛剛才得了鬱恪的吩咐過來做事,怎麼可能不清楚鬱恪的狀況?

楚棠猜也猜得到是鬱恪吩咐的,便道:“無妨,你隻管說。陛下不會怪罪的。”

黎原盛道:“陛下昨晚有心悶煩躁的症狀,太醫說是天花發作的前兆,而今早,陛下手上就開始長疹子,臉上好像也有紅痕……”

楚棠聽完,轉身便往門外走,黎原盛馬上擋在他麵前,道:“國師不可!陛下說他染了病,決不能讓國師接近,萬一您也……”

“我去看一看,”楚棠打斷他的話,銀麵具下的眸光很冷,卻也很柔和,“不妨事。陛下染病這事,你擔待著,彆讓有心人聽去了。”

“是,是,奴才自然明白。”

皇上的寢殿。

往日這時候,鬱恪都上完朝去禦書房了,現在卻依然待在寢宮裡,不得不讓人多想。

月容候在門口,眼眶紅紅的,四周的宮侍也都戴上了麵紗。

楚棠看一眼便心下了然。月容看見他,趕忙走上前,道:“國師萬安,陛下身體不適,吩咐說不見人。”

楚棠神色不變,詢問道:“那他有說不見我嗎?”

月容頓住了,然後默默招手讓人拿麵紗和手套過來,伺候楚棠戴上,才道:“國師注意身體。”

楚棠看了一眼手套,還是戴上了:“去找二位丞相到禦書房,以陛下的名義。”

月容道:“陛下今早已經召見過二位丞相了,國師還需要下人去通傳嗎?”

“那就不必了。”

月容打開外間的門,楚棠一踏進去,就發現裡麵的東西都換了新的。

係統出聲道:“宿主!你真的要進去嗎?你好像沒打過天花疫苗吧?”

“嗯,沒打過。”楚棠淡淡道。

係統急道:“那你彆進去啊!萬一真染上了怎麼辦?”

裡間的門緊緊關閉著,楚棠抬手推了推,沒開。

“我小心點,不會染上的。”楚棠解下麵具,戴上麵紗,露出的雙眸冷冷淡淡的,漂亮極了,像是遇到什麼事都不會失去鎮定一樣。

係統道:“不行!什麼都不及你身體重要,宿主你不要看他了,由得他自生自滅吧。”

楚棠手一頓,若有所思道:“你們係統是一向將宿主看得比任務還重要嗎?”

難道係統並不是聽命於他背後的上司或鬱恪的?他猜錯了?

係統直截了當說:“隻是對你如此而已。宿主,你不能進去。”

他難得這樣果斷堅定。楚棠道:“商城裡有治愈這種時疫的藥嗎?”

“本來是有的,”係統說,“但因為鬱恪他自己覺察到了我們的存在,商城的用品不能用於外人了,目前所有功能隻對宿主你開放。”

楚棠說:“原來你們福利這麼好。”

他敲了敲門,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係統一急,隻能妥協道:“宿主,我給你兌換一個免疫的藥吧,這樣你就不會染上天花了。”

“多謝。”楚棠道。

係統一邊操作,一邊嘀咕道:“帝師任務重要,但你的平安喜樂更重要啊。”

楚棠服下那個藥之後,又敲了敲門。

裡麵沒有動靜。楚棠開口道:“鬱恪。”

“啪啦”一聲突然響起,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鬱恪似乎正在喝藥,聽見是楚棠,錯愕不已,聲音嘶啞:“楚棠!”

楚棠道:“是我。你開開門。”

“不可以,”鬱恪說,“我生了病,你不要進來。”

楚棠語氣寡淡:“那我走了。”

寢殿裡傳來“撲通”一聲,似乎是什麼跌到了地毯上。

鬱恪原本有些遠的聲音不一會兒就近了,仿佛他到了門前,焦急道:“哥哥你彆走……你讓我聽聽你的聲音就好了。”

楚棠根本沒轉身,沉默了一下,道:“你彆哭。”

黎原盛說鬱恪臉上也長了疹子,本來就疼了,哭起來就更疼了。

鬱恪艱澀的話語傳來:“我沒哭……哥哥昨天才和我說過,不讓我哭的,我都記著。”

“是因為那天你碰到了鬱慎嗎?”楚棠問道。

鬱恪說:“應該是吧……哥哥,你有沒有事,月容說你無恙,可我還是好擔心你……”

“我很好。”楚棠柔聲道。

鬱恪喃喃道:“幸好那日你沒有碰到他,幸好……”

如果那日是楚棠接住了鬱慎,後果不堪設想。

天花這種病,潛伏期可長可短,在鬱慎身上,長了紅斑點後好幾天才爆發。而鬱恪身體健壯,抵抗力強,本該不容易染上,可他碰到鬱慎的那天,剛好高燒康複、胸膛重傷,竟一下子中了招。

鬱恪低低咳了幾聲,自嘲道:“誰叫我不聽哥哥的話愛惜身體,這可真是我的報應。”

楚棠道:“會好起來的。”

鬱恪道:“本來這一個月都應該時刻在哥哥身邊的,可是我……不能讓你有危險。我好不甘心,我隻剩最後這些天的機會了,可現在卻沒有了。”

他的聲音微微哽咽,聽起來可憐又委屈,確實是很不甘心了。

楚棠默不作聲。

鬱恪小聲說:“我不知道會不會好起來。要不哥哥先回家吧,我……我能撐得住的。”

楚棠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真的嗎?”

“真的。隻是……哥哥有沒有戴手套?”鬱恪仿佛吸了下鼻子,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道,“隻是走之前,能不能讓我牽一牽你?”

門打開了一條縫,鬱恪慢慢伸出他的手來。他手上戴著柔軟的棉手套,乾淨潔白,像是捧了一顆心出來,怕楚棠真的觸碰到他,他就微微縮著手腕,隻露出戴了手套的那一部分。

楚棠微微垂眸,看著鬱恪伸過來的手。寬大的手掌可憐兮兮地套在手套裡,顯得臃腫又委屈。

他想,世上怎麼會有鬱恪這樣的人?

明明想接近他,卻時刻小心謹慎著,生怕讓他有一絲的不得意之處。

明明不想讓他染病,表現出一副堅不可摧的樣子,實際卻脆弱得不得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依賴著他,仿佛多看他一眼就能汲取到力量一樣。

——這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小心思,比那些故意為之的謀算,其實更讓人動容。

楚棠眸光動了動,像經年冰雪消融,瓊枝玉葉綻放,山澗溪水流淌,皓然一色。

細微的摩擦聲中,楚棠脫下了自己手上絲絹菱羅縫製的手套,修長光潔的手握住了鬱恪戴著厚厚的棉手套的手,輕輕捏了捏,道:“好。”

鬱恪沒察覺到他脫了手套,欣喜慰藉極了,反手包住了楚棠的手,像小時候楚棠握住他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