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天寒日暮(1 / 2)

尋常人染了天花都在擔心自己能否活下去,隻有鬱恪, 不知道是篤定自己能活下來, 還是覺得相貌比性命更重要, 與楚棠說話的時候,時刻不離毀容。

“太醫說, 明天我就會高熱不醒。再過兩天, 這紅痕就開始潰爛, 滿身都是,還會化膿……哥哥, 我會醜陋得像一隻怪物, 我不想你看到。”

鬱恪低聲說著。

他耷拉著肩膀, 垂頭喪氣的,聽到楚棠留下來的狂喜過後,他心裡唯餘驚惶和擔憂。楚棠用梨木挑棒給他上藥,都能感覺到他身體僵硬,肌肉硬邦邦的。

“放鬆,”楚棠淡道, “我又不會吃了你。”

鬱恪說:“我倒希望你能吃了我, 這樣就能把我揣進肚子裡帶走了。”

楚棠有點想笑:“傻話。”

鬱恪聽出他話語裡難能可貴的寵溺, 恨不得立刻回過身去緊緊抱住楚棠, 可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醜陋的雙手, 滿心黯然:“不是傻話, 是真的如此想的。或者我揣著哥哥, 到哪兒都帶著。”

楚棠道:“你先活下來再說吧。”

“我會活下來的, ”鬱恪道,聲音暗含著堅定,“我還要在哥哥身邊一輩子。”

楚棠不置可否。

塗完了背部,還有其他地方。楚棠起身想換個方向,鬱恪卻不乾了,遮遮掩掩的,不肯讓他瞧見他的臉,道:“我來就好!”

“那你自己來吧。”剩下來的地方鬱恪都能自己碰到,楚棠就不堅持了,無奈道,“我還有事,先告退了。”

他要走,鬱恪又黏黏糊糊的舍不得,從衣袖的遮掩下露出一雙眼睛,忐忑又期待:“那哥哥明天還會來嗎?”

“不是說會很醜,不想讓我看見嗎?”楚棠道。

鬱恪一滯,低落道:“也是。汙了哥哥的眼,我還是……”

“會來的。”楚棠看了看外麵的天色,似乎嫌他口是心非浪費時間,打斷他的話,道。

鬱恪半點兒都沒有被嫌棄的難過,反而興奮得眼睛發亮,卻依然謹慎地沒有靠近楚棠,隔得遠遠的,道:“那我等你!你也彆太忙,我都安排下去了,在我病好之前,朝中都不會有什麼差池的。”

楚棠凝視了他一會兒,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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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太醫所說,鬱恪第二天就開始高熱不止,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頭暈腦脹,像是置身火爐中,渾身發燙,特彆是長了紅瘡的地方,火辣辣的,還有胸口上尚未痊愈的傷口,一並發作起來,真叫人痛不欲生。

鬱恪從小到大受傷無數,忍痛能力一流,這些痛他能忍,他最不能忍的是臉上的疹子。

楚棠來這裡看他時,黎原盛已經幫他上好了藥,藥碗裡也喝得乾乾淨淨的,看起來乖得很。

隻是楚棠一靠近,鬱恪就把臉埋在枕頭裡,不願讓楚棠看見,小聲道:“哥哥不要看。”

“我不看。”楚棠語氣裡有一絲無奈,“你彆把藥蹭到枕頭上。”

鬱恪以為他走遠了,悄悄扭過臉來,猝不及防就撞見楚棠那雙漂亮瀲灩的眼眸。這一看,他就忘記遮掩了,眼睛都移不開了。

楚棠戴著麵紗,站在床邊,正和黎原盛說著話,原本沒想看他,隻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便抬眼看了過去。

鬱恪臉上有幾道紅痕,零散分布在臉頰側邊,額角上也有一道。其實沒他說的那麼嚴重,並沒有損傷他的英俊。

但在他眼中,疹子已經變成了膿皰,看上去可怖得很,就是毀容的程度了。

鬱恪擔心楚棠看了會犯惡心,一回過神來就轉過了臉,聲音悶悶的:“等我好了,一定要好好醫治這些疤。”

“好。”楚棠由著他去了,道,“陛下好好養病,臣去太醫院一趟。”

鬱恪說:“哥哥保重身體。”

楚棠一走,他就坐起來了,黎原盛連忙上去扶他,道:“陛下要什麼?奴才去給你拿來。”

“朕記得還有些事沒安排好,你去把丞相叫來,到禦書房候著。”鬱恪道。

黎原盛焦急道:“陛下身體都這樣了,何不好好休息?等病好了再處理也不遲,再說,有國師在呢,陛下不必多操心。”

鬱恪眉宇冷毅:“朕知道。”

可他不能一有什麼事,就什麼都要靠楚棠。楚棠心軟不煩他,他自己都煩自己這樣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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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幾天,一個壞消息傳來,京中患天花的人大部分在這些天病發,伴隨中耳炎、失明等症狀,接連死掉一大批。

但在皇上英明的決斷下,活下來的患者也不在少數。最令人安慰的是,天花並沒有大規模傳散開來,人們提起來的心總算放了一點點下來。

天花來勢凶猛,老人說閻王會在感染的半個月內帶走患者的性命,也就是說,熬過了半個月,活下來的希望就會大些。

算起來,鬱恪的病已經過了十五日了,身上的斑疹經過潰爛,現在開始結痂。

“太醫說方子快研製好了,正在試藥。”楚棠端起藥碗,拿著瓷勺攪了攪。

起疹子的時候癢,結痂的時候更癢。鬱恪雖不像小孩子那樣容易去撓,但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會無意識地去抓,回過神來簡直驚出一身冷汗——要是真留下什麼疤,楚棠真的該嫌棄他了。

所以他手上又套起了棉手套。

鬱恪動作不便,楚棠就代勞了。

有楚棠代勞,鬱恪眼睛亮亮的,也不像平日那樣一飲而儘,而是要楚棠一勺一勺地喂他。

“藥不燙了,”楚棠以為他是嫌燙,摸了摸碗壁,道,“那樣喝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