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情(2 / 2)

媚君 桑狸 11345 字 5個月前

繪著水墨梅的青紗帳半挽,軒窗大開,一枝藍花楹從窗外斜逸進來,沾染著晶瑩的晨露。

嫿女端著銅盆進來,道:“貴女,您醒啦,您可睡了整整一夜加一下午。”

瑟瑟揉搓著惺忪睡眼,帶著初醒的茫然,掠向窗外,果然見朝陽浮躍在雲層之外,霞光紫紅交染,重彩紛揚的傾灑向大地。

她一懵:“我是怎麼回來的?”

嫿女放下銅盆,斟了杯熱茶端過來給瑟瑟漱口,回道:“太子殿下把您抱回來的啊。他將您擱在床上,還說您累了,讓我們不要打擾你。”

瑟瑟迷迷蒙蒙地漱口淨麵,正下了床讓嫿女給她換襦衫、係襦裙,倏地,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了。

她沒有做夢。

昨天晚上沒有做夢!

一夜乾淨清爽到天明,那之前總是依期降臨的夢魘沒來……

她神情一陣恍惚,摸了摸臉頰,忽聽一陣窸窣聲自軒窗外傳入,半邊青衫衣角順著窗欞垂進來,碎花撲簌簌墜落在上,添了幾分明豔顏色。

溫玄寧斜身坐在窗台上,眉眼間滿是幸災樂禍的笑意,道:“姐,我來時見娘在找趁手的棍子,怒火衝天的模樣,跟要殺人似的,你可小心點,我看八成是衝你來的。”

瑟瑟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

她連婚都敢逃,還怕挨打?笑話!

隻是這說風涼話的小子著實礙眼,瑟瑟瞥了一下溫玄寧,蘊起嬌媚靈動的笑意,衝他溫柔道:“娘要是打我,我就跟她說,你為了逃學央我帶你一塊兒走的。放心,我是你姐姐,有什麼好事還能忘了你嗎?”

“彆,彆呀。”溫玄寧一急,翻身進來,道:“我實話跟你說,娘不會打你的。昨個兒太子表哥跟娘關起門來說了半天的話,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等他走後娘就說這事算了,讓我們都彆打擾你,你累了,該好好睡一覺。”

阿昭……

瑟瑟揉了揉眉尖,隻覺愁緒頃刻爬滿心頭,帶著難以言說的積鬱。

溫玄寧看在眼裡,勸說道:“姐,太子表哥對你多好啊,你都作成這樣了他都不追究,這要是換個人,隻怕一氣之下非得退婚不可。”

瑟瑟白了他一眼。

溫玄寧最討厭她用這種看孩子似的,鄙薄不屑的眼神瞟自己,當即炸毛,抻了脖子叫嚷道:“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就該嫁個暴躁蠻橫的夫君,天天打你,那個時候你就得勁了。”

瑟瑟順手抄起白釉廣頸瓶裡的花枝要抽他,瞧他顫顫巍巍地躲避,腦中靈光一閃,放下花枝,揪著他的衣領到跟前,壓低了聲音問。

“我不在的時候,娘可見過什麼人嗎?”

溫玄寧想了想,道:“就是那些屬官幕僚,再有就是裴伯伯……”他一頓,神秘兮兮地附在瑟瑟耳邊,說:“好像出事了,我聽了一耳朵,戶部有筆稅款對不起來,涉案官員是母親的心腹,岐王正拿這事做文章呢,母親好像挺被動的,正跟裴伯伯商量對策。”

溫玄寧口中的裴伯伯就是鳳閣侍中裴元浩,當今裴皇後的胞弟。

裴家與蘭陵公主自來交好,裴元浩更是公主府的常客,據說他們自少年時便過從甚密,前些年長安城裡還流傳著不少關於二人的風言風語。

隻是當事的人皆不在乎,公主府裡的客卿又顏色繚亂,久而久之,桃色淡卻,置於兩人身上的那些探究目光也都移到了彆處。

涉及朝堂風雲,權欲紛爭,瑟瑟從來不替她母親擔心。

她活到十六歲,就沒見過有誰能從她母親手裡討到便宜。特彆是岐王沈晞那個蠢貨,憑他那點道行,給他鍍個金身,充其量也就隻能上躥下跳地給阿昭添點堵。

至於裴元浩,那也是個宛如蛇蠍的厲害角色,但凡和她娘聚在一起謀算,指不定就有誰又要倒黴了。

瑟瑟暗自思忖,那夜她躲在密室裡怕被發現,匆匆跑開,對於那事隻聽了個大概,關鍵之處尚未弄明白,總得找個機會再去摸一摸真相。

若那夜母親和裴元浩所說是真的,那麼她斷斷不能嫁給阿昭,絕不能嫁!

眼見瑟瑟垂著眼皮想心事,溫玄寧一時無聊,隨口道:“我聽說南楚使團今早入京了,陛下要冊封武安侯之女魚驪公主為妃,大約這幾日就會辦宮宴。阿姐,我今日無課,陪你出去裁件新衣吧。”

瑟瑟眼中一亮。

對了,陛下。

她母親也好,阿昭也罷,都是難啃的硬骨頭,想讓他們同意退婚那比登天還難。

可這門婚事的最終決定權並不在這二人之手啊。

禦旨欽定的婚約,還得皇帝陛下親自來解,隻要能求得退婚的聖旨,她娘和阿昭又能說什麼?

瑟瑟撲騰著從榻上爬起來,微笑著吩咐:“備車,我要進宮給我的皇帝舅舅請安。”

一通繁冗的備儀,到了宣室殿門前時已近午時,頂著正盛的日頭候了一炷香,嘉壽皇帝身邊的大內官譚懷裕端著拂塵出來,衝瑟瑟哈腰鞠禮,笑道:“陛下正在召見岐王和鴻臚寺的官員,商討著如何招待使團,他老人家怕您候著發悶,讓奴領您去東宮找太子玩,正巧前幾日皇後念叨殿下,陛下待會兒要和皇後一起去東宮,瞧瞧殿下監國監得如何。”

瑟瑟躑躅著,為難道:“我……我不想去東宮,就在這兒等吧。”

譚懷裕是看著瑟瑟長大的,瞧這昔日爽朗大方的姑娘竟扭捏起來,還隻當她是害羞,笑著勸道:“彆說是陛下的旨意,就算沒有旨意,這都是自家人,誰還能挑您的理啊,隻管放心去,陛下和皇後都疼著您呢。”

就這麼半推半勸的,瑟瑟被送到了東宮。

東宮裡難得清靜,大約因為正是用午膳的時辰,議政的官員都走了,沈昭獨自在書房裡,傅司棋領著去見他。

譚懷裕傳了旨意便匆匆回禦前伺候,將瑟瑟留下。

沈昭坐在書案前正專心看著攤開的奏折,待傅司棋和嫿女都出去,隻剩瑟瑟和他兩人,才抬起頭,目光如炬,精明內蘊,問:“你找父皇有什麼事啊?”

瑟瑟自然流暢地胡扯:“我掛念舅舅龍體,特來請安。”

沈昭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你猜我信嗎?”

瑟瑟癟了癟嘴,探身去看沈昭攤在書案上的奏折,隻瞟了一眼,便心驚膽戰,魂飛魄散。

“這……”

沈昭頗為得意道:“這是禮部呈奏,奏請東宮早日完婚,以安國本。我打算等南楚使團走後就讓他們呈上去,你就快要當太子妃了,高不高興?激不激動?”

“不是……”瑟瑟音調都變了,“好些事都還沒解決呢,你急什麼啊?”說著她要去搶那方奏折,被沈昭一偏身子躲開。

他表情端正,一臉嚴肅道:“有什麼沒解決的?我已經把整套的《女誡》給你送到府上了,你從早到晚的翻看著,勤於自勉,我再把東宮的院牆砌得高一些,內帷清理得乾淨一些,這不就妥了嘛。”

“妥什麼!”瑟瑟撲上去搶奏折,咬牙切齒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

沈昭掙紮著將奏折塞進衣襟裡,怒道:“溫瑟瑟,你本來就是我沒過門的妻子,不要欺人太甚,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再鬨,信不信我收拾你。”

“……”瑟瑟劈手揪著他的耳朵,絲毫不懼他的恐嚇,“還敢收拾我?我是你姐姐,你尿床流鼻涕的樣兒我從小看到大,你以為現在你成了太子,我就怕你了?”

說著,她把手探進沈昭的衣襟裡摸奏折。

被揭老底的太子殿下血氣上湧,滿臉通紅,正要把瑟瑟甩開,驀得,他神色一定,耳廓顫了顫,眼角精光亮熠地掃了瑟瑟一下,唇角微勾,挑起一抹蓄滿壞水的笑。握住她的手撫在自己衣襟上,用力一扯,“刺啦”,極為刺耳的裂帛聲響,縷著四爪燮龍紋的紫錦衫自肩頭流瀉,鬆耷耷的垂在腰間,露出單薄的褻衣和一道結實的頸線。

瑟瑟被沈昭推得踉蹌後退,正發愣地看著衣衫不整、甚是狼狽的太子殿下,忽聽“吱呦”一聲,門被從外麵推開。

錦繡堆簇,衣衫明燦,正是嘉壽皇帝和裴皇後。

沈昭背過身去,悄悄把衣襟的缺口撕得更開,若被狂風惡雨侵襲的小白花,虛攏著衣衫,柔弱且無奈地歎道:“阿姐,你急什麼,早晚都是你的,我還能跑了不成嗎?”

帝後和瑟瑟皆愣在當場,半天反應不過來是什麼情況。

在這尷尬的寂靜裡,傅司棋哭嚎著衝進來,拿了外衫給沈昭披上,抽噎道:“殿下,我的殿下,臣才離開您不到半個時辰,您怎麼就這樣了?!你向來潔身自好,清清白白,怎麼會有人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要對您下這樣的狠手!”

瑟瑟:……

她手指打顫,指著這主仆兩,結結巴巴道:“彆胡說八道啊,我什麼都沒乾……”

四道滾燙視線射過來,瑟瑟忙轉向嘉壽皇帝和裴皇後,“舅舅,舅母,我真得什麼都沒乾,你們相信我。”

沈昭攏著外衫,垂下眼睫,憂鬱地喟歎:“是,阿姐什麼都沒乾,我的衣裳也不是她撕的,父皇,母後,你們千萬彆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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