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交鋒(1 / 2)

媚君 桑狸 10436 字 7個月前

帝王的怒氣噴薄欲出, 榻上的美人卻好似渾然未覺。

輕紗若煙似霧, 披在那玲瓏浮凸的身上, 一張小臉白皙乾淨,不施粉黛, 在仰頭看他時透出幾許茫然無辜來。

像極了少年時的模樣。

這樣的她,清澈精致, 柔媚嬌憨,仿佛連歲月都忍不住憐惜, 不舍得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是呀,他的瑟瑟怎麼會有錯?就算是錯, 那也是旁人的錯。

沈昭伸手抬起她的下頜, 聲音極儘溫柔:“瑟瑟,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把人揪出來,親手殺了。”

她安靜乖順地看著他,淺瞳中水波瀲灩, 淺淺一笑, 嬌弱似依畔而生的花,卻又透出幾分挑釁:“我要是不呢?”

沈昭手勁驟緊,將她的臉捏得變了形, 語氣卻依舊柔和,仿佛還是昔年, 兩人恩愛時, 耳鬢廝磨, 情話喁喁。

“那你就跟他一塊死。”

這卻嚇不住她了,瑟瑟眉眼彎起,笑得沒心沒肺:“那真是太好了,陛下是天子,金口玉言,可千萬得說話算數。”

沈昭麵上蒼冷,可心裡卻抑不住一慟,這夢本就前後不銜接,沒頭沒尾成斷篇,他這麼一難受,夢中場景愈加模糊,稍一恍惚,畫麵便轉了。

那身著內侍浣白錦衣的男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求饒:“陛下,奴才是長公主和裴太後安排進昭陽殿的,太子早夭,長公主說……說……”

沈昭麵容上是堅冰一般的冷靜:“說什麼?”

地上的人顫抖不止,唇齒磕在一起,說出的話也斷續含糊:“她說……奴才隻要讓皇後再懷上孩子,剩下的事她會安排。陛下……奴才跟皇後什麼都沒乾,她不許奴才近身,唔……”

內侍火速上前,將他的嘴堵上拖出去了。

殿中重歸靜謐,沈昭看向歪在繡榻上一臉慵懶散漫的瑟瑟,嘲諷道:“還真是條忠心的好狗,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護著你。”

瑟瑟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道:“男人嘛,不就是這麼個樣。”她攏了攏衣襟,似笑非笑地看著沈昭說:“當年你不也是這樣,跟著了魔似的,夜夜纏著我。”

“你拿我跟他做比?”沈昭那風雨不動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微眯起眼,看向瑟瑟,卻見她滿是戲謔,丹唇輕啟,似是還想再說什麼。

沈昭霍的起身,搶先一步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在榻上。

她身形纖秀瘦弱,被扼住咽喉,宛如失了羽翼的蝴蝶,孤弱無助地躺在砧板上,等著人朝她身上下刀。

沈昭刻意將手勁加緊,讓她喘不過氣,憋得臉通紅,而後再鬆開,讓她吸幾口新鮮氣,再把手收緊,如此反複,像是玩弄掌間之物,信意自然。

他是陰沉狠戾的帝王,善玩權術,手段淩厲,最知道怎麼樣折磨人。

看著她皺眉痛苦的模樣,沈昭覺得憋悶已久的心裡好像透進了幾縷清風,心情好多了。

目光如刃,劃過瑟瑟白皙若玉的頸線,往下,最終落在了她平坦的腹部。

“不是說不想要孩子了嗎?看來隻是不想跟我要,溫瑟瑟,你嘴裡什麼時候能有一句實話?”

瑟瑟被扼著頸部,掙紮著笑了:“是呀,我一直都在騙你。當初我嫁給你,不過是受了長輩的攛掇,人人都說你好,我心想女孩兒家總得嫁人,嫁便嫁了。後來入了宮,母親告訴我,要想地位穩固,便不能允許後宮中有異生子出現。所以我才一個勁兒地霸著你,不許你納妃,不許你看旁的女人。現在想想……”

她猛地皺眉,咳嗽不斷,那般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了。

沈昭無動於衷,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卻隻如在看陌生人一般,將勒在她脖頸的手鬆了鬆,饒有興趣道:“接著說。”

瑟瑟勉強止了咳,毫無畏懼地看向他那如瀚海深淵的眼眸,慢慢道:“現在想想,那根本不是愛。在我對你最好的時候,其實我根本就不了解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愛上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後來,我了解你了,更加不會愛你,不過是為了身份地位給你編造出了一個又一個甜蜜謊言。你能讓我當皇後,能讓我母儀天下,我想要的尊榮富貴普天下隻有你能給我,所以,我願意費心去騙一騙你。”

她目光微微放空,瞳眸中一片澹靜,無視天子炙熱的怒火,淡淡地說:“沈昭,我告訴你,我早就厭惡了這一切,我也厭惡你。這樁買賣我從前覺得挺合算的,可現在我一天都不想做下去了,我裝夠了。”

沈昭冷笑著放開了瑟瑟,她如被剔了筋骨般軟綿綿地倒在繡榻上,沈昭卻不再看她一眼,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窗外那深風驟雪。

許久,涼颼颼地飄來一句話。

“想死是不是?想讓我殺了你?嗬……想得倒挺美。溫瑟瑟,我不是你想要就要,想棄就棄的人。從前我都是讓著你的,我要是不再讓你了……你從前不是總說我太狠,太冷血無情嗎?那你就好好嘗一嘗……狠的滋味吧。”

窗外大雪紛飛,如鵝毛揚灑,舉目望去,深苑重闕皆一片銀白,如同縞素鋪降,有著末日般的淒冷靜謐。

一縷幽香穿破了冰雪,幽幽飄轉過來,似是有鶯嚦婉轉,嘶聲叫個不停。

沈昭猛地自榻上坐起來。

夢境中的沉重與蹉跎如山巒傾倒般壓下來,他一陣迷蒙,那些籠在煙霧裡的記憶如被用重墨一筆筆描畫,慢慢變得清晰。

門被推開,魏如海走進來,躬身道:“殿下,您醒了,才剛到酉時……”

沈昭看向窗外,見夕陽斜照在雕花闌乾上,杏花樹枝上果然棲著兩隻黃鸝,他揉了揉額角,掀開被衾下榻,陡見銅香爐裡飄出細白的香霧。

魏如海正給他穿靴,隨口道:“這是溫貴女送來的,說是百合香,最能凝神靜氣,對安眠有奇效。”

上頭遲遲無回音,魏如海抬頭看過去,見沈昭瞥了一眼香爐,神情頗為淡漠:“扔出去。”

“啊?”魏如海沒反應過來,卻聽沈昭加重了語氣,又重複了一遍:“孤說扔出去。”

說罷,他穿好外裳,就要往外走。

魏如海叫住了他,猶豫道:“溫貴女聽說您病了,來看您,現正在前殿等著呢。”

沈昭驀然停住腳步。

縮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他咬了咬牙,衝魏如海道:“讓她走,孤不想見她。”

魏如海一頭霧水,有些發懵地看著太子殿下,卻聽不耐煩地冷聲催促:“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去!”

魏如海硬著頭皮搬起香爐,慢慢退了出去。

金鉤束著青紗帳,瑟瑟站在帳邊,正賞玩著新供奉來的錦川石盆景。

上等的錦川石,產於宜州,紋眼嵌空,色澤清潤,置於花木間,最是雅致。

瑟瑟今日穿了件淡青色襦裙,裙裾綴著細細密密的珍珠,胸前繡一朵出水芙蓉,遙遙而立,便如那盆景,秀致雅麗,讓人看一下便再移不開眼。

魏如海心裡納悶,平日蜜裡調油似的,殿下一聽溫貴女來了,不管政事多麼纏人,當即便會展顏,今兒倒像中了邪,避之不及的模樣。

他猶疑的功夫,瑟瑟已走到了跟前,客客氣氣道:“魏內官,可是阿昭醒了?”

她明眸清透,亮熠如星辰,看得魏如海一時不忍,含糊道:“醒是醒了,隻是……”

瑟瑟麵露疑惑。

“隻是……殿下興許是病得有些重,他……就不見貴女了。”這話實在不知該如何說了,這麼個柔媚嬌俏的姑娘,真是讓人不忍心傷害。

瑟瑟聞言一愣,垂眸想了想,恍然:“哦,我知道了。”

魏如海道:“貴女知道就好,殿下他勞於政務,又有疾在身,難免……這個性情有點……心思有點重。”

“我知道。”瑟瑟一臉了然:“阿昭是病了,怕我為他擔心,所以才不肯見我。”

魏如海徹底愣住了。

瑟瑟歎了口氣:“這孩子從小就這麼貼心懂事,越是這樣越是讓人心疼。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去打擾他了。我給的香你記得日日給他點著,能安神益氣,他這病啊沒準就是累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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