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章(2 / 2)

媚君 桑狸 12214 字 4個月前

徐長林搖頭:“公主太不實誠了,您今日來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取長林性命,何必編出這些話來誆騙外臣,外臣雖然年輕,可也不是沒經過事的蠢人。”

蘭陵笑了,可眼底的溫度卻在一瞬冷卻,宛若焠了寒光的劍刃,無比鋒利地看向眼前人。

“你命人在內廷搞小動作,查瑟瑟的身世,查驪山行宮的舊事,本宮也沒有把你怎麼樣,本宮自認為平生對人的忍耐不過如此了,你卻不知足,非要找死,那能怪誰?”

空中閃過數道銀光,護衛同時拔劍,齊刷刷朝向徐長林。

瑟瑟忙展臂護在徐長林身前。

她眼睛微紅,哀憐戚戚地看向蘭陵,求道:“母親,放了他。”

蘭陵那滿臉的殺意弱了下來,顯露出幾分溫柔:“瑟瑟,你還認我是母親嗎?”

瑟瑟緊咬住下唇,狠點了點頭。

蘭陵唇角微勾,噙著慈和笑意,言語幽緩,如自小到大無數次對她的諄諄教導:“既然認,那便讓開。母親都是為了你好,你與太子大婚在即,你將來會是太子妃、是皇後,母親為你設定了一條能令天下女子欽羨的光明之路,你該乖乖地順著走下去,不該去幫著外人來傷母親的心,對不對?”

瑟瑟的睫宇顫了顫,兩行清淚無聲的順著臉頰滑下來,望著蘭陵不語。

徐長林嗤道:“瑟瑟不會嫁入沈家。”

蘭陵不屑地飛掠了他一眼:“這裡輪不到你說話,有話留著跟閻王爺說吧。”

瑟瑟抬手抹掉眼淚,眼中殘留著最後一分指望,隔著朦朧水霧,看向外麵。

徐長林知道她在看什麼,在等什麼,既惋惜又心疼地說:“彆看了,太子的人不會來。他早就料到我約你見麵瞞不過長公主,這是在借長公主的手殺我呢。既除了他的大患,又不會沾了他的手,事後他說不定還會假惺惺來安慰你,你也怪不著他。”

“這是太子殿下的一慣風格,隱在暗處,坐收漁利,他向來高明。”

瑟瑟猛地回頭看他。

事情發展到此,她才終於明白徐長林的用意。

他在以自己為餌,讓她看清楚他想讓她看清的事,讓她徹底對這門婚事死心,好跟他走……

若說方才她對於他的身份還存著疑慮,現在,卻有些信他了。

誠如他所說,這世上除了親人,誰會如此不顧一切地想要帶走一個人。

他從未想過要從她的身上得到什麼,自始至終所求的都隻是要帶走她,為此,不惜身涉險境,不惜以命相搏。

想到此,瑟瑟卻輕輕搖了搖頭:“你太傻了,我早就說過,首先你得好好活著,今日我若救不了你,你若是死在了這裡,那多不值。”

徐長林目光堅定,“為了你,一切都值得。”

”好了。”蘭陵公主像是被他們的深情惹惱了,不耐煩地道:“把長林君帶下去,給他留個全屍。”

瑟瑟緊緊護在徐長林身前,但護衛卻不再忌憚她的身份,上前將她推開,扼住徐長林的手腕,正要把他拖下去——

“聖旨。”

一聲尖細的嗓音,譚懷祐端著拂塵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護衛飛速奔到蘭陵身邊,附在她耳邊道:“禦前大內官帶著禁軍硬闖,屬下們不敢攔……”

蘭陵神情冷炙,皮笑肉不笑地轉身,道:“哪陣兒風把大內官吹來了?”

譚懷祐好似聽不出蘭陵話裡的諷意,規規矩矩地鞠了禮,笑道:“奴才是陛下的奴才,自然隻有陛下的風能把奴才吹來。這長林君將要回豐都,驪妃舍不得兄長,求了陛下請他入宮再見一麵,現如今驪妃正巴巴等在宣室殿呢。公主若是有差遣也無妨,奴才可以等,隻要您差遣完了把人全乎地交給奴才就成。”

蘭陵咬了咬牙,正要說話,卻又聽譚懷祐一陣驚呼。

“呦,溫貴女怎麼坐在地上?”他顫巍巍地上前,親手將瑟瑟扶起來,像是看不見徐長林正被蘭陵的護衛鉗製著,一臉關切道:“您是尊貴之軀,可得小心身子。大婚在即,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多年心血毀於一旦,可是得不償失。”

蘭陵聽著這一番意有所指、說給她聽的話,再看看外麵訓練有素的禁軍,冷笑一聲:“既然皇兄要人,我這做妹妹的焉有不給的道理。”

譚懷祐將瑟瑟放到嫿女身邊,不慌不忙地回來,笑吟吟朝著蘭陵鞠禮,道:“公主體恤奴才,奴才謝您,那人就帶走了?”

雖是詢問,但說話間三五禁軍已走到近前,強硬地從護衛手裡奪過徐長林。

徐長林平靜地看著這一切,任由他們爭來搶去,臉上半點波瀾都沒有。

這是他早就設下的脫身之法。

他還想和瑟瑟重溫天倫,可不能就這麼死了,誠如瑟瑟所言,若是這樣死了,未免也太冤了。

死裡逃生,徐長林臨走時不忘囑咐瑟瑟:“隻要你打定主意不肯嫁,你對他們便沒有利用價值,我就能將你帶走。瑟瑟,豐都的桃花很美,在河間遊船,我會帶你看最好的風景……”

他似是還有話要說,但被譚懷祐命人把嘴堵了,強押了出去。

雖然狼狽,但瑟瑟卻鬆了口氣,想起他那執拗的模樣,不禁笑了。

人都走了,寺廟恢複沉寂。

蘭陵二話不說,拉著瑟瑟去了翠華山頂,山間雲霧環繞,籠罩著群巒林木,讓一切看上去很是虛幻,唯一真實的,便是不時傳來的野獸嚎叫,徘徊不散,叫得瑟瑟心裡發毛。

母女各自安靜了許久,蘭陵先開口:“母親自小教你,仁義道德是最無用的東西,信任更加不可輕易予人,你從未放在心上過。”

瑟瑟的嘴唇嗡動,沉默了許久,道:“您放過徐長林,這是我最後一次任性。”

蘭陵笑了:“我養了你十六年,卻比不過他與你相識月餘。”

“不!”瑟瑟淚眼晶瑩:“在瑟瑟的心裡,母親永遠都是重要的。長林君也重要,他是……”殘存的意識及時阻止了將要出口的‘兄長’二字,瑟瑟深吸一口氣,道:“他沒有做必須要死的惡事,這世間該有善惡之分,不能眼睜睜看著好人枉死。”

蘭陵隻覺荒謬:“善惡?我告訴你,善與惡皆取決於自己,所有要擋你路的人那都是惡,都該死,他屢屢蠱惑你,早就該死上一千次一萬次了。”

瑟瑟張了口,卻又覺無話可說,她從未覺得母親這般陌生過,與她說話這般無力過。

靜默了許久,瑟瑟攥緊了手,道:“到底是擋了我的路,還是擋了母親的路?”

這話一出,周遭一陣死寂。

蘭陵在愣了許久後,笑靨輕綻,美豔中透出了冰冷的殘忍,她將目光投向這蒼茫深山,道:“瑟瑟,母親喜歡這裡,這裡人少,野獸多,沒有塵世的那麼多虛仁假義,動物間的廝殺才是世間最真實的法則。”

她抬手捋了捋瑟瑟的鬢角,耐心且溫和道:“弱肉強食才是世間永恒的法則,你從前不懂,是因為有權力的庇護。現在,我要把這庇護暫且收回,你去試一下當弱者的滋味,餘生你要姓溫,還是要姓宋,是該好好想一想了。”

說罷,她喚來護衛。

“把貴女送到深山穀中,選一處野獸出沒最多的地方,送到了你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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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石道崎嶇,香客們被驅趕而下,皆敢怒不敢言,而粘了絡腮胡子的傅司棋一身麻布粗衣,混在其中。

沈昭雖打定主意要借蘭陵之手殺了徐長林,可畢竟瑟瑟牽扯其中,不敢徹底放手,仍舊帶人守在了附近。

傅司棋自桑樹下找到了沈昭,略微躊躇,回道:“陛下派人把長林君帶走了。”

沈昭眉間紋絡輕舒,看不出是遺憾還是慶幸,隻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樣……也好。”

傅司棋又猶豫了一下,接著道:“蘭陵公主把溫貴女獨自扔進了野獸出沒的深山裡。”

“什麼?!”沈昭霍得回頭。

“殿下不必擔心,屬下看見公主府的護衛沒有離開,悄悄跟著貴女,隻是貴女自己不知道罷了。想來……長公主不會傻到真讓野獸吃了貴女,不過是想嚇唬她,讓她順服些。”

沈昭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道:“你們隨孤上山。”

“殿下,公主打定了主意要馴服自己的女兒,她不會賣您麵子,您若要阻止,少不得會起衝突。不值,請三思。”

沈昭怒道:“馴服?孤告訴你,她是個人,不是豢養在籠子裡的小貓小狗,更不是她沈淑的牽線木偶,輪不到她來馴服!讓開!”

傅司棋不敢再攔,隻有召集齊人,隨沈昭上山。

在山穀入口處,果然被攔住了。

護衛恭敬且冷漠,隻道奉了長公主之令,絕不能放任何人進去。

山穀空曠,不時傳出野獸嚎叫,聲聲嘶鳴,冷不丁傳過來,竟驚得沈昭猛打了個哆嗦。

他鳳眸微眯,看著眼前的阻攔之人,吩咐左右:“既然不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