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章(1 / 2)

媚君 桑狸 11000 字 4個月前

這姑娘真如玄寧所說, 身體羸弱,麵帶病容,站在陽光底下,臉皮白得好似一捧細雪,再照照就能化了。

她神情冷淡地看著瑟瑟,大約是對不速之客打擾自己很不快,道:“仔細過到自己身上病氣。”

瑟瑟驀然止步,遠遠站著看她。

細細觀察著那張臉, 發現英氣中還潛藏著些許桀驁,特彆是淡漠地拿眼角掃人時,如冰山, 隻差把生人勿進刻在臉上了。

這樣一看,又似乎跟她腦海裡那個淺淺模糊的麵孔不太一樣。

她到底跟誰像呢?

瑟瑟一時想不起來,隻覺困惑, 斂著衣袖, 溫聲道:“貿然打擾, 唐突姑娘了, 聽聞姑娘身體不適, 郎中剛走, 為何不臥榻休養?這院中日頭太烈,可彆曬壞了姑娘。”

她涼瞥了一眼瑟瑟,仿佛在說:關你什麼事?

轉過身去, 伸手撥弄院中參差濃綠的竹葉, 懶懶道:“日頭再烈, 也曬不壞人,反倒能除黴氣、除晦氣,這太陽啊,是最好的。”

瑟瑟莫名覺得她可愛,想親近,雖然她還是對自己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但還是想再看看她那張臉,仔細品一品,到底在哪裡見過相似的。

奈何她轉過身去了。

瑟瑟正想著該尋個什麼由頭引她再轉過來,院門吱呦,被從外麵敞開,賀昀走了進來。

賀昀乍一看見瑟瑟,很嚇了一跳,臉色慌然大變,朝她深躬揖禮,剛想說什麼,又看看身後的姑娘,頗為警惕地咽回去,隻上前低聲道:“小姑奶奶,您怎麼能來這兒?若是被長公主知道了,可有許多人該倒黴了……”

他不敢帶瑟瑟走正門,因那裡有眾多護衛看守,便隻有依著瑟瑟鑽了狗洞出去,全程兵荒馬亂,那位姑娘卻安靜淡淡,好像眼前之事全然與她無關。

瑟瑟理著衫裙,正想從賀昀口裡套些話,誰知他看向從遊廊轉過來尋她的一眾宮女,搶先一步道:“今時不同往日,奴需避嫌,恕奴不敬,先告退了。”

說罷,生怕她拽著他問什麼似的,斂著素色緞袖,飛快消失在院牆內的花濃柳蔭裡。

瑟瑟看得納罕,隻覺不過出嫁幾日,都變得奇奇怪怪的,正捉摸著,嫿女帶著人走近了,剛看了瑟瑟一眼,立馬驚道:“哎呀,這剛換的衣衫,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瑟瑟這才低頭看去,大約是方才鑽狗洞時被枝椏和碎石磨到了,綢裙上裂開了幾道口子,邊緣破絮毛糙,看上去很是狼狽。

嫿女給瑟瑟換過新衣衫,道:“剛才奴婢去問了月離姐姐,她說蘭陵公主和太子還在商議正事,讓太子妃先歇息,待會兒一起用午膳。”

瑟瑟在心裡打趣,這一下又好像回到了她和沈昭成親之前,沈昭總與母親有商量不完的政務要事,每每商量完,又不知有誰該倒黴了……

她想起如今長安的局麵,慶王還率軍駐紮在長安城外,總這麼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大約兩人總要想辦法解決的罷。

這麼胡思亂想著,坐在西窗前品了一甌花茶,聽見外麵又有了動靜,她想起剛才乾的蠢事,想起自己跟個登徒子似的去與人家姑娘搭話,不由得低眉一笑,心道這回兒不管再有什麼熱鬨,可都彆想把她引出去了。

外頭喧鬨了一陣兒,宮女拂帳進來回稟,說是蘭陵公主怕太子妃待著無聊,命人送了些小玩意過來,寥供太子妃把玩。

蘭陵待女兒可從未有過這樣細致的小心思,瑟瑟覺得新奇,忙讓將人帶過來。

是三個年輕俏麗的侍女,穿著府中的服飾,低眉斂目地呈上盒子,翡翠雕成的,通體水靈靈的碧綠,仿佛一掐就能滲出水來。

瑟瑟接過剛要打開,三個侍女中看上去最年長,最漂亮的那個開了口,恭敬道:“長公主吩咐了,這盒子內的東西隻有太子妃能看,旁人看不得。”

瑟瑟挑了挑眉,更加好奇,果真依言將身邊簇擁著侍女摒退,隻留了嫿女在身邊,也讓她退得遠遠的。

打開翡翠盒子,隻見裡麵空空,並沒有她預想中的什麼稀罕物件,正要問,忽見盒蓋上浮雕著幾個字。

極淺的筆畫,若非仔細看,就忽略過去了。

——長林問瑟瑟安好。

瑟瑟心頭猛地一顫,霎時湧上萬縷心思,再看看這三名侍女,依舊低眉斂目,恭順俯立,好像她們送的當真隻是個供把玩的小玩意。

她謹慎地在心裡盤算了許久,含蓄問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為首的侍女回道:“奴婢們都是南楚人,被人牙子買進了公主府,從前做的都是雜活兒,太子妃興許沒有見過。”

瑟瑟眉梢微翹,噙起一抹笑意:“是麼?那你們這次來是為了什麼?”

侍女斂袖於身前,鎮定從容道:“自是奉命而來,想知道太子妃近來是否安好,您若是能回書信一封,解了那人思念之苦,自是最好。”

瑟瑟笑容更深,像是聽了一個精彩的笑話,笑了一陣,慢慢斂去笑容,神情驟冷,喚進人來,冷聲道:“把她們拘起來,帶回東宮。記住,不許驚動母親和太子。”

三人那自始至終都沉定的嬌麵上終於浮現出慌張的神色,卻仿佛有什麼顧忌,不曾大聲喊叫著求饒,被宮女塞住嘴,捆起手腕拖了出去。

瑟瑟看著她們的反應,心裡那影子一般的猜測更坐實了幾分,卻有更多疑惑浮上心頭,想不通,紓不開,正難以拆解,前院傳過來信兒,說是午膳得了,請太子妃過去。

這一頓飯自是吃得滋味複雜,瑟瑟心裡藏著事,席間話也不多,而沈昭心神全都拴在她身上,見她一副低沉模樣,隻顧著照料她,話自然也不多。

就這麼敷衍下一頓飯,照禮是該回宮了,蘭陵似乎不想讓他們久留,司禮太監來問沈昭歸程時,蘭陵甚至一句客套話都沒有。沈昭看著坐在一邊深鬱寡言的瑟瑟,登時也沒了興致,便讓擺駕,立即回宮。

兩人上了車輦,瑟瑟挑起車幔向後掠了一眼,今日回門沈昭將傅司棋和蘇合都帶過來了,兩人各騎一匹紅鬃高駿馬,跟在車駕後,很是威風。有小廝模樣的人俯在傅司棋耳邊回稟著什麼,似乎並不是什麼好消息,聽得傅司棋眉頭緊皺。

瑟瑟冷哼了一聲,放下車幔。

沈昭凝著她的臉,茫然道:“你這又是怎麼了?誰惹著你了?”

瑟瑟勾唇,唇上胭脂鮮紅,笑靨嬌俏,風情嫵媚,慢聲細氣地說:“你呀,這事兒如何收場,全看太子殿下能不能秉公處置。”

沈昭更是摸不著頭腦,可瑟瑟卻也不跟他多說,任他如何軟語溫言詢問,她隻一副愛答不理的冷淡模樣。

回了東宮,瑟瑟徑直跟著沈昭去了正殿,傅司棋看上去倉惶焦慮,似是有要事要向沈昭回稟,見瑟瑟跟了進來,稍一猶豫,道:“臣告退。”

瑟瑟卻叫住了他。

她麵上含笑,眼睛裡透出的光卻涼透了,凜凜盯著傅司棋,道:“你可不能走,這裡有一件事需要傅詹事為本宮解惑。”

傅司棋自小便跟在沈昭身邊,他與瑟瑟也算是一起長大的,自幼相識,熟稔至極。瑟瑟曆來又是個寬宏好說話的性子,自嫁入東宮,鮮有的幾次照麵,從未在傅司棋麵前這樣鄭重地端起過太子妃的架子。

他有些不好的預感,嫿女卻已經出去讓人將那三名侍女帶進來了。

傅司棋乍一看到她們出現在這裡,心裡長舒了一口氣,但觸到瑟瑟那湛透冰涼的眸光,立即又覺得頭皮發麻。

瑟瑟在側邊尋了張椅子坐下,歪頭看向高居主座的沈昭,慢悠悠道:“今日回門,趁殿下和母親在前院說事,這三名侍女說是奉了母親之命來給我送小玩意……”她朝嫿女使了個眼色,嫿女立即將那翡翠盒子呈給沈昭看。

沈昭本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打開那盒子,看到盒中浮雕的幾個字,臉色遽然大變,猛地看向傅司棋。

瑟瑟道:“她們說了,南楚有人在想我,想讓我寫封書信送過去以解相思——太子殿下,我到底做錯什麼了,讓你們這麼試探我?”

沈昭眼中的驚疑不定漸漸淡去,化作了尖削利刃,刺向傅司棋。

傅司棋忙跪倒在地,道:“太子妃,這件事跟殿下沒有關係,都是我自作主張……”

“行了。”沈昭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這麼愚蠢的事,是孤能乾出來的嗎?用得著你在這裡替孤開脫,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瑟瑟轉過頭來看他,麵無表情地慢吟吟道:“是呀,你比他聰明,三言兩語就替自己開脫乾淨了。”

沈昭知道她心裡委屈,且這委屈不是說幾句甜言蜜語就能平複的,他沉吟了片刻,平靜道:“瑟瑟,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瑟瑟隔著廳堂宣闊,與他默默對視,驀得,站起了身,往外走,走到門口,退了回來,衝跪在地上的傅司棋道:“我娘生性謹慎多疑,從來不會買從南楚來的女子為婢,還有,徐長林也不是個傻的,就算真想我了,也不會傻到讓我留下白紙黑字的把柄。所以……小傅子,從頭到尾傻的人隻有你。”

傅司棋聽她叫自己‘小傅子’,心裡瞬時五味陳雜。年幼時經常聚在一塊兒玩,傅司棋總跟在沈昭身後不離左右,溫瑟瑟偏愛取笑他,時常叫他‘小傅子’,‘大總管’。

半大的孩子,尊卑觀念尚淺,傅司棋吃不得虧,常常反擊,跳著腳叫瑟瑟‘殿下的小媳婦’,‘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