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章(2 / 2)

媚君 桑狸 13444 字 5個月前

瑟瑟卻聽得新奇,暗道這小色鬼原來從小就不規矩,滿腦子綺念遐思,卻又不知道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她腦筋轉了轉,不怕事大地衝沈襄道:“對,你就是胡說,你三哥是個多正經的人啊,怎麼可能說這樣的話?”

沈襄一副孩童般淺薄單純心腸,哪兒經得激?當即急了,自沈昭身邊蹦起來,嚷道:“我沒說謊!三哥不光說要綁你,他還偷親你!就是你趴在矮幾上睡著了,他把侍女支開,跑過去偷親你的臉頰,都被我看到了,唔……”

沈昭忍無可忍,上前提溜起他的衣襟,陰惻惻道:“說!接著說!”

沈襄看著惱羞成怒的太子殿下,驚恐地瞪圓了眼睛,跟隻被提溜起來任人宰割的兔子,胖乎乎的小手在身前顫啊顫,怯怯道:“我說完了,不說了。”

太子殿下年幼時還未長如今這些心眼,加之沈襄神智如孩童,不值得提防,許多事未曾避著他,未想今天被出賣了個底掉,隻覺顏麵大大掃地,怕是往後幾天都得被瑟瑟打趣了……

他越想越惱,麵色沉鬱,提著沈襄衣襟的手也漸漸收緊,青筋凸起,骨節‘咯吱咯吱’響,可把沈襄嚇壞了,如同溺水的旱鴨子,揮舞著胳膊一陣亂撲通,邊撲通邊喊:“我都不說了,你還凶我!你要是凶我,那我還有得說……”

話音未落,袖角掃落了擱在桌邊的茶甌,隻聽一聲清脆裂響,青瓷墜地,碎成幾瓣,滾燙茶水一大半潑到了沈昭的裙裾上。

瑟瑟再沒心思看戲,忙站起來彎身去檢查沈昭的衣物,裾角被茶水洇透了,刺繡繁複的綢麵上還粘著幾根茶葉杆,瞧上去頗為狼狽。

她把茶葉杆摘下來,皺眉:“快去換件衣裳吧。”

魏如海上前來,道:“馬車裡有可更換的衣裳,殿下請隨奴才來吧。”

沈昭這才把沈襄鬆開,剛想出去,腦筋轉了轉,不能留這小禍害跟瑟瑟單獨在雅間裡,便退回來,揪著他的衣襟,一並帶了出去。

眾人出去,雅間木門半敞,嫿女剛要去關,透過縫隙,瑟瑟看見一個身著黃褐,頭頂玄冠的道士自木梯走到了樓上,他朝沈昭作揖鞠禮,說了幾句話,旋即,沈昭便揪著沈襄下了樓,那道士自顧自踱到窗邊,尋了一張空座坐下。

瑟瑟認識這個道士。

嘉壽皇帝久病,癡迷道教丹藥之術,寵信道士,而這位道長名號‘宗玄’,便是嘉壽皇帝身邊最得倚重的。

瑟瑟自嫁入東宮,有幾回隨裴皇後去向皇帝請安問疾,恰碰見宗玄自宣室殿出來,但宮闈規矩,女眷要避諱外臣,故而隻是遠遠看過,沒有搭過話。

瑟瑟本沒有放在心上,隻想閉門等著沈昭回來,誰知宗玄起身走了過來,站在木門外朝瑟瑟躬身揖禮:“夫人。”

將要關門的嫿女回頭看向瑟瑟,瑟瑟衝她點了點頭,她便斂袖退到了一邊。

宗玄素身而立,發髻兩側如染星霜斑白,五官深邃,特彆是一雙濃色劍眉,深斜入鬢,是看上去頗為沉穩正氣的長相,倒不像話本中那專魅惑帝王的妖邪老道。

他望著瑟瑟,欲言又止了幾番,才饒有深意問:“夫人身體可好嗎?”

瑟瑟微愕,世人常以互問家中長輩貴體安好否為寒暄,但瑟瑟還這麼年輕,自然鮮少收到這種問候。

這位禦前紅人,虛玄至極的道長,以如此鄭重其事的語氣這樣問,顯得怪異至極。

可這既然是禦前紅人,總得客氣應對,不說彆的,單為了阿昭也該如此。

瑟瑟微微一笑:“勞道長問詢,一切都好。”

宗玄看著她,目光微邈,仿佛透過眼前穿越歲月煙塵看到了一些彆的東西,他頗有感慨道:“是啊,夫人現在正是最好的年華,自然貴體安好……”他話音一轉,頗為嚴肅道:“可也彆因為年輕就疏忽了保養,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切忌深憂深慮,遇事要放寬心。”

瑟瑟秀眉一挑,這話真是越說越古怪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個傳說,宮女們曾私下議論,這位道長來自宇內有名的仙山,能通鬼神,知未來。

生出幾分興致,瑟瑟隨口道:“聽聞道長有預知未來之術,可否幫我看看,未來境遇如何?”

瑟瑟生來並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但近來生出諸多變故,甚為所擾,又迎麵冒出來這樣一個渾身都透著詭異怪誕的老道,不禁也起了求神問卜之心。心道他若肯給她卜算,隻當個熱鬨聽,若不肯,正好順勢分道,他是嘉壽皇帝身邊的人,固然禮遇,可也不想跟他說太多。

誰知宗玄好像就在等她這句話,絲毫未猶豫,立即答應了。

宗玄拿出六爻卦,替瑟瑟卜了一卦,相看著卦象,道:“本是朝花,沐光而生,美卻短暫,捱不到真正的盛世,便要凋零了。”

雅間內靜靜悄悄的,嫿女反應過來,隻覺後背涼涔涔的,心底一陣發毛,勉強著笑道:“這聽上去可不像是個好卦,道長許是算錯了,不如再給算算。”

宗玄搖頭:“貧道還沒說完,雖起勢不好,但觀卦象,命運已經開始扭轉,將來會如何,多看個人造化,是福是禍也未可知。”

瑟瑟含笑道:“我可沒見過這樣算命的,說了一大通,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宗玄也跟著笑起來:“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滄海尚且可成桑田,更何況人的命數?說到底,是五分在天,五分在人,人力強勢,天意便弱,如今的情形與局麵已經與它本該有的樣子不同,而夫人也有所不同,所以未來的事又怎能生搬硬套卦象?”

他收起六爻卦,收斂笑容,誠摯道:“貧道真心希望夫人能與您的夫君過好了這一生,不要再留下遺憾了。”

聽上去是套話,卻正好觸動瑟瑟的心頭事,她脫口而出:“那該如何才能過好?”

宗玄思忖再三,斟酌道:“不疑。”他加重語氣,鄭重道:“不要懷疑他,他比你所能想象到的更愛你。”

荒誕啊,一個道士,滿口情愛,竟沒有褻瀆神靈、輕挑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很隆重,像是在說能左右命運的人生箴言一般。

瑟瑟怔怔發愣,宗玄卻已經朝她躬身揖禮,轉身走了。臨走時,又囑咐了她一遍:“夫人一定要愛惜身體,切忌憂慮多思。”

瑟瑟總覺得奇怪,麵對宗玄,不像是第一次才說上話的感覺,倒好像久彆重逢的故人一般。

她正對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出神,門被推開,沈昭領著沈襄回來了。

沈昭新換了一襲白錦緞滾銀邊長衫,束腰闊袖,襟前與肩上繡著白鷺,飾以祥雲,他的樣貌本就秀雅絕美,往常喜穿黑衣,不然就是太子華服,美則美矣,在瑟瑟看來,總是雍容華貴占了上風,無法凸顯出他本身的美貌氣度。

這樣換上清新雅致的白衣,迎麵而來,倒真是宛如芝蘭玉樹,濁世臨風的佳公子,讓人移不開眼睛了。

沈昭見瑟瑟癡癡盯著他看,興致上來,豎起折扇輕輕挑了挑她的下頜,以調戲的語調笑問:“姑娘,你看什麼呢?”

瑟瑟乖乖順著他的手勁抬頭,嬌唇勾起,眸含星光,笑得春心蕩漾:“我在看這是誰家的白衣公子,好生俊俏。”

沈昭一聽她如此誇讚自己,當即心花怒放,也不想端著了,立即收起折扇,將她攬入懷中,甚是沒骨氣地貼上來,溫柔道:“溫瑟瑟家的,我是瑟瑟的白衣公子,永遠都是,旁的女人想都不要想。”

眼前此景,沈襄默默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悶聲悶氣道:“我還在……”

沈昭壓根隻當他是個孩子,可瑟瑟不行,瑟瑟害羞,非要將他推開。才沾到美人衣角的太子殿下轉眼撲了空,狠狠瞪了沈襄一眼,沈襄像隻被他修理怕了的小貓,軟乎乎藏到瑟瑟身後,怯怯道:“咱們出去玩吧……”

沈昭領著他們自街頭至巷尾玩了一整下午,到酉時,沈襄回慶王府,沈昭和瑟瑟回宮。

誰知剛進宮門,便有內侍飛奔來報:“殿下,陛下又吐血了,大內官讓候著您,您快去宣室殿……”

話未說完,沈昭忙交代瑟瑟回去更衣,自己先一步去宣室殿。

瑟瑟出門為求方便,穿了一身清綃男裝,自然不能這樣去麵聖,得回去換過。

嫿女和梅姑手腳伶俐地給她理好妝容,叫來輦輿,火速將她送到宣室殿。

殿前太醫進進出出,顯得忙亂不堪,小內侍來報,說是太子和皇後已在裡麵,太子特意囑咐他在這兒候著太子妃,好領她進去。

眾人正走到殿門前,將進未進,從裡麵出來一人。

褚紅色襴衫官袍,繡著仙鶴揚翅,款款而出。

裴元浩剛領了旨要去鳳閣擬製寬赦岐王和慶王的旨意,一出殿門,迎麵撲來陣香風,一抬頭,見是瑟瑟,不禁心中歡喜。

自瑟瑟成婚,他便再沒有見過她,早就掛念至極,本想趁向皇後請安裝作偶遇,可蘭陵警告過他,這是關鍵時候,且忍一忍,等皇帝一死,除了這唯一的顧慮,再告訴瑟瑟她的身世,有大把時候給他敘父女之情。

皇帝眼瞧著就要死了,剛才吐了一地血,才拿湯藥摁下去,就算他身邊有神仙老道拿丹藥給他吊著命,能吊幾時?三個月?還是四個月?

天要變了,馬上就是蘭陵長公主和他們裴家的天下,他裴元浩有什麼可怕的?

想到此,他慢慢向瑟瑟鞠禮,不疾不緩地擋住她的去路。

“太子妃安好,自從大婚後,臣便頗為掛念,您在宮裡還住得習慣嗎?”

瑟瑟眉宇輕皺。

她為裴元浩這一席欠缺分寸的話而不快,想到他與母親多年糾纏,再看看如今這場合,心裡更是厭煩,這人是沒長眼,還是過分把自己當回事了。

極具敷衍地回了句:“習慣,勞裴伯伯掛念。”說罷,要越過他進殿,誰知裴元浩輕挪了挪步子,再度穩穩擋在瑟瑟跟前。

“那……太子對你好嗎?你現在還覺得他是良人嗎?”

話可真是越說越沒邊了,瑟瑟瞥了他一眼,心道關你什麼事,但麵上還維持著禮數:“好,自然好,請裴伯伯讓開,本宮要進去向陛下請安。”

裴元浩察覺出她的厭煩和抗拒,心底一陣愴然,多年壓抑的情感洶湧翻滾,急欲衝破阻滯,他抬起胳膊,想去握女兒的手:“瑟瑟,我是好意,你自幼單純,我怕你受欺負,受蒙蔽……”

瑟瑟察覺到他的意圖,心裡駭了一跳,慌忙縮手躲開,誰知裴元浩打定主意不要臉,強硬地非要來抓她的手。

她是問疾,宮女都留在了殿外,如今身邊隻跟了嫿女和一個來引路的小內侍。那內侍畏懼裴家勢力,早跪在一邊故意裝沒看見,而嫿女倒想攔,可這天子近前,肅穆安靜,生怕弄出聲響招來目光,敗壞了瑟瑟聲譽。

便僵持在這裡,瑟瑟的雙手合在一起,左躲右躲,心裡煩躁,正想搬出母親狐假虎威震懾一下他,忽聽殿內傳出聲響。

沈昭斂袖站在裴元浩身後,目光冷銳,若冰刀上流轉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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