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章(1 / 2)

媚君 桑狸 7881 字 7個月前

沈昭慢步走過來, 握住瑟瑟的手, 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舅舅,父皇給你的差事辦妥了嗎?”

沈昭的聲音如弦樂音律一般悅耳悠揚,落在人耳中,卻莫名有種陰鷙的感覺, 削皮刮骨般的森冷。

裴元浩暗咬了咬牙, 神色不豫地看著沈昭。

他自來就沒把這個太子放在眼裡, 可蘭陵囑咐過他,未到關鍵,還不是跟太子翻臉的時候。又恐鬨大了連累瑟瑟, 心中再有不甘, 也隻得暫且放下,潦草地朝沈昭揖禮, 道:“臣這就去。”

又眷眷不舍地看了看躲在沈昭身後的瑟瑟,才轉身走下了雲階。

沈昭看著裴元浩這不加掩飾的模樣,隻覺惡心壞了,目光如刃,淬著寒霜,緊凝著他的背影,恨不得把他戳成篩子。

驀地,他想起了自己身邊的瑟瑟, 忙低頭去看她。

瑟瑟貼在沈昭的身邊, 聞著他身上那股淡雅清怡的梨花香, 方才煩躁不安的心漸漸平息了下來, 又生出幾分茫然:“他為什麼突然要這樣啊?他從來都很怕母親的……”

沈昭心頭複雜,知道真相她肯定承受不了,況且現在也不是好時機……他拉著瑟瑟的手往殿裡走,邊走邊試探性地問:“你喜歡裴元浩嗎?晚輩對長輩的喜歡。”

“我討厭他。”瑟瑟回答得斬釘截鐵。

殿內繚繞著苦澀的藥味,太醫說皇帝受不得涼,軒窗都關得嚴實,藥味根本散不出去,聞得久了,隻覺透出股陳腐之氣,沉沉壓過來,讓人心裡發悶。

沈昭默了片刻,又試探性地輕聲道:“那如果,他是你的……”

內侍端著藥碗朝他們鞠禮,而後匆匆自他們身邊走過,宮女們都圍了上來,將藥奉到禦前。

沈昭看著這一片忙碌紛亂,人進進出出,又不知摻了多少耳目,將話咽了回去,握住瑟瑟的手緊了緊,溫聲道:“彆怕,沒事,一切有我。”

他們各懷心事,不免疏忽了,沒有注意到外殿穹頂雕花柱後立著一個內侍,自剛才裴元浩攔住瑟瑟去路時便躲在那裡,將一切儘收眼底,目光灼灼,行動靈巧,一閃身,便消失在幽暗悶滯的殿宇深處。

嘉壽皇帝是宿疾,沉屙年餘,太醫也並沒有回春之術,灌下去湯藥無果,隻能向皇後稟奏,將宗玄奉上的紅丹請出來,兌水研磨,給皇帝服用。

皇帝躺在龍榻上,時醒時睡,清醒時總是掛念朝政,要把沈昭和守在榻前的文相叫到跟前吩咐一兩句,才就二王之事下了旨,又說要看淮關的奏報。

文相表情微僵,覺得皇帝大約是神誌不清,有些糊塗了,現在已經與南楚議和了,淮關早無戰事,哪裡來的奏報?他猶豫著看向沈昭,沈昭朝他點了點頭,他才端袖道:“是,臣這就去取。”便退了出去。

待他走後,皇帝剛睜開的眼又合上了,聲音若遊絲:“阿昭……”

沈昭坐到榻邊,輕聲回應:“兒臣在。”

“你彆走,在這裡,朕要是這一回挺不過去,寢殿裡有秘旨,讓譚懷祐拿給你。”

沈昭的表情一慣鎮定,隻是眼睛略紅,聲音微啞:“父皇,您一定會沒事的,您是天子,千秋萬歲。”

“嗬……”皇帝輕笑了一聲:“古往今來多少天子,哪一個真的千秋萬歲了?世人當皇帝是傻子……”

沈昭不知該說什麼了,隻覺心裡一陣淒愴。織錦繁麗的禦帳,精細點綴的赤色纓穗,在眼前鋪陳開,掩映著榻上那個還不算老,卻已惡疾纏身的至尊天子,慢慢生出一種悲涼的感覺。

他沉默了許久,再抬眼看去,父皇已經睡了過去,鼻息均勻,臉色也漸漸紅潤,大約是服下的丹藥有了效果。

瑟瑟端著剔紅漆盤進來,上麵放著浸過熱水的綿帕,沈昭接過來,給皇帝擦拭著唇角殘餘的藥漬,擦了一陣兒,皇帝的喘息微重,似是要醒,沈昭忙把帕子收回來,輕喊了聲“父皇”,卻見他眉宇緊蹙,似是陷入了夢魘,喃喃囈語——

“淑兒,小心,彆從闌乾上摔下去……”

他的話含混不清,瑟瑟站在沈昭身後,仔細地聽,仔細地想,才想起‘淑兒’是她母親蘭陵長公主的閨名。

真奇怪,這對皇家兄妹麵和心不和了十幾年,皇帝病倒了,在夢中竟喊最令他頭疼的妹妹名字,還在擔心她會‘摔下去’……

皇帝嘴唇翕動,瑟瑟走進了些,想聽一聽他還說什麼,內侍卻在這個時候進來打斷。

“晉王,蕭妃娘娘和元祐公主到了,想給陛下請安。”

沈昭給皇帝掖了掖被角,道讓他們進來。又衝瑟瑟道:“你去偏殿陪母後吧。”

瑟瑟應下,看了一眼譚懷祐,他會意,跟著瑟瑟出來。

內廊幽長,隻開了小小的天窗,陽光透過窗帷後的細菱格,被篩得細碎,落在青石磚上,像散落了一地的珍珠。

瑟瑟問:“我方才好像聽見陛下叫母親了,他為何會叫母親?那‘摔下去’又是什麼意思?”

譚懷祐慢步跟著她,輕歎了口氣:“陛下大約是夢見從前的事了。”

“當年陛下還是太子,東宮正殿外有一處遊廊,闌乾是紅漆梨木雕成的,長公主最愛倚在上麵看書,偏那闌乾不結實,長公主從上麵摔下來幾回。那時可把陛下愁壞了,每每長公主去東宮,都緊緊看著她,生怕她調皮,往闌乾上爬……”

往事似乎很溫馨,連這老邁嚴肅的大內官臉上都不由得浮現出溫暖愜意的笑:“那時陛下還是太子,性格溫和寬厚,最是能忍讓。而長公主呢,雖是妹妹,可自小便是個爽利要強的性子,沒少欺負陛下,陛下從來都讓著她,寵愛著她。先帝偏寵媵妾,陛下和長公主的日子其實很難過,可那時卻是他們兄妹關係最好的時候。後來,先帝駕崩,那媵妾也被除掉了,陛下順利登基,眼瞧著苦日子到頭,好日子要來了,他們兄妹卻一天比一天疏遠了……”

說到這兒,譚懷祐流露出幾分傷慨,強定定心神,‘呷’了一聲:“奴才與太子妃說這些乾什麼,都是些陳年往事,說起來怪沒意思的。”

瑟瑟卻聽得入了迷,癡癡問:“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疏遠嗎?”

譚懷祐忖了忖,含糊道:“因為那時出了些謠言——都是胡說八道的,天意弄人,有些事情沒處理好,陛下跟長公主翻了臉。其實啊,後來陛下想跟他妹妹和好的,可長公主氣性太大,一直生她哥哥的氣,生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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