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低下頭,不再言語。
蘭陵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跟前,越發慈和:“若讓彆人占了先機,倒不如由母親來安排。”
瑟瑟並不接話,卻想起了什麼。
上一世,她也是綏和二年才有的孩子,自她和沈昭成親,將近兩年,母親又是個對皇家子嗣那麼執著的人,她會安安分分地等到那個時候嗎?
有沒有可能,前世,母親越過自己安排了些什麼,可是被沈昭擋回來了。
畢竟,那十年的夫妻生活,雖然恩怨糾葛頗深,可至少宮闈內苑是一直安安靜靜的。
一想到這裡,瑟瑟就覺得麵對母親時心情很是複雜。
她能理解一部分,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苛求,對子嗣的執念,若母親隻是為了她的地位穩固,為了她的將來著想,要出此策,她是絕對能理解的。
可是,她知道不是。
母親是為了她自己的權柄,為了將來奪權的大計在未雨綢繆。
瑟瑟深吸了口氣,強裝出羞赧乖順的模樣,道:“大約是女兒太年輕了,抑或是緣分未到,母親急什麼呢?才一年而已,若是到了明年還沒有,咱們再往這上麵想也不遲。”
蘭陵聽她都這樣說了,也不好再說什麼。
兩人說話間,畫師將畫作妥,又添了句意境頗佳的詞,蘭陵瞧著很滿意,讓人送出去精細裝裱。
瑟瑟看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要告辭,臨走時恰碰見溫玲瓏從府外回來。
她一見溫玲瓏,頗有些詫異。
因依照前世的記憶,在先帝駕崩前,玲瓏就已經跟著父親回萊陽了,待國喪一過,父親就另給她尋了門親事。這一回是珠聯璧合的好姻緣,她成婚後日子過得很美滿。
可是這一世,為什麼這個時候她還在公主府裡?
瑟瑟拉著她的手想問個究竟,隻見溫玲瓏微低臻首,一副羞答答的模樣,還未等來回答,嫿女上來催促:“娘娘,莫要誤了回宮的時辰。”
她是在提醒瑟瑟,建章營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蘭陵那裡,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瑟瑟隻得將玲瓏放開,滿懷心事地上了馬車。
走到半路,她思來想去覺得事情有些紕漏,譬如賀昀,便是她一開始未料到的變數。
依照母親的性子,發現自己和沈昭合起夥來擺了她一道,勃然大怒之餘,必然是要追究賀昀的。再往壞處想想,母親會覺得自己早就跟賀昀暗中勾結在了一起,故意想要算計她。
她不會輕繞了賀昀。
可是把賀昀藏在宮外,憑母親的本事,極有可能會把他找出來。又不能把他帶進宮裡,若真帶回去,母親倒是夠不著了,沈昭非跟她拚命。
她斟酌來斟酌去,給賀昀想了個好去處。
寧王府。
這世上若還有一個人能救這無辜被殃及的小可憐,那非她八舅舅莫屬。
瑟瑟領著人在王府裡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寧王從宮裡複命回來。
建章營的事已辦妥,細作都揪出來當眾軍法處置了,至於沈晞,照寧王的話來說,就是早嚇傻了。
確鑿證據在前,他卻怎麼也想不通,那些素日裡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將領,那些近來力挺他跟皇帝討公道的部曲,怎麼就成了旁人安插進來的細作?
若是細作,那他們的意圖是什麼?
寧王趕著回去複命走得早,留下宗玄在那兒規勸著沈晞,雖不指望這野霸王立即對沈昭甘心稱臣,可起碼這一通震懾,接替值防的事他不會再使絆子了。
瑟瑟誇讚了一番她八舅舅辦事得力,便將賀昀叫了出來。
她將前因後果說給了寧王聽,末了,歎道:“建章營的事情能成,賀昀也算有功之人,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送死啊。您知道,我這回兒是太歲頭上動了土,娘鐵定饒不了我了,我倒是都認了,隻是希望彆牽累了無辜。”
寧王麵無表情看著瑟瑟,又抬眼看看素身而立,孱弱清秀的少年,隻覺手裡跟握了一把燙手山芋似的,燙得他心慌。
“不是……這事我……我管不了啊。這一邊是你娘,一邊是皇帝陛下,哪一個我都惹不起。”
瑟瑟雙目淚瑩瑩,可憐兮兮地看向寧王,抽噎道:“那您就忍心看著這小可憐白白送死嗎?”
寧王無言看擎頂,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兩人這麼僵持著,王府管家進來了,向瑟瑟揖過禮,走到寧王跟前,附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聽罷,寧王的表情堪稱精彩紛呈。
他靜靜瞧向瑟瑟,道:“外甥女兒,舅舅勸你先彆擔心旁人了,抓緊時間擔心擔心自己吧。你娘進宮了,皇帝陛下大約怕她難為你,在她往尚陽殿去的途中,派人把她請去了宣室殿。兩個人摒退眾人不知說了些什麼,現在也不吵了,就派了禁軍出來找你,派的也不多,二三百人吧。”
瑟瑟但凡一想那兩尊神正等著要跟她算賬,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可也委屈得慌:“這事又不是我的錯,我忙活了一陣兒,我是為了誰啊?憑什麼最後都衝著我來了?”
賀昀跪倒在寧王身前,道:“奴與皇後娘娘是清清白白的,寧王殿下明鑒。”
寧王忙讓人把他攙起來,歎道:“我相信你們是清白的,我相信有用嗎?我且問你……”他轉向瑟瑟:“這是你娘身邊最得寵的郎君,平日裡風光富貴不遜於朝廷命官,他憑什麼為了幫你甘願舍掉一身榮華,冒死犯險?”
他見瑟瑟不語,道:“我跟你說,這問題就算你娘不問,皇帝也會問的。你們過去有什麼事,能不能說,你得提前想明白了。不然到了陛下麵前,你但凡有一點遲疑,憑他的精明勁兒肯定一下就看出來了。到時候你看他懷不懷疑你。”
瑟瑟茫然失措道:“那我現在怎麼辦啊?”
寧王思忖了片刻,道:“把賀昀留給我吧,你現在就回宮,你們是真清白,你就說實話。”
瑟瑟執過晚輩禮,慢吞吞地往外走,走出去幾步,又退回來,揪住寧王的衣袖,哀求道:“八舅舅,我害怕,你陪我一塊兒去吧。”
誰知剛才還鎮定自若指點江山的寧王立刻蹦起來,躲到一邊,哆哆嗦嗦地道:“我……我不去!那兩人多嚇人啊,現在聚一塊兒了,閻羅鬼刹不過如此了。你……你去吧,你是他們的心肝寶貝,他們不舍得吃你的。”
做為心肝寶貝的瑟瑟表示很害怕,咬了咬下唇,再看寧王那一臉嫌棄把她往外推搡的樣兒,一狠心,道豁出去了!
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她溫瑟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