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1 / 2)

聞言, 眾人這才想起來,還有兩位有望奪魁的選手選了書畫。

而蘇學官這話也起到了緩和氣氛的作用,眾人皆在殿內巡看, 想要看看是哪一位先行畫完了。

明姝就站在角落裡, 看著眾人目光從她身上掠過, 卻並不停留,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這一刻,她萬分慶幸自己沒有選擇彈琴。

否則路人甲光環一開, 眾人眼裡可能就隻剩琴了。

不過?蘇學官怎麼就能一眼看到她呢?

忽略這小小的困惑,明姝快步走上前,躬身問禮道:“沈明姝在此。”

接著, 便有兩個書童捧著她的畫作呈至階上學官席位。

周圍的學子見明姝鎮定自若的模樣, 心中頓生好奇,皆是仰首抬目,也想要窺得那畫作畫的是什麼。

畫作首先遞給了席上專精畫藝的秦學官,那學官原本還維持著淡然的神情,可在看到那畫作內容時, 眼中不免露出驚色:“這畫……”

這畫上畫的不是山水花草, 亦不是蟲魚鳥獸,整幅畫被分作四部分, 每一部分都畫著不同的人物:

一個麵帶怒色的中年男人, 一個掩麵痛哭的年輕女子,一個癱軟於座的年邁阿婆和一個神色懵懂的垂髫稚童。

若是尋常的人像畫也無足為奇,可令秦學官震驚的是, 這畫卻不是由墨汁所繪, 而是…… 學官盯著畫作端詳良久, 眉頭微微蹙起, 若是他沒辨錯,這畫是用碳塊畫的。

可妙就妙在這畫作上的四個人物各個栩栩如生,就連那麵部的光影明暗、骨骼的凹凸起伏都處理得甚是精細。

男人半怒半哀的眼神、女子泛紅的眼尾、阿婆神情流露出的絕望以及那稚童眼中透出的茫然都甚是生動,仿佛真的有這樣四個人出現在了麵前。

秦學官越是細看,眼中驚色就越濃,忍不住微微搖頭,輕聲慨歎道:“像極了……”

縱然是他這樣覽儘各朝畫作、見過的畫風沒有上千也有數百的人,也是頭一回見到畫風這般寫實的作品。

就仿佛不是這畫畫出了這些人,而是這些人被框進了畫裡。

這位秦學官本就是個醉心畫藝的,幾乎忍不住當下就想追問這畫師在創作這畫時的相關事宜。

可在抬起頭時他才突然想起,這是裁評學子的畫作,若說出這話,豈不是要引起誤會,於是強心按耐住心中激動,將畫作傳遞給了其餘學官。

待所有學官都看過這畫作後,便開始了小聲議論。

“奇是奇也,卻不知所雲。”一學官捋著胡子點評。

另一學官附和:“正是如此,此畫意境有缺,隻是神形相像而已。”

而那專精畫藝的秦學官卻反駁:“神形皆俱,情意牽人,筆觸精細,如何不妙?”

“況且,不過兩個時辰,能出此畫,可見那小姑娘功底之紮實。”

學官們一時意見不一,而蘇學官在看了看那畫作後,抬起頭,揚聲道:“不知沈學子創作此畫,可有何緣由?”

明姝早就在等說話的機會,聽得蘇學官的提問後,點一點頭,合袖道:“回學官,對於此畫,我確實有話想說。”

圍觀學子們見不到畫本就抓心撓肝的,此時見明姝開口,頓時都豎起了耳朵。

“我這畫中畫的,是喪女的父親、喪夫的新婦、喪子的老母和喪父的幼子。”明姝語速和緩,語氣卻有些低沉。

聞言,眾學子麵上顯出驚色,顯然是不明白為何沈明姝會在這比試上畫這些東西。

而明姝不急不緩地繼續道:“前些時日,我曾有翻閱書籍,了解到官衙捉凶的流程,無論是搜捕法還是檢舉法,我在了解之後,都感慨妙極,隻覺我朝法度完善,在此之下,凶犯們幾乎無處逃竄。”

聽得這番誇讚之語,眾人皆是微微頷首,高座上的景帝也半眯著眼,認真地看著這個在侃侃而談的小姑娘。

“可也是在了解之後,我發覺其中也有可以稍微改進的地方……”

說到這,明姝頓了一下,才繼續道:“緝凶中極重要的一步,便是問詢知情者,繪出凶手的模樣,再張貼圖畫示眾。”

“而由於技法原因,畫出的人像會比較粗略,由此在捉凶之時也容易混淆,牽連到無辜之人。”

“此等錯認現象常有,且在對民眾檢舉進行排查、對城門處流動民眾進行篩查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若能對此稍稍進行改良,自然是好的。 ”

聽到這,席上部分學官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顯然是明白了明姝的用意,高位上的景帝做了個手勢,便有宮人連忙將畫作轉呈給他。

明姝接著道:“我自知不才,可平日也喜歡鑽研些畫技,一日玩趣,嘗試捉碳作畫,卻發現用起來頗為順手。”

“之後,便突發奇想,翻越古籍後,倒是造出來一種使用甚是方便的筆來。”

“而後我發現,用此筆作畫,可以將細節描摹得甚是精細,且在光影明暗、上色深淺上,也要比墨汁更好。”

“也正是用此筆,我琢磨出了一種新畫法。”

明姝的目光在大殿巡看了一圈,再將眾人神色收於眼中後,才繼續道:“我們日常作畫,畫的多是山水畫鳥、茂林修竹,講究一個意境深遠,哪怕是在畫人像時,也極少是全然寫實,更多是取一種神韻相近。”

“這樣的畫法自然是好的,可我私以為,也可以有另一種畫法出現。”明姝神情很是認真,“不看重意境如何,而追求形神皆像,以寫實為先,這種畫法可以稱之為素描法。”

“我所作的這副畫,便是我用此筆以素描風格所畫,所畫人像相較尋常畫風也要更貼近真人一些。”

“若是這一畫法能應用到緝凶之上,或許也會有對之所增益。”

明姝略仰起頭,沉聲道:“作為大慶子民,我唯願所有案件都能被偵破,犯罪之人能得到應有的懲罰,以慰那喪女之父、喪夫之妻、喪子之母、喪父之童心中的傷痛!”

“這,便是我創作這幅畫的緣由。”

聞言,殿上一片寂靜,似是沒有想到,這幅畫的創作會有這樣的背景。

江太常率先拊掌,隨之殿內陸續出現了喝彩聲。

明姝補充道:“當然,諸多畫師習畫多年,在畫藝上的造詣積澱遠非我能比的,若是掌握了此等畫法,自然是能遠勝過我的這幅畫。”

秦學官搖頭道:“沈學子謙虛了,這畫畫得很好,足見你於畫藝上的天賦,更何況這畫背後的深意……我以為,此畫甚佳。”

一旁的學官也陸續響應,幾位遼國學官雖未出言附和,可望向明姝時也帶了幾分讚歎。

高座上的景帝將目光從畫上移至明姝的麵上,唇角微微上揚。

與此同時,明姝聽到了係統的通報聲:

“滴!景帝認可度上升,目前認可度:20,目前任務評級:小有聲名。”

聞聲,明姝的手指忍不住攥著衣袖,努力按耐下心中的激動。

在她退還於席上後,仍有許多人將目光投向她,其中有感慨的,有讚歎的,亦有蘊著驚色的。

而六皇子也正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明姝,從剛才的話語裡,他便能得知那碳筆的妙處,這樣好的東西,遼國怎能落於大慶之後……

這般想著,六皇子眯起了眼,屈指麵前桌案上輕輕敲擊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之後展演的學子,便沒有什麼出彩的了。

蘇延繪的是一幅花卉圖,也得了學官們不錯的評價,卻由於明姝珠玉在前,並未能引起太多議論。

而後,眾學子都在席上坐定,等候最後的結果。

約莫過了一刻鐘,秦學官從席上站起,手上捧著根竹簡,目光在殿中巡看了一圈後,沉聲道:“經諸位學官商議,此次比試最後的魁首為……沈明姝。”

聞言,明姝擱在袖間的手微微顫抖,腦子裡一片空白,耳邊響起了嗡嗡的聲音……

隨後學官說了什麼,她一句也沒聽清,已然是被那突來的喜悅掩蓋了。

雖然,她對於自己準備的這幅畫頗有信心,可在真正憑借它拿到魁首時,明姝卻仍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明姝伸手在桌案上摸了摸,又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腕,仿佛要確認這是否是在現實中。

直至旁邊的學子出言提醒她:“學官叫你上前去了。”她才反應過來,提著裙子匆匆走至殿中央,心跳如雷地站著。

秦學官從階上走下來,走至明姝麵前,雙手交給她一塊銅質的令牌,上邊還綁著鮮亮的紅緞帶,而那令牌上刻的正是魁首二字。

明姝接過令牌,隻覺得手心都在發燙。

她深吸一口氣,認真地向學官們行了一禮,又朝著高位上的景帝行了一禮,顫聲道:“承蒙各位學官厚愛,我日後定將繼續努力,刻苦鑽研,於畫藝、於學業、於德行上皆有所長,不負今日之譽!”

小姑娘在說出這番話時,臉憋得通紅,眼圈也是紅的,仿佛即刻就要哭出來,卻沒有一個人出言嘲笑。

這一刻,眾人似乎忘記了其女子的身份,也忘記了去糾結女子是否能繼續就學的事,紛紛拊掌相賀。

六皇子有些散漫地隨大流拍著手,眼中卻閃著異樣的情緒。

江樂之坐於人群中,雙手拍得通紅,眼中的激動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至此,此番與遼國的比試,也算是結束了。

學子們陸續離場,明姝重新歸於席上,正當她稍作休息,就要去找江樂之時,一位內侍攔住她,恭聲道:“沈小姐請留步。”

她腳步微滯,卻聽得那內侍接著說:“皇上想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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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

明姝有些忐忑地隨著內侍進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