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和她試婚紗時的照片擱在皮夾隨身攜帶,彆人看見都以為是他的中國妻子,每次提起,他也不否認。
她坐在旁邊好奇問:“他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法語。”
春山連忙羞澀道:“沒說什麼,就說你好看。”
她害羞地點點頭,不再相問。
車裡比外頭暖和,他悄悄瞥過目光望她。
她應該沒看過這麼大的雪,趴在車窗邊好奇地盯著一晃而過的街景。大概還是冷,一雙小手不停地搓著,時不時地抽鼻。
他想為她暖手,猶豫半晌,最終沒敢伸出手,隻能不停地催促小老頭開快點。
一路很安靜,等到達公寓時,她已經睡過去。
春山這時才敢挨近,望見她兩頰全是濕淚。他慌張心疼,懊惱自己剛才未發現,竟讓她無聲哭了許久。
小老頭打開車門,風從前座鑽進來,她這時醒來,正好對上他一雙驚慌失措的眼睛。
她忙地擦掉眼淚,找了個蹩腳的理由,笑道:“風大,吹得我眼睛疼。”
春山忙地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她臉上的淚痕,柔聲道:“到家了,我們下去吧。”
她點點頭。
雪地裡滑,她小心翼翼扶著他的後背,他大力往深雪裡踩,印出腳印,好接納她的前行道路。
他住獨棟的公寓,家裡有傭人與管家。為此,他曾向父親抗議過,認為出來學習新事物,就要連生活的酸甜苦辣一並嘗儘,才算得上一個合格的留學生。
現在想來,幸好當初父親強硬堅持,他才能在這裡給她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不至於太過受苦受累。
葉懷南將她照顧得很好,他決心不能比他差。
傭人和管家都說法語,她用英文問候,聽不懂她們喊她:“夫人。”
春山既興奮又緊張,享受此刻的虛榮,擔心她聽出來,忙地打發傭人,親自提著箱子帶她去房間。
從葉懷南寫信給他那天起,他就開始著手布置房間。依照記憶裡的樣子,儘可能地將葉公館她住的房間比對照搬,雖然有些細節上的差距,但乍一看沒什麼兩樣。
她站在房間門口,果然吃驚,回頭望他,道:“春山,這都是你弄的嗎?”
他驕傲地點點頭。
她走進去,環視一周,呆坐床上,怔怔地想起什麼,眼淚簌簌往下掉。
他急於展示的高興勁消失殆儘。
這時候想起來,她定是觸景生情。恨自己太自私,隻顧著顯擺關心,竟忘記她剛經曆喪夫的痛楚。
他心急如焚,半跪在她腳邊:“你且不要哭,我們明天搬出去,住到新房子去好不好?”
她張著淚眼抽泣道:“不,不必,就住這。”
豆大的眼淚掉到他手背,他心裡一陣陣地揪著痛,脫口而出想叫她莫傷心,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哪能不傷心?
她失去最愛的丈夫。
他不能強逼著她立馬振作起來。
他拿出手帕默默地替她擦淚,任由她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也不出聲,隻安靜地坐在旁邊,低頭悶著呼吸。
感同身受這回事,從來就不存在。他無法感受因葉懷南之死帶來的痛苦,他隻能看著她,因她的哭泣而心痛。
雖然不是一種痛,但至少他能陪著她一起。
她終於哭累了,伏在枕頭上淺淺而眠。
他輕輕喚了聲:“幼穠?”
她沒有回應,應該已身在夢裡。
他這時才敢伸出手,動作小心地將她拇指勾住。悄悄在她身旁躺下,因為緊張而不由自主地張著嘴。
原來,與她同床共枕的感覺,是這樣。
他側過臉瞧她。
這幾年,他遇見過很多漂亮女孩子,她們或清純或美豔,但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萬分之一。
宋幼穠就是宋幼穠,無人可以替代。
如今見到她,他更加堅定心中的想法。
以前怨天尤人,嫌老天爺不公平。現在才發現,原來他的福分,在後頭。
他大著膽子親親她的手,而後動作輕柔地將她的手往胸膛處擱,安心又興奮地盯著天花板。
葉懷南未完成的事,他來做。
他還很年輕,活得小心又謹慎,足夠陪她走完餘生。
他輕輕挪動身體,湊到她耳邊,無聲地說:“幼穠,以後我來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