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高興溢於言表,周行朗一下就更內疚了,分明路巡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自己怎麼好意思拒絕,去傷害他?
“要幫你想個理由,不然怎麼解釋你跟我回家的事?”
路巡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跟著他往外走:“那我就是你的合作夥伴吧。”
“行,你過來談生意的,順便玩幾天,你是外國人,所以不過春節。”走到車旁,周行朗敲了敲車窗,禮貌地道:“大爸,能開一下後備箱嗎?”
周慶元掐滅煙,看見他背後站了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拖著個行李箱。
男人長得很帥,高鼻深目,模樣俊朗,彎腰也跟著周行朗叫了一聲:“大爸。”
為什麼會這麼叫,路巡猜這是這邊的方言,是大伯爸的簡稱。
周慶元迷茫,說是忘記拿東西了,怎麼回去一趟出來,就拎了個人出來呢?
“小朗,這是……”
周行朗趕緊說:“我朋友,他外國人,不知道怎麼叫人。”他在後麵撓了一把路巡的背,“叫叔叔才對。”
周慶元下車給他們打開後備箱,仰頭感歎了一聲:“哎呀,你朋友好高啊。哪個國家的?怎麼跟中國人一模一樣。”
“他是新加坡華裔,小時候就在國外長大,中文說的不好。”
周慶元說了句:“hello。”
路巡跟他握手,用標準普通話禮貌地點頭道:“您好。”
周行朗輕輕踩了他一腳,示意他不要講這麼標準。
周慶元讚許地比了個大拇指,說:“你中文太標準了,very good。”
路巡說:“蟹蟹尼。”
周行朗噗地一笑。
兩人坐上車,周慶元用方言說:“小朗,你朋友怎麼住你爸媽那裡?他跟我們一起回去過年嗎?”
“他……嗯,他想看看國內是怎麼過年的。”
“你剛才說忘帶東西,是說的他嗎?這麼大個人你也能忘啊!”他是小轎車,路巡一坐上車,整個車子都顯得有些逼仄起來,可想而知他的身材有多高。
周行朗乾笑兩聲,撓頭道:“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了。”他看向微微躬著身體的路巡,覺得他肯定一輩子都沒坐過這樣的車。
周慶元問他們的關係,周行朗說是合作夥伴,同時發消息給路巡:“你就說英文好了,他們聽不懂,我來翻譯。”
他覺得這個主意很絕妙,這樣就能控製全場,保證不會出差錯。
車子開了兩個小時才到家,進了小路後,路巡這才知道,原來真的是老房子,而且是鄉下,靠著旅遊景區,但又不屬於旅遊區,山清水秀風光很好。
這也是為什麼老人家始終不願意搬到城裡去住的原因。他們在這裡出生,落地生根,早就和這片土地、這棟房子,還有這裡的山和水有了很深的感情,所以不願意離開,不過房子太老了,後來周慶鬆包工程賺了錢,回家把岌岌可危的房子加固,在村裡修了路,安裝信號塔,給家家戶戶都裝了網絡,還請來風水大師,修繕了祖墳。
但是他想讓父母搬走,父母卻念舊。
周慶元把車停在水井旁,三人下車,周慶元幫他們提行李,他一手提一個,也不顧周行朗說自己拿,就風風火火地把兩人的行李箱提了上去。
房子地基有一米二高,因為這裡地勢低,幾十年前以前發過洪水,淹了房屋,後來重建就把房子建得高高的,地基用水泥磚塊打造,很結實,洪水衝不垮。
“爸!爸!小朗回來了,還帶了朋友!是個外國人嘞!”周慶元聲如洪鐘地大喊道。
周行朗帶著路巡往裡走,嘴裡小聲解釋:“我爺爺耳朵不太好,不知道現在是不是聽力很差了。”
爺爺是聽力不好,是因為二十年前,有一回村裡放電影,人太多了,他擠不進去,就站在音響旁邊,忽然電影裡就開始打鬼子,轟隆隆的爆`炸聲把他的耳朵給震聾了。
剛開始大家以為他是耳鳴,以為過幾天就好了,沒想到再也沒有好。
“不過他身子骨很好,還硬朗。”
爺爺聽力不好,但是眼神不錯,他剛出來,一下就看見了周行朗,高高興興地喊他:“小貓,你回來了!”
路巡耳尖地聽出這句方言有些不太對:“……小貓?”
周行朗嘴角一抽:“我的小名。聽說我剛生下來的時候身體不好,半隻腳進了鬼門關,就給取了個好養活的小名。”而且還是有說法的,當時家裡養的貓生了小貓崽,貓崽子生下來就有貓蘚,命懸一線,後來還是挺了過來,活得很健康。
所以他該慶幸不是取了狗剩,根子這樣的名字。
路巡似乎對這個小名很感興趣,反複叫了幾聲,他聲音很低,加上側頭落在耳邊,把周行朗的雞皮疙瘩都喊出來了。
“小貓,這是你的朋友啊,外麵冷,快點快點進來烤火。”爺爺笑得滿臉是褶,盛情地請路巡進堂屋,農村的土房子,但家電全是最新的,周慶鬆甚至讓人來安裝了洗碗機。
哪怕在有空調的情況下,老人家喜歡在冬天開小太陽的習慣,仍是沒有改。
路巡喊他:“爺爺。”他是挨得稍近一些才喊的,所以爺爺聽見了,問他叫什麼名字。
路巡回答了,周行朗插嘴道:“他是外國人,在國外長大的,中文說得不太好。”
爺爺打量著他,說:“我覺得挺好。”
路巡長了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雖說眼皮是單的,但倘若說他是外國人,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周行朗還進房間看了奶奶,她患了老年癡呆,平日都不敢讓她自己出門,因為前段時間奶奶走丟過一次,報警後才找到了人。
不過,奶奶卻已經完全認不出來周行朗這個孫子了,盯著他的目光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周行朗蹲在床邊,耐心地握著她的手跟她說話,奶奶問了句:“你是誰啊?”
“奶奶,我是小朗。”
爺爺在旁邊生氣地說:“這是小貓,是你孫子,老太婆你都認不出來了?”
奶奶看向他,一副你又是誰的茫然模樣,接著扭頭去,不看他們了。
周慶元正好下樓來,說:“我說吧,小朗,把你奶奶送到養老院去,這裡太偏僻,離醫院又遠,我平時要上班,他們兩個在家裡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打電話叫救護車都來不及,養老院多好啊,有人陪她,還有護工,她就是不乾,你說怎麼辦?”
人上了年紀,一些觀念是很難被扭轉的。
周行朗搖搖頭:“就住家裡,挺好的。”他上次聽周天躍喝醉了提到保姆,知道家裡請了個照顧爺爺奶奶的保姆,是周慶鬆出的錢,結果那小保姆現在跟周慶元好上了。
周慶元歎口氣說:“對了,房間給你們打理乾淨了,就是你爸的那間,得委屈你們住一間了,你朋友不會介意吧?家裡還有個小房間,就是很多年沒人睡過了,現在成了雜物間,打掃也來不及了。天躍上街去買火炮了,我打電話讓他給你們帶了床電熱毯,睡覺前插上,床就暖和了,我先去做飯了。”
他一席話,真是把周行朗說的啞口無言。
路巡隱約聽見了點,走過來用隻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我們住哪裡?”
他的聲音吹拂在耳邊,有熱氣,癢得周行朗一個哆嗦:“為什麼你說話這麼小聲?”
路巡低笑:“因為我是外國人,跟你大聲講中文你會踩我的腳。”
周行朗:“……”
“走吧,我帶你上去。”
農村房子設計的高,當年發大水的時候,周慶鬆還在做民工,他跟的一個老板迷信,很信風水,所以那時房子重建時,也請了個很出名的神棍來算講了,由於後來周慶鬆一路順風順水做成了包工頭,這房子的構造,便一直維持原樣。
彆家房子越修越高,可他們家隻做了加固,換了管道和家電,刷了牆漆,甚至鋪了木地板。
房間是周慶鬆以前住的,大,家具也都是全新的,床和衣櫃,還有沙發和窗簾。
衣櫃大概是很久沒有用,一股味道,他打開衣櫃門,打開窗戶通風,開始鋪床。
床具是離開的時候從家裡帶來的,是他床上用的。
周行朗很少做這些,路巡去幫他,兩人都不怎麼做家務,但基本的還是會,一人拽著一邊,把床鋪平整了。
樓下,傳來汽車輪胎碾過是動靜,周行朗趴在窗台看,周天躍正在往屋裡搬煙花。
離除夕還有兩天,但家家戶戶現在都開始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