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2 / 2)

“怎可能認錯?”湯元緯道,“季伯父往日送我許多東西,都是讓文墨出麵,我就算認錯季伯父家的弟弟,也不至於認錯文墨。”

“那要不,我們在這兒等等?”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萬一,那個叫文墨的小廝能買到試題呢?

湯元緯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我們等等,我很想知道文墨為何會出現在林家書肆。”

兩人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站定後,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林家書肆的大門。

過了片刻,文墨抱著一個木匣從書肆裡走了出來。

湯元緯帶著友人迎了上去:“文墨?”

文墨停住腳步,回頭,幾乎是一眼便認出了湯元緯:“湯少爺,您怎麼在這兒?”

他又看向湯元緯身旁的男子,了然道:“湯少爺可是聽到消息,到林家書肆來買《五年春闈三年殿試》等書?可曾買到了?”

他似乎有些為難,“老爺特地讓林探花給您留了兩套書,你若是買了,可……”

湯元緯驚喜地看著文墨:“季伯父與林探花認識?”

但轉念一想,季伯父與林探花是同科進士,若是認識也不奇怪。

“季伯父真的為我留了兩套書?”驚喜來得太快,他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置信。

文墨笑了起來:“老爺知道探花郎家的書肆又準備出書後,也猜到了可能會一書難求,便早早請林探花預留了兩套。”

想著老爺的吩咐,他乾脆將木匣打開,提出一套遞給湯元緯的友人,“老爺知道陳公子與湯少爺相交莫逆,之前湯少爺也一直勞陳公子照顧,便給陳公子也留了一套,還望陳公子不要嫌棄。”

這可是林家書肆的書,陳埭能得到一套,高興還來不及,怎可能嫌棄?

可是他與季儒並無交際,與湯元緯之間的相處也是互相照顧,若是接下這套書,他總覺得受之有愧。

湯元緯卻在一旁勸他:“如今這書供不應求,那些買到書的學子回去一宣傳,定然還會有其他人前來購買,其中甚至不乏已經買過其他書肆試題集的學子,我們明日就算來得再早,也不一定能買到書。”

聽這話,若是他不接書,明日湯元緯還得陪著他一起過來買書。

陳埭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也不好耽擱湯元緯複習功課的時間,隻得點了點頭:“現在我銀子不趁手,湯兄先替我墊付這些書的銀子,等回鄉後,我再還你。”

說完,他將文墨手中的幾本書接過,迫不及待地翻開,扉頁的一行大字便印入了眼簾——

答題試卷,或可仿造號舍環境輔助。

陳埭眨眨眼,沒太明白這話的意思。

湯元緯湊過去看了一眼,遲疑道:“這是想讓我們自己造一個號舍,甚至如春闈那般,整整九天的時間都在裡麵做題,一日三餐,五穀輪回也在裡麵解決?”

陳埭茫然地看著湯元緯:“真是這樣?”-

這次林家書肆售賣試題集,因為有其他朝廷大臣乾預,到最後便成了與其他書肆一同競爭的結果。

其他書肆效仿林家書肆,提前找了許多小乞兒在大街上宣傳吆喝,很是為他們吸引了一波客人,反倒是林家書肆,因為乞兒都被其他書肆的人高價請走,最後竟沒人幫忙吆喝宣傳。

那些掌櫃的一開始急得嘴上冒泡,甚至都打算雇傭成人幫忙吆喝,但這種想法卻被賈數製止了:“林家書肆的口碑已經打出來了,如今已經不需要如何宣傳。”

“可不宣傳,豈不是沒人知道我們書肆也有試題集賣?”

賈數不在意:“那些學子一開始可能腦子發熱,隻會一門心思往那些書肆鑽。但發現京城內幾乎所有書肆都在賣同樣的試題集後,難道不會有人到林家書肆來看情況?”

隻要有人過來查看情況,賈數相信有林如海的答題在,那些學子定然不會再到其他書肆購買試題。

而這種人一多,林家書肆也有試卷賣,連同林家書肆內有試卷答題賣的消息自然就傳開了。

以林家書肆在之前積累下的口碑,相信就算已經買了試題的學子,也絕不會放過林家的《五年春闈三年殿試》。

因為之前按照賈數的安排走,從來就沒有出過錯,三位書肆掌櫃雖然不怎麼讚同她的說法,但最後還是決定按照賈數的話,一絲不苟的執行。

賈數見三人仍有疑慮,便說了句:“若你們擔心書肆生意,乾脆雇傭一兩個人做學子打扮,再到其他書肆門口宣傳不就行了?”

托兒嘛,又不是現代才有的東西,古人用得可熟練。

三位掌櫃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但賈數卻不覺得這對林家書肆的生意有太大的幫助,儘管林家書肆做足了準備,但同一時間售賣,其他書肆為了招攬客人,甚至不惜降低書籍質量以求降低成本與他們打價格戰,就算有宣傳,在正是售賣的前兩天,營業額也不可能達到他們的預期。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第一天,原本三家書肆想的是,書肆能直接賣完一千多套的試題及林如海的答題。

可事實上,當天上午,雖然也有人到書肆購買書籍,但數量卻比其他書肆門口的學子少得多。下午到林家書肆的學子倒是多了,但時間不夠,根本就沒有賣出預期的數量。

第二日比前一日好了很多,營業額幾乎翻倍,但最後賣出去的書籍,也不過八百多套,相比其他書肆確實多了,但還是沒能達到預期。

直到第三天,出現了許多到林家書肆專門購買林如海答題那本書籍的學子。

胡掌櫃一臉為難:“不是老夫不賣,隻是我們林家書肆的排版與內容都與彆家不同,東家的答題也都是按照林家書肆的內容來的,你們買去也沒用啊。”

那些學子以為胡掌櫃是因為他們到其他書肆去買了試題,所以不願將林如海的答題書籍賣給他們,差點沒在林家書肆門口鬨起來。

那胡掌櫃本是心疼這些學子兜裡的銀子,畢竟這世上富人終究是少數,那些商人又不能參加科考,所以這些考中舉人的學子,大多不夠富裕。

但這點心疼在自己的利益麵前,便顯得不值一提了。

胡掌櫃看著那些喧鬨的學子,表情平靜:“話呢,老夫已經提前說過了,若是回去發現內容對不上你們購買的試題,可不要來找我。”說完轉頭,“小孔,給這些舉人老爺拿書!”

因為胡掌櫃的態度,那些原本十分堅定的學子倒是開始心虛起來。

但最後,到底是占便宜的心思占了上風——

他們已經在其他書肆買了試題集,若是再買一套,他們手上的銀子可就真的不夠用了。

再者,就算林家書肆賣的答題並不與其他書肆的內容完全相符,但總有重合的地方吧?雖然難找了些,可相較於再花好十幾兩銀子買試題,他們自然願意多費些時間。

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如今春闈在即,時間比銀子更值錢的道理。

可這一切,跟已經拿到書,並真的準備按照書上所說,自己仿造一個號房做題的陳埭與湯元緯沒有關係。

湯元緯拿到書後,晚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最後到底是好奇與焦急占了上風,乾脆從床上爬起來,讓人掌燈,自己打開書的內容翻看起來。

一開始還隻是看,但到後麵,他便忍不住拿出紙筆動手寫了起來。

越寫越是激動,越是激動越想要繼續,直到遇到一個難題,他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破題的時候,前麵的興奮儘皆化作了沮喪。

旁邊的書童見狀,趕緊上前打斷湯元緯的思緒:“少爺,已經這個點兒了,您該就寢了。”

湯元緯看著那道題,連連搖頭。

書童急了:“少爺,您不是說明日要早起仿造一個號房,提前適應一下春闈環境?若是睡晚了,明日起不來可怎麼辦?”

湯元緯愣了下,歎氣:“也是。”

說完,他放下紙筆,起身回到了床上-

第二日一大早,因為記掛著昨日沒答出來的題目,湯元緯天還沒亮就起了床。書童看著心疼不已,卻還是乖巧地伺候他梳洗用餐,又讓人將號房直接搭建起來。

湯元緯拿著東西,正準備進號房,卻聽見門房進來傳話,說是陳埭公子來找。

湯元緯隻得放下手中東西,走到院門口,發現陳埭已經在小廝的引領下,找了過來:“陳兄。”

陳埭拎著一個包袱,苦笑著對湯元緯拱手:“湯兄。”

湯元緯奇怪:“陳兄昨日回去時心情尚且不錯,怎地今日過來,便愁眉苦臉起來?”他視線落在陳埭手上包袱上,“這是……”

陳埭歎氣:“客棧嘈雜,不是個能安心做題的地方。且老板並不許我等占用空地建造號房,是以,在下便投靠湯兄來了。”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言行並不討喜,所以說這話時,眼神飄忽,臉色泛紅,顯見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但他寒窗苦讀幾十載,如今在春闈之前有了提前檢測自己水平的機會,自然不想放過。

湯元緯與陳埭年紀相當,經曆相似,對他的想法十分理解,當即便大笑起來:“我還當是什麼大事,陳兄若昨日便與我說,方才在下便讓書童給你也搭建一個號房了。”

說著便看向書童:“還不快去叫人過來?”-

春闈考試分三場,一場三天,除了大號,吃喝拉撒睡全在一個小小的隔間內。

關鍵春寒陡峭,這些前去參加科考的學子還隻能穿一件單衣。環境差,壓力大,吃不飽睡不暖還寒冷,每一次考試對這些學子的身體都是極大的考驗。

當年林如海參加春闈,雖說一舉得中,但考完當天,那也是被林家下人抬回家的。

許多參加春闈的學子,不是學識不過關,而是因為身體差,最後無奈落榜。

賈數會讓人在那本沒多少刪改的試卷集的扉頁上寫上那麼一句話,也是因為聽林母說起當年林如海參加科舉的一些事,想著給這些學子提個醒,讓他們提前感受一下春闈環境,到時候也不至於出現因為準備不足,而無奈落榜的事。

當然,因為文人大多體弱,賈數擔心真有身體差到在春闈未完便生病的學子會因為貿然嘗試而生病,錯過科考,也讓人在那句話的背後寫上了“體弱者禁止嘗試,若生病錯過科舉後果自負”的話,但這句話有多少人放在心上,賈數也不清楚。

事實上,將賈數這句話放在心上的,還真不在少數。

臨近春闈,這個時候的考生大多想的都是保險,千萬不能出錯。就算有人想要如湯元緯二人一般提前嘗試春闈氛圍,但在看到後一句後,也都打消了念頭。

一個個都安靜地待在自己的房間內專心做題,翻看林如海答題,對比自己與林如海的差距。

當然這期間,那些在其他書肆買了試題,又到林家書肆買了林如海答題集的學子,在發現做完試題後在答題集上根本找不到答案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為了利益最大化,也為了節約紙張和成本,林如海的答題集……賈數讓人全部隻刊印了答案,沒有題目。

如果不是做的林家書肆出版的試題,想要在上麵找到答案,不是找不到,但真的,超級難。

如果說做題需要半個時辰,那在答題集上找到準確答案的時間,甚至可能比半個時辰還要多。除非有人能在短時間內背熟所有答題,否則就算之前看過答案,第二次再找,耗費的時間一樣讓人心塞。

這些人立刻想起了胡掌櫃的勸告,一個個開始後悔不迭。

但正因為胡掌櫃的提前勸告,這些人想要找林家書肆討個說法,都覺得沒那個臉。

所以,這群人最後全部找上了他們購買試題的那家書肆,要求他們也出一份答題。

可這些書肆從到戶部買下試題,到出書售賣,這中間的時間甚至不足半個月,不說那些書的質量如何,隻說答題……

在賈數搞出這麼騷操作之間,誰想到還能這麼做?

那些學子以前在私塾或大儒門下求學的時候,他們的夫子出題考較他們水平,也不可能提前將給他們一份答題啊摔!

但林家書肆給了,而他們沒給,這就是他們最大的錯處!

可是馬上就要到春闈了,這些學子明顯是想讓他們立刻將答題拿出來。

他們從哪兒拿?時間根本不夠。

而且就算時間足夠,他們根本找不到讓這些學子心服口服的人來答題。

之前因為林如海與劉正清大儒的教輔書賣到脫銷,他們倒是跟風找了許多名士大儒也出了幾本教輔書。但那些大儒大多已經隱居,專心研究學問,已經許多年不曾教導學子,又不曾看過林如海那套書,自然完全不知其意,聽說他們要幫忙出書,給出的都是幾十年來的學問研究。

然而,這些書肆為了利益跟風,也不管書稿內容,竟全部按照林家書肆那些書的排版出書,甚至在出書之前,還一知半解地給那些大儒的書稿刪改了許多。

那些大儒的書稿的內容都是十好幾年的增改刪減,最後願意拿出來出書的書稿都已經最精簡的了,結果被那些書肆一刪——

完蛋!

那些衝著大儒名頭購買書籍的文人雅士、高官權臣看過之後,隻有一個感覺:這都什麼玩意兒!

不但書沒濺起一點兒水花,連那些愛惜羽毛的大儒,名聲也受到了影響。

就算是大儒,人家也是有脾氣的好嗎?被這些書肆坑了一次後,那些大儒直接將他們與他們背後的主人列入了拒絕往來戶。

不光是他們,還有那些大儒以往教導出來的學生,敬仰大儒的讀書人,也都不想再與之扯上關係。

現在他們就算想找,也根本找不到人。

眼見著事情就要鬨大了,那些書肆的人沒辦法,隻能找上林家書肆。

林家書肆的三個掌櫃的看其他同行就跟看傻子一樣:“你們就算找到我們主家,也根本沒辦法。我們主家得是有多傻,才會幫你們做題?”

“胡掌櫃,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們做得這麼絕就不好了吧?”

胡掌櫃白眼連連:“這生意原本就是我們一家的,後來搞成大家同一天出售試題公平競爭,要說這結果背後沒有你們的主人推波助瀾,你信?你們搶了我家生意,現在還來怪我家做事做的絕……”

“我家實不許你家賣試題了,還是逼著你家必須在我家後麵撿剩飯吃了?”

胡掌櫃看著麵前幾位同行,“彆以為我們主家不知道你們在背後搞的鬼,一群人聯合起來逼著乞兒不許給我家書肆宣傳吆喝,在外詆毀林家書肆名聲,為降低成本書籍粗製濫造隻為比我家書肆賣的書價格便宜……”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真要我一一細數,把你們的臉皮撕下來往腳下踩?”

其他同行也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家書肆做得過分,可他們已經被那些學子逼得找不到連店門都不敢開了,無奈之下,隻能厚著臉皮找上林家書肆。

但胡掌櫃都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其他人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停留。

倒是三皇子名下書肆的幾個掌櫃,平日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此時沒得到想要的答案,自然不甘心,還想要逼迫胡掌櫃。

但三皇子這段時間日子不好過,特意讓人轉告他們安分些。在其他人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們也隻能選擇告辭離開,隻是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旁人就不知道了。

倒是胡掌櫃認出了這幾位掌櫃,心裡想著他們到底是皇子,不好得罪,猶豫著,還是提醒了所有掌櫃的一句:“所有書肆拿的大差不差,你們完全可以雇些讀書人從我主家的答題集中將答案找出來整理成冊。”

其他掌櫃的一想,雖然這辦法是麻煩了些,但到底是個出路。

這些人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在上林家商談事情的時候,胡掌櫃也將這件事告訴了賈數。

賈數笑了笑:“以後不必將三皇子放在心上,他要不了多久,就該安分了。”

事實上,她更想用“龜縮”這個詞,但三位掌櫃雖然替林家管理店鋪,本人卻與林家沒有任何關係,賈數在他們麵前倒還記得注意自己言行。

但“安分”一詞,也讓三位掌櫃狠狠吃了一驚,彼此對視一眼後,默默決定將這件事壓在心底。

賈數可不是妄言,她之前便一直在尋找將三皇子與敵國奸細勾結之事暴露出來,隻是用異能在三皇子府邸窺視許久後,連他與敵國奸細勾結的證據放在哪裡的證據都找到了,卻還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但就在春闈之後不久,就到了三皇子妃的生辰。

這天,作為三皇子的兄弟姐妹,三皇子妃的妯娌小姑可都會到三皇子府賀壽,她還怕找不到一個合適機會將證據暴露在其他皇子麵前?

之前她便想過了,三皇子在如今隻是與敵國勾結,尚且還未釀成大錯,按照林如海這個從小受皇權思想長大的想法來看,若是其他大臣——包括林如海,甚至賈代善發現了這個秘密,最後的結果都好不了。

但,若是換成啟聖帝的其他兒子,甚至不止一個兒子,啟聖帝難道還能為了一個三皇子,遷怒其他的好幾個兒子?

若是還不夠,再加上太子呢?

總之,不急。

賈數的話可以說是給三位掌櫃的吃了一顆定心丸,接下來就算再麵對其他同行的找茬,他們也都巋然不動,沒有將其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