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尼爾向神父懺悔, 因他將革命黨帶進了王宮,才造成了那樣的惡果。
“這不關你的事,”神父拒絕布尼爾往自己身上邀功,“不必在意, 親王會解決那些麻煩的。”
提到親王, 布尼爾又不禁臉色變得不自然起來, 他看向神父,神情-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親王真的殺了希伯來主教?”
儘管親王已經親口承認,布尼爾的語氣依舊是小心翼翼, 帶著些許疑問。
“看樣子是的。”神父道。
布尼爾簡直像是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一般, 連說了幾遍上帝保佑, 他急促道:“怎麼會呢?我真不敢相信,一個高尚的人會傷害另一個高尚的人,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像布尼爾這樣選擇去相信其中有什麼誤會的人在整個王都屬於極少數。
希伯來當時的死亡本就疑點重重, 隻是被詛咒這一可怕的傳言給蓋了過去,眾人沉浸在不詳的王子這一話題中, 完全蓋過了去追究主教真正的死因。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又是從革命黨的口中提出, 王室法院和城市法院裡都亂成了一團,一時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
國王卻已義無反顧地下了新的旨意,要將奧斯親王的繼承權提到第一順位。
國王的身體已經虛弱到隨時都會死去, 這相當於昭告世人, 很快這位備受爭議的奧斯親王就會成為萊錫新的國王。
因為事情太混亂,國王過了兩天才想起來詢問蘭德斯是否已經拿定了主意,要娶哪家的小姐作為他的妻子。
“我不想欺騙您, ”蘭德斯道,“我已經有了想要結婚的人選,但那一定不是您所滿意的。”
亞爾林搖了搖頭,“不,蘭德斯,我對你的選擇不會有任何疑慮,我相信你,也為你感到高興。”
親王的臉上沒有喜色。
最牽掛的事已得到了回應,國王視線模糊,嘴唇顫抖,仿佛看到了光亮在向他籠罩,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最後道:“蘭德斯,原諒……”
*
萊錫的第六位國王死在了自己的寢室裡。
莰斯堡教堂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主教需要前往王宮,前兩天才發生過有革命黨混入修士的事故,所以這次布魯恩隻允許主教帶上布尼爾修士。
“親王還好麼?”布尼爾道。
布魯恩道:“感謝您的關懷,親王很好。”
布魯恩看向安靜的主教,“主教,對於那革命黨的大放厥詞,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布尼爾表情欲言又止。
主教點了點頭,語氣平和,“事情已經過去很久,誰都知道那是個意外,我不會相信那些荒謬之語。”
布尼爾詫異地看向主教,主教可不是這樣跟他說的。
布魯恩很欣慰,要求吻主教的手,並且向他展示尊敬,“親愛的主教,如今也隻有您能幫助親王了。”
布魯恩領著兩人來到國王的寢室。
寢室內點了許多蠟燭,仆人們手中捧著各種托盤來回穿梭,大床上的被子堆在床尾,國王慘白的腳從睡衣的下擺露出,親王半跪在床前,雙手握著國王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
“哦……”
布尼爾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喃喃道:“可憐的親王……”
布魯恩上前,俯身對親王道:“主教來了。”
為了恢複親王的名譽,國王在死前囑咐、不,是命令侍衛長務必要讓教廷全程參與他的葬禮,他將以虔誠的信徒身份接受上帝的安排,要親王不遺餘力地利用他的葬禮來展示他和教廷關係的密切,以應對王室法院和城市法院可能的刁難。
亞爾林一生都活在矛盾優柔之中,在麵對死亡時,他也不知萊錫的未來將走向何方,隻能儘力地用自己的死亡為兒子獻上最後的救贖。
親王沒有放下父親的手,低聲道:“帶他們下去休息,還有,看好他們。”
親王語氣中的冷淡嚴酷令侍衛長微微有些詫異,他恭敬道:“好的。”
主教和修士被帶去隔壁休息,等仆人們處理完了,會有需要他們的時候。
侍衛長讓仆人們端來茶點後離開,他一走,布尼爾就迫不及待地詢問主教,“您也不相信是親王殺害了希伯來主教,是嗎?”
“布尼爾,你很在意這件事麼?”主教端起紅茶,“或者說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為死去的國王祈禱,祝福他登上天堂,至於希伯來主教是否為親王所害,那是法院該考慮的事。”
“我……”布尼爾覺得主教的神態寧靜得有些冰冷,比起平靜的湖水更像是冷凍的冰麵,布尼爾敏銳地覺察到主教此時此刻似乎有著和剛才親王相似的冷酷,他不由道,“我們需要弄清事實的真相,不是嗎?倘若親王他是個好人,我們不可使他受冤屈,他已經在您麵前發誓信仰上帝了。”
主教笑了笑,“那麼我代表上帝寬恕他一切的罪。”
布尼爾嘴唇上下動了動,“主教……”
“好了,”主教打斷了他,抿了口紅茶,胳膊向布尼爾的方向動了動,“浪費好茶是要下地獄的。”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侍衛長終於敲門再次出現,要求主教過去為老國王做祈禱。
老國王的遺體已經清洗乾淨,主教點了聖水為他祈禱,布尼爾在一旁跟著祈禱,他看到親王站在床的另一邊,深棕色的眼睛注視著死去父親的麵容,他看上去並不哀痛,維持著一種異常冷靜的王者風範。
舊王逝去,新王誕生。
按照國王的遺願,奧斯親王的繼承權被提到了第一順位,他已是實際上整個王宮新的主人。
國王將手上那枚碩大的祖母綠戒指留給了親王,親王將它戴在左手的小拇指上,和金屬製的拐杖相得益彰,權力緊握在掌心的壓迫感令整個王宮很快就變得有條不紊起來。
簡單的祈禱過後,主教直起身,親王俯下身親吻了國王的額頭。
私人的告彆儀式到此為止,接下來就不是屬於亞爾林,而是屬於國王的葬禮了。
親王去接待進宮的王公大臣,離開前他沒有說送主教和修士出王宮,侍衛長向他征詢意見,“或許讓主教陪在您身邊會比較有利。”
“我還沒有懦弱到需要宗教的力量來為我撐腰。”親王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