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放了擦拭頭發的巾帕,打開竹籃,抽出下頭一層,將裡頭的香包撿起,輕又嗅了嗅,他向外望了一眼,心中不住思量。
前些日子,他心思全放在會試上,便是刻意不去想的。
如今會試終於結束,是該好好思忖。
世上哪有什麼精怪報恩?多的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一個出身寒微的舉子,有什麼可圖謀的?
莫尹拿著手中香包,心說南鄉賀氏……莫不是那位賀太師?
賀太師早已告老還鄉,隱世不出,看來這是要出山,還是世家子弟預備入官場攪弄風雲?
莫尹眉頭微皺。
無論是何種可能,將主意打到他這麼一個區區舉子身上,是否有些不值當?
即便他將來真能一舉奪魁,賀家累世官宦,何等的根基深厚,皇恩浩蕩,根本用不上來拉攏他這麼一個小人物。
那是為何?
莫尹側了側臉,心想他與那位賀公子素未謀麵,無甚交情,怎費得上他如此費心勞力?若要拉攏,乾脆舍了銀子來就是,那般拐彎抹角地施恩,還要半夜做梁上君子,倒像是真很關心他的模樣……
莫尹自負天資聰穎,世間事少有能難倒他的——他拋起香包,又將香包抓在手上,放回竹籃,幾步出了房門,撿了一根樹枝,借枝為劍,一劍破空,在樹下信手舞劍,呼呼風聲掠過耳畔,那位賀公子的麵龐便出現在他麵前——隻不過一麵之緣,卻是叫他記住了那張臉——可他到底意欲何為?
一套招式練完,濕發也全乾了,柔順地披散在身側,莫尹放下了樹枝,垂眸看向自己的烏發發尖,眉頭緊鎖了起來。
*
賀煊返回了太師府,心中仍未平複,他心裡急得很,恨不能馬上再見故人,又知道急不來,隻能如困獸一般在院內踱步,實在難忍,大喝道:“拿弓來。”一連射出了數支箭,靶換了幾回,將弓都拉壞了一張才罷手,身子疲倦了,心情也就平靜了許多。
李遠在一旁不解道:“公子,您想與莫公子結交,隻管大大方方地遞上拜帖就是了,將來都是要同朝為官的人,難道莫公子還會拒絕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賀煊頭上冒著熱氣,道:“拿酒來。”
連飲了兩杯冷酒後,賀煊看著白瓷酒杯,如同看到了那張蒼白側臉,他低低道:“他性情孤介,不喜與人來往,尤其是同朝為官的,他更是躲也來不及。”
隻是莫尹沒想到的是他躲來躲去,終也是躲不過誣陷傾軋,人在宦海,身不由己。
李遠道:“看來公子您很了解莫公子。”
賀煊搖頭不語。
他認識得他太遲了。
神色微冷,賀煊倒酒再飲了兩杯後起身,直往賀氏祠堂去了。
太師府乃是先皇恩典禦賜,賀太師辭官返鄉,先皇下旨保留了太師府的匾額,賀太師為表忠心與對皇帝恩寵的感激,將祖宗牌位都留在了太師府。
賀煊回京第一件事便是祭拜祖宗,之後每日都會來祠堂跪上一個時辰。
“祖宗在上。”
賀煊跪在祠堂蒲團上,雙臂貼地,叩首在心中低念。
“藏鋒不忠不孝,大逆不道,辱沒先人。”
手掌慢慢蜷緊,後背汗濕淋漓。
前世,他守著“忠孝”二字,守了一輩子。
到最後,他連他最後一麵也沒見著,連他的棺木也未曾碰一碰,撫一撫……他睡在黃土下,冷不冷,疼不疼,這一生,到底過得如何,有無遺願未了,他什麼都不知道……
子規。
我知你惱我迂腐,恨我不從。
是我對不住你。
賀煊緊閉著眼,心中激蕩,想起前世種種,眼中泛熱,隻覺痛極恨極,盤算著那些害過、傷過莫尹人的姓名,今世,他要他們死在那些事前頭。
“公子——”
祠堂外,李遠呼喚道。
賀煊睜開眼。
卻聽祠堂外李遠道:“莫公子來拜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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