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1 / 2)

小飯館 少地瓜 18255 字 3個月前

猜完燈謎之後,展鴒三人又去了布莊, 席桐二話不說就訂了好些, 又額外加錢,喜的那掌櫃的親自來接待, 賭咒發誓的說必然先緊趕著他們的做,做好了也不必來取,隻交給布莊的夥計送上門即可。

誰能想到兩日後就要過年了, 竟還有一筆大買賣從天而降, 可不是來年生意紅火的好兆頭?

在城中待了兩日,展鴒他們便要家去了, 諸錦特意來送了一回, 一行人到了城外才分開。

許是老天爺也為了過年應景兒, 大清早便掛著陰沉沉的天,細細密密的雪花從天而降, 紛紛揚揚, 無邊無際, 好像誰膽大包天的捅漏了玉/皇大帝家的棉花包,與人們身上洋溢的熱鬨和期待並行的清冷孤寂相互交織,竟有幾分瑰麗。

諸錦站在城門口看了會兒才往回走,結果半路遇到出門會友的諸清懷,爺倆便一同坐車。

“這樣大的雪也往外跑,送痛快了?”諸清懷擰著眉頭給她弾雪花, 摸著上頭風帽已經有些被雪珠兒打濕, 便有些不爽。

“人家待我那樣好, 好容易來一趟城裡,若我不好生招待,豈不是辜負了爹爹的教誨?”諸錦便同他撒嬌,又問,“後日便是除夕了,乾爹乾娘他們什麼時候來?可惜錯過了廟會。”

“順利的話三五日後便到了,年是趕不上的,”諸清懷沒好氣的道,“哪裡是錯過了,你當他們還真有閒情逸致逛去麼?”

這年頭養大個孩子不容易,難得又那樣聰明伶俐,忽然給歹人弄沒了,甚至或許已經夭折,想起來哪裡能不叫人痛徹心扉!

什麼逛廟會過年的,隻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這個話題太過沉重,爺倆說了幾句就沉默下來,隻聽見外頭車輪碾壓路麵的吱呀聲,還有雪花輕輕敲擊車篷的細微響動,難熬的孤寂在車廂內迅速蔓延。

又是一年團圓日,可惜自家……再也聚不齊了。

說來都是傷心人,誰又比誰強些?

“對了,聽說你同王姑娘她們鬨得不大痛快?又是怎麼了?”諸清懷忽然打破沉默問道。

“夏白告狀?!”諸錦的眉毛都豎起來了,就要掀開車簾往外頭喊。

“如何總說是他,”諸清懷都給女兒氣笑了,覺得這個屬下跟著閨女這些日子真心不容易,“那日跟著你的可不止他一人。再說了,事已至此,你還能如何?又要扣他月錢麼?”

諸錦麵色微紅。

彆說,她還真想!

“我扣了又如何?”她悶悶地坐回去,氣鼓鼓的戳著窗簾下吊著的流蘇道,“可回頭爹爹你還不是找個由頭加倍補給他?再說了,他是堂堂從六品大員,朝廷分發俸祿,無人能夠左右,我哪裡能惹?說來,他還一個人拿著兩份兒銀子哩!”

諸清懷笑著搖頭,聽她嘰嘰喳喳說些小女兒的傻話。

“……那王同知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她爹爹總與爹爹你做對,她自己也挑唆著人說我的不是,生個兒子也是個酒囊飯袋,都二十歲了,還文不成武不就,偏生一家子都眼睛長到天上去,不知所謂!”

諸清懷是頭兩年才從京城空降至此,而在這之前,王同知已經在黃泉州同知的位置上一坐七年有餘,早已急不可耐。

官大一級壓死人,但凡能往上升一點,做個土皇帝豈不痛快?故而他一直沒斷了上下活動,打點周道,散出銀錢無數,自以為知州的位置十拿九穩,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七年經營一朝打了水漂,看諸清懷自然是百般不順眼的。

諸清懷是聖人親自任命的,身份自然貴重;可王同知到底也是老官油子,結結實實的地頭蛇,兩人自打對上就沒少打官司。

隻到底諸清懷行的正站得直,又占理,王同知一家子集體拖後腿,眼見著也是朝不保夕……

提到王同知的兒子,諸清懷的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當即從鼻腔中發出重重一聲“哼”!

就那廝,什麼東西,也敢巴望他的女兒!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千萬彆叫他抓到把柄!

再說展鴒和席桐。

等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雪已經下的很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遮蔽了視線,能見度變得極低,他們不得不放慢速度。

“好大的雪,”展鴒用圍巾捂了嘴,深吸一口冰涼潔淨的空氣,直覺一股寒意瞬間從鼻腔竄至五臟六腑,然後又蔓延到四肢百骸,雖然難免凍得慌,可倒也痛快,“來年肯定有個好收成。”

鐵柱他們操持的十分用心,搞得她經常忘了自己還是個擁有一畝地的小地主婆。

之前去辦戶籍,她就順帶著把附近幾畝地也買了下來,準備日後天暖了再種些旁的,或是養些家禽家畜的。因地理位置特殊,倒是比尋常地皮貴些,又有諸多要求和限製,不過也值了。

鐵柱照例帶著大樹他們在門外輪流候著,老遠聽見響動便迎了上來,又幫著卸貨。

“兩位掌櫃的可回來了,眼瞧著雪越下越大,俺們還擔心路上難行,生怕有個什麼閃失,想去迎迎來著。”

“甜甜的薑棗茶和防風驅寒的大骨頭湯都是現成的,掌櫃的趕緊進去吃一碗,然後用熱水燙個手臉。”

大樹說著,便背了幾個筐和包袱在身上,又驚奇道:“呦,這是甚?這樣大的橘子麼?長得又像個梨!倒是沒見過。”

鐵柱聞言也伸著脖子瞅了一回,也不認得,便笑著問展鴒,“掌櫃的,您這又是從哪兒搗鼓的稀罕玩意兒?咱們竟都是沒見過的。”

自家掌櫃的十分與眾不同,隔三差五就要倒騰些新花樣,他都見怪不怪了。

“這是柚子,南邊來的鮮果,你們打小生長在北地,沒見過也不足為奇。”說起這個,展鴒也有些興奮,“聽說是大船運過來的,難得還頗新鮮,等會兒剝兩個大家嘗嘗,趕明兒取一些熬成柚子茶。”

還有一些柿餅、大梨,都十分肥厚,滋味鮮甜,正好買回來當年貨。這兩種都可滋陰養肺,對身體不錯,後者還能加上川貝枇杷的熬點糖梨膏!

沂源府冬日天冷乾燥,好些人都多了咳嗽的毛病,尤其是展鶴這小家夥,撿他的時候本就凍著了內臟,如今全都發作起來,經常一咳嗽就是大半夜,睡都睡不好,聽著叫人心疼。偏偏又沒有立竿見影的法子,大夫也說隻能慢慢調養罷了。

好在展鴒和席桐都對鍛煉頗有心得,每日都帶著小孩兒做些運動,現在已經比剛來的時候好了很多,昨兒去大夫那兒複查的時候也說很好,讓堅持呢。

鐵柱和大樹聽得越發出了神,嘖嘖稱奇,馬屁不要錢似的肆意流淌,“真不愧是咱們掌櫃的,當真見多識廣,果子竟還能熬著吃!”

展鴒自問是個大俗人,正常情況下也挺愛聽這些甜言蜜語的,便努力做出一副謙虛的模樣來,抬起手往下壓了壓,“好說好說。”

又看向鐵柱,“如今你也練得口齒伶俐了。”

倒是大樹才來,人又老實,說起來明顯不如他溜。不過還有機會嘛,好好努力,以後肯定能順利成長為一名合格的……馬屁精!

鐵柱跟著大家相處久了,臉皮也厚了,“應該的,應該的。”

眾人都朝天笑了一回,席桐這不愛笑的也止不住樂。

後頭展鶴給席桐抱下來,站在雪地裡搖搖擺擺的走,偏手裡還提著一盞燈籠,風一吹,越發東倒西歪了。

大樹瞧不過去,本想幫他拿著,怎奈小孩兒十分倔強,死活不給,又使勁舉著給他看。

小孩兒不說話,大樹又沒跟他培養成眼神交流的默契,隻是大眼瞪小眼,最後乾巴巴的來了句,“呃,大爺這燈籠怪好看的。”

小孩兒就擰起眉頭,噘著嘴哼了聲。

席桐抬起大手拍了拍他的小腦瓜子,幫忙解釋道:“這是他自己猜燈謎贏的,自然珍視。”

仿佛是配合他的話,展鶴也很驕傲的挺胸抬頭,肉嘟嘟的雙下巴都抻平了,將燈籠舉得更高了。

於是鐵柱和大樹紛紛驚呼出聲,三百六十度環繞立體聲的圍著展鶴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吹捧,儘管表情浮誇,演技拙劣,但依舊成功的將小東西美的合不攏嘴。

不過說起來,他們的稱讚卻也未必全是奉承,這才幾歲的孩子?尋常百姓家裡的連字都未必認識呢,人家竟會猜謎了?真真兒的了不得!

出去幾天回來,難免忙亂,一群人都忙著歸置展鴒帶回來的東西。而展鴒先盯著展鶴洗了手臉、喝了薑湯,這才放心打發他去讀書練字,自己卻不想歇著,徑直進了廚房,準備炸點蘿卜丸子和蘑菇。

馬上就過年了,不抓緊點要趕不上了。

沒什麼男女有彆,席桐跟著進去打下手,清洗、切絲都是他的活兒,展大廚立在灶前的形象簡直高大偉岸。

儘管已經看過很多次,但每次看,席桐每次都會覺得神奇。

這麼些個不大像樣的食材,經過這雙巧手處理了,竟會變成無上美味……

展鴒的動作熟練又輕盈,好似蘊含著某種奇異的韻律,一點兒不會因為是在廚房而顯得雜亂,反而讓人看了就不自覺放鬆。

把蘿卜絲放在麵糊中攪拌的差不多了,再打上兩個雞蛋,徹底攪拌均勻之後油鍋也燒熱了。她一手舀蘿卜絲麵糊,一手用小一號的瓷湯匙在裡頭一按一轉一撥,一個湯圓大小的蘿卜丸子就乖乖躍入油鍋,發出吱啦一聲輕響。

一個又一個,熱油表麵很快便挨挨擠擠的浮起來金燦燦的丸子,展鴒時不時地用漏勺撥弄幾下,防止它們粘連。而隨著她的撥弄,空氣中的香味越發濃鬱了。

時候差不多了,展鴒將這一鍋撈出,放在草紙上頭滾了幾下,將大部分表麵浮油吸走才轉移到大托盤中,又順勢分開柴火調小了火,好讓油溫不至於過高,起身時順手夾了一個遞給席桐,“嘗嘗味道如何,小心燙。”

大約是加了雞蛋的緣故,蘿卜丸子表麵黃澄澄的好看,跟交錯露出來的綠色蘿卜絲相互映襯,十分好看。因才剛出鍋,上頭還能隱約看見有細小的油花迸濺跳躍。

席桐就著筷子使勁吹了幾下就咬入口中,又緩緩吐出一口熱氣,滿意的點了點頭。

剛炸出來的丸子表麵酥脆,內裡鮮嫩,偏偏又蓬的極好,口感綿軟又富有彈性,而蘿卜本身帶有的辛辣之氣已經所剩無幾,唯剩鹽津津的鹹香……

不親口吃過,誰能想到那些被人瞧不上眼的蘿卜竟能美味至斯?

炸完了蘿卜丸子差不多就晌午了,大家中午就有新菜加餐,吃過飯後,展鴒果然剝了兩個柚子給大家嘗鮮。

柚子雖然不如後世空運過來的新鮮,可也還好,表皮被撕裂的瞬間,那些細小的水珠便迸濺開來,空氣中迅速彌漫開一股陌生的酸澀清甜。

李氏他們都哎呦哎呦的叫,圍著看西洋景兒似的高興,又七嘴八舌的議論。

“這皮竟這樣厚?彆是欺負咱們掌櫃的麵嫩吧?”

“是哩,聞著是好聞,可這下水這樣大,怪叫人心疼的。”

“熏熏屋子倒好……”

展鴒就笑,細心的替展鶴將柚子肉外頭的膜去了,順手遞給席桐一瓣大的,又叫大家都嘗嘗。

鐵柱等人還不好意思吃,連連推辭,“掌櫃的,冬日蔬果本就貴得很,南方來的又有運費,怕是更貴了,我們吃不吃也沒什麼,留著您和二掌櫃還有小少爺吃吧。”

“如今客棧買賣越發好了,也有你們的功勞,區區兩個柚子算什麼?”展鴒笑道,親自掰開推過去幾瓣,“日後更紅火了,我且有更好的呢!到時候保準你們打嗝兒都是肉味兒!”

眾人就都下意識去看鐵柱,想瞧瞧這位大哥作何反應。

鐵柱遲疑片刻,果斷拿起來,“既然掌櫃的都說了,那就吃!”

他跟的日子久了,知道自家掌櫃的不是那種說一套做一套的,為人十分展樣大方,一味推辭反倒不美。

柚子不比橘子那麼細膩甜蜜,口感也更有彈性,口味尤其清新,冬日吃了整個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眾人都讚不絕口。

瞧著大家吃的滿足,展鴒心裡也怪舒坦的,剛要下手剝,眼前卻遞過來一瓣乾乾淨淨的果肉,皮膜種子脈絡都沒了,張口就能吃的那種。

一抬頭,席桐就衝她抬了抬下巴,有些無奈,“你就是個操心的命,光顧著讓彆人,快吃吧。”

堂堂掌櫃的買的東西,自己竟最後一個入口,像什麼話!

展鴒也不矯情,道了謝就吃,酸酸甜甜,一直美到心裡去。

彆說,手巧了就是占便宜,換她自己弄,絕對弄不來這樣又快又乾淨的。

席桐輕輕扯了扯嘴角,又拿過幾瓣來清理,最後展鴒和展鶴都吃不過來了……

“對了,掌櫃的,”小五小心翼翼的吃完了分到的柚子,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道,“前兒您放假,俺家去也碰上幾個鄰居串門,好些都是來打聽這活兒的,也有想來的,托俺問問咱們客棧還招不招人。”

“是哩!”大樹等人也紛紛點頭,就連李氏也跟著附和幾聲,好似想多說點兒什麼,到底又怯怯的咽了回去。

早前展鴒叫鐵柱出去招人的時候,其實很多人都看見了,隻是心存疑慮,害怕這開在荒郊野嶺的客棧靠不住,就都沒來。

誰知小五他們這回家去探親,不光全須全尾的,還拿了攢的幾百個月錢、掌櫃的給的年貨,更兼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兒,瞧著紅光滿麵,說話也比以前大聲,好似城裡的大老爺們一般體麵了,同村中其他麵黃肌瘦的百姓形成鮮明對比,大家哪裡能不動心呢?

早知道是這等美差,他們一開始就去了!

展鴒想了下,道:“也罷,倒是也還缺些人手,回頭若再開了店,就更騰挪不開了。這麼著,你們家去之後先說說咱們的規矩,該怎麼著是怎麼著,不許誇大其詞,也不許避重就輕,年後誰想來的隻管來,留不留的下端看個人吧。”

眾人都謝過,二狗子敏銳的抓住了關鍵詞,“掌櫃的,您還要開店呐?”

“瞧瞧再說。”展鴒笑笑,沒說太多。

大樹這些有家可歸的,明兒一早就要走了,眾人都抓緊時間幫著打掃、貼對聯、帖福字,直忙活了一整日。

展鴒是掌櫃的,到底又是個姑娘家,眾人便都不叫她插手乾活,連帶著席桐這個二掌櫃和展鶴這個小大爺也給一起攆了出來,紮堆兒蹲到牆根兒底下曬日頭。

暖融融的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要是懷裡再抱一隻老貓,那可真是提前體驗退休生活了。

三人乾巴巴的仰頭看了會兒天上流動的雲彩,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糖瓜,不知誰的肚子忽然咕嚕一聲打破沉默。

展鶴雙耳微紅,偷偷看看展鴒,再偷偷瞧瞧席桐,見他們都目不斜視的,也跟著坐直了,又學著席桐板起包子臉,自覺有威嚴了許多。

唔,哥哥姐姐肯定沒聽到!

展鴒摸了摸肚子,笑道:“天氣冷,食物消耗的越發快了,分明才吃了東西沒多久,竟又覺得腹中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