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1 / 2)

小飯館 少地瓜 13423 字 3個月前

枯坐無趣, 展鴒和席桐跟衙門裡的人打了聲招呼就出門去。

風雨交加,陰沉的很, 遠遠望去隻能看見一個個模糊的人影和好似在虛空中浮動的燈籠,那燭火搖搖擺擺的, 叫人心中無端煩躁起來。

說起來,展鴒還未曾在福園州閒逛過,倒是席桐曾盤桓數日, 了解頗多,一路走便一路指著四下輕聲介紹。

福園州與黃泉州比鄰而居, 氣候相近、格局相當,隻是產業構成明顯不同。後者明顯多柴米油鹽等與生活息息相關的產業, 多有山貨和藥材,而這福園州卻有許多打鐵鋪並各色賣金銀器皿的店家,想來是因本地多礦,得天獨厚。

見街邊一家糕餅鋪子人來人往, 雖天氣不佳卻擋不住生意紅火, 想來滋味兒不差。兩人湊近了瞧,見裡頭櫃台裡滿滿當當的擺著好些桃酥、椒鹽餅, 濃香撲鼻,就順手買了幾封,又囑咐店家用紅繩紮起來。

見他們麵生,店家還熱情的掰開一塊剛出爐的給他們嘗, “老爺, 夫人, 咱家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買賣,幾代人都做這幾樣,端的貨真價實,半點不糊弄人,您多嘗些,買了保準不吃虧。”

席桐接了,往展鴒唇邊送去,展鴒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隻覺蛋香濃鬱,入口即化,難得一點兒渣滓都沒有,當真好吃極了。

席桐把她剩下的吃了,也跟著點頭,“等會兒回來也帶些給衙門裡的人,家去的時候也給郭先生他們帶些。”

兩個老頭兒這幾天吃的有些狠,又愛辣的發汗,結果有些上火,早起還嚷嚷牙疼,正好吃這個。或是直接吃,或是泡了奶膏子吃都好。

掌櫃的一聽他說衙門,態度越發恭順,又要請他們再嘗。

展鴒和席桐急著去看人,並未多留,付了錢就走了,剩下掌櫃的在那裡暗自嘀咕:瞧這兩位的氣派,必然不是等閒,可也沒聽說衙門裡頭來新人啊……難道是知州大人的親戚?呦,那可真是貴人了。

兩個人腿腳都快,席桐又認路,一路沿著地址就找過去了。

等他們到的時候,天色又黑了兩分,抬頭望去,隻見路邊好大一座門臉,兩扇黑漆大門左右各列著一隻石獅子,正中央門楣之上掛著一個鐵畫銀鉤的“楊”字。

早年看電視的時候,動輒滿屏晃蕩的就是什麼府,其實這個“府”字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它跟封建等級製度密切相關,非大官、貴族不可用。

若是在某地有身份地位的鄉紳或是其他非同一般的人物,倒也能用一個“宅”字。這楊家在本地也算富戶了,可到底是尋常商籍,終究沒膽子多加一個字,可見其嚴苛。

展鴒本能的往四周看了看,就見街上靜悄悄的,半個人影也無,那黑壓壓的門牆合著嘩啦啦的雨聲,說不出的陰森鬼魅。

席桐又核對了地址,這才上前敲門遞帖子,不多時,楊老漢的小兒子楊武就親自迎了出來,“不知貴客上門,有失遠迎,實在對不住!”

他約莫三十來歲,穿一身寶藍色府綢長袍,長得跟楊老漢有四五分相識,濃眉大眼,瞧著倒也頗憨厚。

展鴒和席桐忙道:“頭幾個月不在家,前幾日剛回來,今兒機緣巧合來了福園州朋友那裡做客,無意中聽說此事,冒昧前來,倒是擾了你們清淨。”

楊武連道不敢,又親自將他們請了進去,一邊走一邊道:“生老病死,本非人力能及,父親如今也看開了……今兒本有些難受,誰知才剛聽管家來報,瞧著人倒是精神了。兩位不知,父親這些日子還時常念叨你們哩,隻是遺憾不能再學畫了。”

楊家真不愧是幾代人攢下來的財富,一棟宅子外頭瞧著倒是規規矩矩的,實則內有乾坤,假山長廊一樣不缺,處處雕梁畫棟,精致非凡,瞧著倒比褚家的院子還講究幾倍。

說起楊老漢的好學,楊武也有些無奈,“爹爹早年便是這個性子,他又是跟著祖父走南闖北販藥闖蕩慣了的,膽子也大,殺豬宰羊打鐵釀酒,見了什麼都愛去摻和兩腳,有堅持下來的,也有堅持不下來的,好幾回將自己弄的狼狽。之前我們還勸來著,可後來見勸不住,也就由他去了。”

展鴒和席桐就笑,“難得老人家會自得其樂。”

人上了年紀之後難免體力消減、精神空虛,若能像這樣自己尋個樂嗬,非但自己的日子有滋有味,連帶著子女也輕快呢。

楊武也跟著笑了一回。

說話間,眾人便到了一個院子裡,抬頭就見裡頭栽種著好幾株粗壯的合歡花樹,一蓬蓬一簇簇開的如火如荼,饒是有大雨一刻不停的衝刷,空氣中也浮動著濃鬱的花香。這些合歡花開的極其茂盛,遮天蔽日,風吹之下便頂住雨水壓力飄飄蕩蕩,在這陰天裡,叫人心中無端發毛。

長廊下還擺著一溜兒彩繪瓷缸,裡頭開著好些睡蓮,紅的、白的,熱烈無比。

然而一進屋,兩人就差點被裡頭濃烈的藥味兒熏出來,眼睛裡也覺得火辣辣的。

屋裡的女眷已提前退出去,隻剩下楊老漢的長子楊文和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頭、小廝,此刻都規規矩矩站在角落,一聲不吭。

牆角兩座青銅大樹樣燭台上密密麻麻插了幾十隻蠟燭,將室內映的恍如白晝,展鴒和席桐就見才幾個月不見的楊老漢已然瘦的脫了形,兩邊臉頰深深凹陷,臉色蠟黃,唯獨一雙眼睛倒是亮的嚇人。

見兩人進來,楊老漢就拚命伸出手,掙紮著想坐起來,楊文楊武兄弟倆見狀趕忙上前攙扶,又熟練地幫忙塞了兩個靠枕在後麵。

就這麼點兒動作,楊老漢卻累的呼哧帶喘,良久才笑道:“大雨天的,倒是勞累你們了。咳咳,我,我本想悄沒聲的走,誰知又叫你們跑一趟。”

不久前還好好的一個人,這會兒卻隨時要撒手人寰,展鴒和席桐都有些不是滋味,忙出言安慰。

楊老漢抿了口長子遞上來的參湯,似乎氣息足了些,又對席桐笑道:“可惜啊可惜,不能再去學畫啦!”

席桐想安慰卻不知該說什麼,隻是沉默。展鴒想了半天,也隻好乾巴巴的道:“這陣子天氣不好,又濕又熱,許多人都不大痛快,想來等熬過這段日子也就好了。”

楊老漢嗬嗬笑了幾聲,擺擺手,顯然並不當真。

兩邊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楊老漢唏噓半日,又要留他們吃飯,展鴒和席桐卻覺得不好打擾,推說已經同朋友約好了,這便告辭。

他們本就是來幫忙判案的,倒是不好對外透露信息。

見他們執意如此,楊老漢又道了謝,便叫兒子替他送客。

展鴒這才想起來,道:“我那客棧裡住著一位前太醫,醫術甚是高明,來了之後已經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不如請他過來瞧瞧。”

楊老漢還沒說什麼,楊武先就一揖到地的道謝,“若果然能成,那當真是感激不儘!”

他們之前確實也聽說一家客棧裡有位大夫,可誰也沒大往心裡去,更沒敢往太醫上麵靠攏。畢竟,那可是太醫啊!就算退出來了,多得是達官顯貴家裡爭搶著聘做供奉,又怎麼會跑到這城外荒野的小小客棧裡?

這幾個月裡,他們已經將沂源府和左近州府的名醫都請了個遍,依舊沒什麼大的起色,若果然能得了太醫診脈,便是不能起死回生,至少他們也能死心了。

展鴒和席桐趕在天黑透之前回了衙門,叫了熱水泡了澡,又換了乾爽的家常衣裳,果然寫了一封信,預備明天一大早就托人捎到一家客棧紀大夫手裡。

兩人將問過楊武之後楊老漢的症狀和他們看到的情形也都寫上了,紀大夫是積年的老大夫了,這樣一看,說不得就推斷個八/九不離十,要帶什麼也就有數了。

等待墨跡乾透的當兒,展鴒忽然想起來什麼,轉身半趴在席桐身上道:“對了,我在他屋裡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席桐雖然沒聞到,可也知道展鴒的嗅覺遠比自己來的敏銳,也跟著皺眉,“想來是吐血了,不太妙啊。”

藥味兒都蓋不過去,想必吐血量不小,很可能真的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不過那楊武也是,這麼嚴重的症狀竟然不說?這不壞事兒麼!

展鴒搖搖頭,想了下,“楊老漢也是個倔強要強的,說不定是他自己偷偷吐了血,又不想叫兒女擔憂,所以直接沒說。”

席桐嗯了聲,這個可能性倒是不低。

忙活了一天,當真又困又累,難得是這樣陰雨連綿的天,最適合睡覺,兩人一夜無夢。

次日一大早,雨稍稍停了片刻,席桐趕緊托人將信送了出去,才剛回來,滿臉憔悴的張遠和趙戈就頂著兩對黑眼圈回來了。

“睡得倒還好?”趙戈笑嘻嘻的問道。

席桐點頭,又瞧了瞧他雙眼之中的血絲,“昨兒沒睡嗎?”

“也不全是,”趙戈打了個哈欠,又轉身接過廚房的人送過來的包子和小米粥,跟著進屋,“昨兒我們整理卷宗,找出許多疑點,也就眯了兩個時辰,淩晨又親自帶人將畫像張貼出去,才剛回來呢。”

說完,又是一個哈欠。

四人坐下吃飯,張遠又道:“聽說你們昨兒挺晚才回來,去楊家了麼?”

展鴒點點頭,又歎了口氣,“確實不大好,我們準備請紀大夫去瞧瞧。”

“可不是麼!”趙戈猛地一拍大腿,“倒是忘了他老人家!”

最近幾個月,紀大夫每逢初五、十五就在一家客棧外頭的空地上義診,十裡八鄉早就傳遍了。許多瞧不起病的窮苦人家都去那裡看,照著紀大夫的方子去城裡抓藥,都是最便宜,療效又好的,如今漸漸地也有些中等家境的人家往那邊去了。趙戈為人仗義爽朗,多有三教九流的朋友,故而曉得。

衙門裡的飯沒什麼花樣,主要求管飽,早上不過雷打不動的包子和粥罷了。今兒早上的就是粉條豆腐包子,粥也是最簡單的小米粥。那粥也並不很稠,約莫最後臨出鍋之前還狠狠加過水,因此很有點稀稀拉拉的。

饒是這麼著,四個人也吃的不少……沒法子,太餓了!哪兒還有挑食的精神頭?

四人正交流昨兒仵作的結果,小刀忽然跑進來傳話,“快,大人回來了,要見你們呐!”

於是四人又忙收拾了,腳下生風的去了會客廳。

這些日子陳淼也給折騰的夠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眶凹陷,胡子拉碴,想來也是才回來,還沒顧得上收拾。

四人行了禮,分彆落座。

陳淼也顧不上跟他們做無謂的寒暄,直奔主題,問他們討論的結果。

正好張遠和趙戈還沒來得及將昨夜案卷整合結果說出來,便在這裡一並講了。

“……根據早年的卷宗記載,當年是每三兩個月便有一出,後來中間忽然停了五年,大家都以為凶手要麼是死了,要麼罷手了,可誰料到了第五年臘月三十,又出了一起……就目前的記載來看,再加上最近幾天的兩起,若果然是一人所為,至少已經有十三人遇害了。”

陳淼給自己灌了幾杯提神醒腦的熱茶湯,又甩了甩頭,這才覺得略清醒了些,不過聽了這話之後就道:“前後隔了十多年,便是凶手,難不成不是人?總該老的。上月死的是個三十來歲的青壯漢子,莫說老人,便是正常人都未必是他的對手呢。”

可就目前的證據來看,凶手應該是一個人。

他們說這些話,展鴒和席桐倒也不便插嘴,隻是埋頭看著整理好的結論。當他們看到死者信息時,卻不約而同的想起曾經他們看過的某些案例總結:

五年前的受害者無一例外的都是青壯年,可五年之後的幾起,手法依然未改,卻目標卻多為老弱婦孺,這是不是證明了陳淼方才說的話:凶手老了?

若這麼想,那麼是否可以大致將凶手的年齡或者說健康狀況推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