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夜話(1 / 2)

借劍 禦井烹香 7940 字 3個月前

阮慈現在最怕聽人說起黑白飛熊四個字,她亦是在心中暗自反省,是否平日裡表現得太過無情,難有歡喜物事,以至於眾人都拿飛熊為餌前來釣她。她暗下決心,要將潘檀若抓來問問,為什麼把她的事情拿出去做談資,若是明知對方心存歹意,卻還售她喜好,那阮慈已經殺了九人,也不在乎再多殺一個。

“快彆提了。”她把瞿曇越拉到山間峰頭坐好,將這幾日發生的齟齬如數說出,隻隱去王真人有關的**,氣鼓鼓地道,“你說這多可恨,想要對付我,不如直接上門搦戰,隻在背後玩這些鬼蜮伎倆,要不是有李師兄在,金波宗這宗門在我心裡真是一個好人沒有,不是沒腦子,就是沒氣魄,現在連膽量都沒有,真叫人好生看不起。”

瞿曇越聽得啼笑皆非,作勢要捏阮慈鼻子,被她一閃躲了過去,他笑道,“娘子,莫怪官人擺出夫君架子,有些事,做得說不得,你討厭這宗門,將來等你有了本事,將這宗門上下殺得滿門不剩、道統斷絕,那也是你的本事,但在一切成真以前,又何必坐在人家山門旁邊,說這些話呢?”

阮慈在寶雲海遇險,王真人都能轉眼化現到她身邊,洞天真人的感應能有多麼廣大,便可見得一斑,瞿曇越並非真身來此,照舊是個築基期的化身,阮慈這樣坐在山門旁罵金波宗,擺明了是罵給金波宗大長老聽的,她有王真人遮護,不會有事,瞿曇越卻是圓滑得很,沒有跟著附和,還反過來規勸阮慈,阮慈托著腮點了他幾下,故意坐開了一些,以示對瞿曇越表態的不滿。瞿曇越笑嘻嘻的,阮慈挪開一點,他便跟著坐過來一點,不過倒是不曾碰她,而是彎腰查看阮慈臉色,“生氣了?”

阮慈道,“哼,你又怎麼知道我將來不會把金波宗道統滅了呢?我生氣啦,不想理你了。”

瞿曇越很是委屈,為自己辯解道,“將來若有這一日,我自然助你,但沒有動手之前,謹慎些又有什麼錯呢?”

他在阮慈跟前,從來沒什麼身段,好言哄了阮慈一會,阮慈這才略略消氣,但仍是有些小性子,抱著膝蓋沉聲說道,“除非你幫我辦一件事,我才不生氣,否則我便要休夫,聘禮也還給你,不要了。”

說著,便將那靈華玉璧從脖子上解了下來,要還給瞿曇越,瞿曇越忙道,“你要我助你,我自然心甘情願,又何須如此?唉,怎麼越是長大,越是刁蠻,將來等你長到十九、二十模樣,那還怎麼伺候?”

阮慈這次出山,本不想叫瞿曇越過來,他才被上清門逐走不久,恐怕這次過來,王真人不悅,要折損一個化身在這裡。但前幾日與王真人在舟中說到最後,便知道恩師已是默許她的謀劃,隻是此事由呂黃寧出麵也許不太妥當,按王真人意思,她應該是來找瞿曇越。

現在瞿曇越已有一半答應了她,阮慈便轉怒為喜,笑道,“好罷,我想叫你為我找一個人,然後殺了他,官人啊,這可是我第一次求你,你就答應我了罷。”

瞿曇越端詳她片刻,竟是謹慎起來,並未一口答應,而是試探著問道,“你要殺的是——”

阮慈道,“你已聽我說了事情經過了,那些人想算計我,個個都是有份,陳師弟動手,那個金丹修士謀劃,還有些弟子在旁看著拍手叫好,這些人我全都殺了,怎能放過幕後主謀?便隻是因為我現在還是築基,恩師也沒給我派出元嬰侍從,就要裝聾作啞到底麼?”

“上境修士在背後稍一動念,便自有下境修士前去奔忙行走,便是事敗,我也最多隻能殺了出頭做事的人,他依舊可以坐在幕後布下另一個棋局?聽起來好高高在上,可我心裡也沒覺得元嬰修士有什麼不能殺的,這人既然對付我,那我便一定要殺了他。——官人,你一向耳目眾多、消息靈通,李師兄修為低微,師長都不在宗內,此時不適合出麵打探消息,你便讓秀奴、麗奴出些小蟲子,為我找到這個人,順手便殺了他,將來等我入了元嬰,你想殺誰,我再還你兩次,你說好不好?”

阮慈想了想,又比了個三字,“罷了,好幾百年呢,利息還是多算些,等我元嬰之後,為你出手三次,不過你要殺的人不能討我的喜歡,若是令我喜歡,我便不殺了,若是殺了他對我有害,那也是不作數的。”

自她和瞿曇越相識以來,瞿曇越總是智珠在握、從容不迫,便是在南株洲新房,被她渡入劍氣之前,也一樣是審時度勢,未有一刻失去冷靜。但此時他竟說不出話來,默默望著阮慈,過了許久才道,“娘子……不過是一個茂宗元嬰,我倒也沒看在眼裡,但你想過沒有,若是這元嬰依舊不是主使之人,而是為人辦事,背後乃是金波宗大長老——”

阮慈不假思索地道,“不過是洞天真人,難道就殺不死麼?若是如此,我自然回山請恩師為我做主,我恩師也還有師兄、老師,都是洞天修士,金波宗的靠山不過是徐真人和麗真人,隻需要掌門真人和楚師祖敵住這兩位真人,我恩師自然能在頃刻之間,將金波宗覆滅,把那位大長老的洞天氣運全數掠奪。”

她一語發出,天時似有感應,金波宗方向傳來一股低沉不悅之意,卻轉瞬間被阮慈身後上清門方向的沛然法力擊退,兩大修士法力一觸即收,餘波卻在空中卷起濃黑風暴,狂風吹拂而過,幾乎將四周草木摧折,不過這等級的餘波,對阮慈、瞿曇越二人倒還不算什麼,兩人四周仿佛被無形屏障護住,隻在星光之下,悠然望著這千山萬水,因洞天修士一念而波動激蕩的雄壯一幕。

瞿曇越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有許多話要問,卻又一一在問出口以前想到了答案,最終隻是長歎一口氣,“我說呢,二十年來,玄魄門勢力連翼雲渡口都無法靠近,今日我怎麼來得這般輕易,原來你們師徒倒是早想好了,秀奴、麗奴在比元山飽餐一頓,最後卻要我來付賬。”

阮慈笑道,“還不是你多疑?你也知道,你能來這裡,自然是恩師默許,我難道會真的違背恩師心意做事麼?”

思及自己一言一行,始終要受人製約,不由惆悵地歎了口氣,方才問道,“喂,你說話呀,幫不幫我?你不幫我,我自然去尋彆人。”

瞿曇越敏感地問,“除了我,你又在哪裡認識了甚麼有本事的朋友?”

阮慈眨眼笑道,“我不認識,但我姐姐呢?我姐姐是東華劍使,又是掌門高徒,門下元嬰不知凡幾,我師尊不願慣著我的脾氣,可我姐姐是最寵我的,旁人便是看在她劍使的麵子上,也會答允她的——便是官人你,當時不也因為劍使,才搶了我來做娘子麼?”

她頂起鼻子,對瞿曇越做了個鬼臉,奚落他道,“娶的時候就快,要為我出氣了就慢,你們這些大修士,全是一個樣子,有好處全插進手來,要你們出力了,溜得比誰都快。”

說到這裡,突然又意興闌珊,將玉璧丟到地上,起身道,“你答應便答應,不答應就算了,便當做你我兩人從未認識好了,你送我的東西,都還給你。”

她在南株洲時,瞿曇越喬裝身份,溜進均平府見她,阮慈還能虛以委蛇,如今修為越高,翻臉越來越快,脾氣是真的見長,瞿曇越見她神色轉淡,玉容一片漠然,平時仿佛永遠都含著笑意的雙眼,頃刻間便已不含絲毫感情,忙起身道,“誰說我不答應了——”

阮慈冷冷道,“你拖延這麼久,無非是在計算因果,掂量利弊,又或是實力不足,自忖無法為我完成心願,你隻選一個理由便是了。”

她已伸手去拿乾坤囊,眼看要把瞿曇越送的法器全都還他,兩人就此分手,瞿曇越不敢再問,情急之下,將她抱在懷裡,連聲道,“我答應,我答應,你彆氣了行不行?性子這般急!”

阮慈掙紮了幾下,倒也沒有用出十成功力,以她如今的實力,瞿曇越一個化身在蠻力上恐怕是製不住她,她將額頭擱在瞿曇越肩上,輕推瞿曇越,“你不願意,終究是沒意思的。也叫我在恩師麵前好沒臉麵,上回比元山的事,他就說過我女生外向。我也覺得奇怪,我為什麼對你說這麼多呢?明知你沒有良心!”

她已有哭意,仿佛真被瞿曇越傷了心,要知道這少女心思,最是敏感,阮慈身邊自然有人對瞿曇越持反對態度,阮慈卻對他依舊親密,這便是情意的體現,如今她有事求來,瞿曇越的表現卻令她失望,她焉能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