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經晚了。
——
餘心月現在很開心,除了肚子有點撐。
秦卿看她放下筷子,立馬關切地問:“怎麼不吃了?”
“不要覺得有心理負擔,你這個年紀得多吃一點,怕長胖的話,來點沙拉怎麼樣?”
餘心月癱在椅子上,揉著有點隆起的小肚子:“……嗝。”
秦卿終於相信她飽了,微微笑起來,舒展的眉目被燈光氤氳得溫柔脈脈。
餘心月噘嘴,“姐姐,我飯量真的不大的,真的!”
就是再這樣下去,遲早得變肥。
秦卿努力繃住嘴角,眼神柔和:“沒關係的。”
飯量大一點也沒關係,不嫌棄也養得起。
餘心月沮喪地歎一口氣,小臉皺起,很想澄清事實。
秦卿看她像是真的有點撐,主動提議:“出去走走怎麼樣?”
餘心月當然同意,“好!”
兩個人沿著小徑散步,涼風習習,桂花的芬芳在月夜漫開。
時近深秋,一城的桂樹都開了,遍地金霞。
秦卿深吸一口氣,唇角微翹。幾年來一直忙著處理工作,很少在意過外麵的景色,要不是因為餘心月,隻怕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秋月霜白,桂香浮遊的夜晚有多美好。
“今天印鴻飛來學校找你?”秦卿忽然問起。
餘心月驚訝道:“是,姐姐怎麼知道?”
秦卿微笑:“網上都已經傳開。”
餘心月上網一看,滿世界都被印鴻飛下跪的那張圖刷屏。
網友們積極討論,興奮吃瓜——“所以,真的是印家一直在虐待小孩?”
“反正印江涵肯定是一直在欺負她,我在思源讀書的妹妹說哦,印江涵表麵上對那孩子好,暗地裡一直在煽動班上同學孤立她,美術課上還把橡皮塞她嘴裡。”
“我去?人乾事?”
“小小年紀,怎麼這麼歹毒!”
“所以說校園暴力真的很可怕啦,這群孩子們啊,最容易被煽動了,總是為自以為是的正義去組隊欺淩弱者。”
“樓上說得對,我還聽說,印江涵故意說餘心月搶她未婚夫,讓她同學都以為餘心月是小三呢!”
“該死該死,印江涵就該上法庭。”
大概來了幾個知情者來吃瓜,爆的料也越來越多,有些事餘心月都已經忘了。
畢竟後來歲月,她一直努力讓自己忘記當年的事情,忘記那段晦暗沒有天光的時光。隻是午夜夢回,仍舊攥住被角淚濕枕巾,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沒有做壞事,隻是因為不合群,就要遭受那樣的對待。
她的眼角泛起濕意,一股說不明白的傷感與惆悵漫上心頭。
秦卿握緊她的手,溫暖的掌心,是這冰涼秋夜裡唯一的溫度。
餘心月抬頭笑道:“我沒事啦,姐姐。”
秦卿觸上女孩的臉頰,指尖一滴發燙的淚水,“月月,你在哭。他們對不起你。”
餘心月怔了怔,忙擦去臉上的淚,咬了咬唇,“我不是因為被人欺負才哭的。”
當年她遭受的那些不公正的待遇,在她心底留下長長傷疤,但也化作苦難逼她奮起,像砂礫把她磨出一雙鮮血淋漓的翅膀。
但是,她知道的,不僅僅是隻有她一個人在承受校園暴力。
也不是每一個人,會像她一樣,因為欺淩而變得更加堅強。
校園暴力像是無數人惡意組成的猙獰惡獸,把更多的孩子吞之入腹,吃得渣都不剩。
那些孩子仿佛總有被討厭的理由。
他們不合群,他們孤僻,他們過分好看,或者,僅僅有人造謠他們的水杯要三百萬。
沒有任何理由,或者每一件事都能夠成為被霸淩的理由。
可這世上,長得胖一點有什麼錯,不合群有什麼錯,喜歡漂亮的小裙子又有什麼錯?
沒有誰規定所有的花朵必須千篇一律啊,張揚的、內斂的、胖的、瘦的,不都是很可愛,一起組成這個人間嗎?
餘心月曾經獨自麵對猙獰的巨獸,幸運的是,她並沒有被摧毀。
但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這麼幸運。
有些人被毆打至殘至死,有些人縱然身體沒受到傷害,終其一生都裹挾在舊日的陰雲中,變得自閉抑鬱,還有些人,像餘心月一樣,就算能夠走出去,午夜時不時驚醒捂著唇無聲哭泣。
那樣的傷害,是伴隨一生的跗骨之俎。
現在國內校園霸淩還沒有引起世人的關注。
沒有關注,並不是因為沒有霸淩,隻是因為媒體不發達和學校的儘力隱瞞。也或許太多的家長如印鴻飛一樣認為,孩子們之間的打打鬨鬨是很尋常的事情,並沒什麼。
後來連續爆出數起極其惡劣的校園霸淩,血淋淋的案件終於逼得人們不得不正視這種發生在青少年之中、沒有被記在法律裡的犯罪。
但傷害已經造成,什麼都無法撫慰流血的孩子。
餘心月攥緊手,抬起頭,眼神已經變得堅定,“這其實是件好事。”
“我不在乎他們說我的過去,如果這能夠讓大家意識到校園霸淩正發生在我們身邊,能夠讓學校除了學習成績,還重視孩子的身心健康,能夠讓家長從此教導孩子遇到霸淩勇敢地打回去,也不要隨波逐流欺淩彆人……”
如果能在那些案件發生前,讓大家意識到這個問題,讓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會教育三位一體地保護青少年,那樣,就算不能完全阻絕霸淩,哭泣的孩子也會少很多吧。
餘心月歎氣:“上輩子我怎麼就沒有做呢。”
她換到自己24號的那個賬戶,在論壇發帖,“明天下午六點,show直播室準時直播。”
一瞬間帖子就被頂起來了,人們紛紛猜測女孩會直播什麼,唱歌彈琴,還是就剛剛熱議的事,把曾經夥同印江涵欺負她的人全揪出來呢。
餘心月沒有看,把手機放兜。
秦卿看著女孩,眼神已經從驚訝變成震撼。
一般人遇到傷害,能夠不變得疾世憤俗再去傷害彆人,已經是十分善良。可女孩現在是打算揭開自己傷疤,來讓世人意識到這種霸淩絕不僅僅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鬨嗎?
這孩子要有多堅強。
然而秦卿不知道,上輩子的餘心月並不會有勇氣麵對過去,隻是如今裝在女孩身體裡的,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足夠堅強麵對流言,足夠勇敢做出決定,也有足夠的責任感,讓她站在眾人視線中,去揭發隱藏在黑暗裡的暴力。
現在正主下場,事態進一步升級。
網友們對印家口誅筆伐,恨不得讓印江涵這個“罪人”拖出來謝罪,還有思源群眾偷偷爆料,爆出幾個曾跟在印江涵後麵作威作福的學生名字。
鄭聘作為印江涵的閨蜜,自然首當其衝。
她把自己反鎖在臥室,甚至不敢打開手機。不知道誰把她的信息爆了出去,現在隻要一上網,就會承受無邊無儘的辱罵。
那些人說她該進監獄,說她該去地獄。
但一切都是印江涵在主使啊,她隻是、隻是隨波逐流跟在後麵,她害怕如果不欺負餘心月,自己就要被印江涵他們欺負了。她隻是看彆人也做了,所以覺得自己跟著做沒有錯。
鄭聘想給印江涵打個電話,電話沒有撥通,印江涵的手機早就關機了。
她眼睛裡淚水打轉,開始漸漸明白被霸淩的痛苦。當初她們把小孩關在黑暗的雜物間、把橡皮塞她嘴裡、把她作業撕掉的時候,餘心月是不是也這樣害怕呢?
鄭聘哆嗦著打開企鵝,艱難地給餘心月發消息——
“對不起,之前是我錯了……”
“對不起。”
接二連三收到幾條消息,餘心月抱住錦錦躺在沙發,陽台下是整座城市的霓虹。
她隨便點幾條,都是欺負過她的人發來的對不起。
印鴻飛也用企鵝發消息,這是他現在唯一能聯係到餘心月的工具。
雖然餘心月從沒回複過。
他寫了很長,陳述過去種種不對,裡麵長長一段道歉的話,聲淚俱下痛心疾首。
餘心月手指在屏幕點了點,群發一條消息——
“道歉是你們應該做的事,但我不會原諒。”
無論這些人是否是因為害怕被網絡暴力,選擇暫時妥協,還是被人罵醒開始真心反思自己的錯誤,她懶得理會,也毫不在意。
餘心月把錦錦抱在懷裡蹭了蹭,軟軟的絨毛拂在臉上,鼻尖還有一段冷香,好聞極了。
她無意識地伸手拿起桌上一塊月餅,咬了口後猛地瞪圓眼睛,跑到洗手間呸呸把它吐出來。
怎麼哪裡都有好吃的?她犯愁地對著鏡子量量腰身,好在沒有變胖。
唉,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
——
第二天下午六點,數以萬計的人蹲在電腦前,守著聊天室。
他們的心情同樣激動難耐。
女孩出現了!
她舉起了手!
她要開始慷慨激昂的演講嗎?!
下一秒,所有的人都呆滯了。
屏幕裡的女孩抬肘,抬腿利落地在空氣一蹬,這是在散打?
不僅是散打,這一天,餘心月把研究的幾個實用的防身術演示了個遍。
從散打到擒拿,
從單打獨鬥怎麼製勝,到被人群毆如何退敵。
聊天室裡的網友一臉疑惑:喵喵喵?
我們在這裡看一個歌手打拳?
但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反而讓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不少人看著看著就開始跟著餘心月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