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運命格(二二)(1 / 2)

洛王為什麼要讓林行韜尋鼎呢?

洛王說過:[隻要得了這鼎, 城中兩位真人將其埋入龍脈之中,便可馭使龍脈之力。]

馭使龍脈, 這是仙人手法, 可以無懼國師。

林行韜之前隻是一屆道士, 不知如何用鼎, 而三黑道人是,真人。

他現在拿到鼎了,在某個不知名的大能的幫助下。

他化為一道黑影, 騰空而起。

小鼎浮於他的頭頂,金紅之氣氤氳, 蔚然成雲狀。

腳下的土地開始轟隆隆震動著, 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在地層之下翻滾。

人皆站立不穩。

洛水的水波急劇地振蕩,地上的小石子也蹦了起來。

土塊鬆動, 有絲絲縷縷的白氣從土地上方升騰, 一點一點,彙聚成蜿蜒而修長的形狀。

所有人都被莫名的天威和腳下的顫動震得不敢多做動作。

濃烈的壓抑感在天地間彌漫, 林行韜的靠皇子命格吸取的白氣在這一刻全都返給了龍脈, 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攫取天地的氣。

不止是他, 王應也感覺到了窒息,甚至於半跪在了地上。

於是萬人靜靜地看著白氣逐漸凝實,變作一條渾身雪白、有腳、有爪、有趾的龍。

地脈真龍顯化!

龍脈出!

整片大地如同海浪驚濤,裂開了一條有兩人寬的裂縫。

一聲悠遠的龍吟!

白色的地龍一擺尾巴,遠處的一座山頓時被劈做山石滾滾而下。

若此時有人一觀洛水城整座城的氣運,便可發現氣運滔滔儘往此龍身上彙去。

地龍擺尾, 便是一場小地震。

三黑道人哈哈狂笑:“洛水龍脈,氣運之鼎在此!”

白龍騰飛上天!

它一口咬去了小鼎,龍嘴裡頓時吞吐金紅之氣,宛如銜了一個龍珠在嘴裡。

三黑道人渾身一震,白氣大放。

等白氣消散,他一身的傷痕已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晦澀如海的氣息。

其氣息之深沉,望之即令人溺斃。

他輕輕一振袖袍,眼神隨意往下一掃——

如視螻蟻。

便是林行韜也知道,三黑道人他現在靠鼎馭使龍脈獲得了天師實力。

真人之上,為天師。

什麼是天師?

如《陰符經》中所說:觀天之道,執天之行。

[天師者,天道行授,合天地氣數,若一朝掌龍脈,則曰:替天行罰!]

天師!

三黑道人飄飄落於白龍頭頂,對著下方伸手一抓。

仿佛有巨輪碾壓而過,此處山脈儘皆崩裂,石山滾落,徹底堵住百姓去路。

天師之力,隨意一抓,竟至於斯!

隻是三黑道人畢竟不是真正的天師位格,不能從龍脈處獲得源源不斷的補充,因此他不在這邊多費事,而是一跺腳,使白龍調轉龍頭。

白龍飛至洛水上方,其下洛水雖不十分凶險,卻也非常力所能渡。

三黑道人再次一伸手,這一回黑焰萬丈,沒入洛水之中。

白龍一聲呼嘯,撞入火焰中,猶如一尺白色利劍,劈開了河流。

轟!

有黑焰蒸騰河水,有白龍撞開道路,地殼移動,對岸的影子竟是隱隱可見。

三黑道人喝令道:“天地聽我號令!”

“水開!”

“陸移!”

“兵現!”

其聲音若天人於九天之上發布號令,每一聲都引得天地呼應,牽引氣機變化。

對岸漸漸出現了人影。

人影幢幢,有黑氣彌漫。

白龍的口中慢慢不再發光,而在對岸的響動徹底停止時,白龍對著裂縫鑽回了地麵。

而小鼎也被白龍吐出,失去了光澤,宛如普通的盛肉器物滴溜溜滾到了林行韜腳邊。

三黑道人落於地麵,渾身氣息萎靡下來變回了真人實力,但他對著對岸的麵容滿是興奮得意之色。

對岸出現了肉眼可見的黑色軍隊。

漫天星野中,一顆腳下橫拖的星辰宛如白日的太陽,散發著霸道的光亮。

武曲星在這樣的光亮之中,淪為配角。

而若隱若現的水霧中,能聽見整齊響亮的腳步聲。

還有可怕的盔甲碰撞聲。

張況己,大軍至。

叛軍的上千精銳齊刷刷地喊道:“恭迎張將軍!”

“哈哈哈老子來了!”

囂張的笑聲穿破了水霧,一名生得極為英武的武將扛著大刀,龍行虎步。

他穿著一身黑金色戰袍,擐狻猊鎧甲,長刀隨身,眼裡的寒光卻甚過刀光幾分。

萬千兵馬在他身後列集,使得他每一步都落下萬千軍勢,簡直像是星辰為之共舞,令人生出鬥轉星移的浩渺感。

終於,他一腳踩上了此方土地,煙塵振蕩,大地似在震顫。

鼻頭聳動,他呼吸了一下空氣,對左右笑道:“是血的香氣!”

三黑道人掛著笑容迎接張況己。張況己對他謝道:“此行多謝三黑道人,若攻下此城,我稱帝,你做國師!”

此言一出,天上星辰似有應承,竟是有幾分天子金口玉言之感。

而話語裡的野心與信心也展露無遺。

他一雙如同狼王的眼眸隨之掃過林行韜和他身後的百姓。

“咦?”張況己發出一聲疑問,“這是在做什麼?這洛水城的百姓還會簞食壺漿歡迎我們義軍不成?”

三黑道人保持著麵上的喜色,然後說:“這些百姓都是洛王那狗東西派來阻攔將軍大業的!他們都是一心為洛王的愚忠之民!”

張況己一皺眉,罵道:“呸!我還當是支持我們義軍的父老鄉親,原來都是狗奴才!”

三黑道人然後又指指林行韜:“這是大臨九皇子!”

“哦?”張況己含轉而打量林行韜,“這我倒不曾聽說有什麼九皇子。”

林行韜回以沉默的視線。

張況己麵對林行韜的默不作聲,也不在意,反而十分理解的樣子。

他甚至帶著寬慰的語氣說道:“九皇子殿下,你且放心,我不久便讓你的哥哥姐姐們一同去陪你!”

“那洛王淩銘煜便是頭一個!”

他拎著大刀,回頭對渡河的大軍笑道:“我西陵男兒聽著!”

“洛水城就在前方!”

“送九皇子上路後我們再殺了這一萬攔路狗,我們入洛水城——當家做主!”

身後軍隊轟然叫好,士氣驚人到令洛水為之讓步。

軍隊中有人敲了戰鼓,咚咚咚地一聲接一聲。

林行韜看著越來越近的軍隊,腦袋上的血管也跟著咚咚聲跳個不停。

由於三黑道人的那一掌,他們後路儘斷,上萬百姓惶惶欲逃卻隻能無力地扒拉著山石。

哭喊聲漸漸震天。

林行韜喉嚨發緊地看向王應。

王應捏著□□的手已被攥出了血,他默默將危險且徒勞地攀登山石的百姓救下。

卻有百姓大哭:“都怪你!都是你攔著我們!”

“不然我們何至於送命於此!”

也有稚嫩的童聲問林行韜。

“殿下,你要和我們一起死了嗎?”

“殿下,你救救我們吧!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啊我們明明是來迎接你入城的!”

“張將軍!張將軍!我們願意做您的子民!您不要殺我們!”

各種各樣的聲音亂糟糟地響了起來,愈來愈大。

與那死神逼近的腳步聲一起,漫天飛舞又一頭栽下,栽進林行韜的腦子裡。

頭疼欲裂。

就在這時,一隻青雀忽然飛過來落至林行韜肩頭。

“終於聯係到你了,九殿下。”青雀發出了細微的聲音。

“我是太羽真人,此番前來救殿下。”

“三息之後此青雀會變幻長大,殿下坐在它身上離開!”

林行韜卻輕聲說:“我一個人走有什麼用?”

太羽真人急道:“殿下怎的這般做不了大事!你是國運所托之身,身死國運消,輕重緩急需得分明!”

林行韜一怔,意識到為什麼洛王要這麼緊張自己了。

當然不是什麼兄弟情,甚至也不是什麼小鼎,而是國運托於皇子身。

卜果子以前講過的話映入他的腦袋,像有閃電竄過他的腦袋,他的思路豁然開朗。

而就在這時,青雀從他肩頭躍下,一下變為一隻可背一人的大.鳥。

像這樣載人上天的法寶珍貴至極,據卜果子所說,這類法寶幾乎都被國師所搜刮一空。

對麵的張況己看到這一幕也是麵露驚容。

前端見得此幕的百姓卻是一片嘩然。

有人逼問:“殿下要棄我們於不顧嗎!”

“讓我上去,我要活下去!”

這一回,林行韜竟聽不到百姓中有人讓他走了。

吵吵嚷嚷中,一聲驚天動地的裂響。

王應手持長.槍,看著欲上前的百姓,冷漠地喊道:“誰敢上前!”

他回頭看林行韜,一張木訥的臉上是滿滿的疲憊,他說:“殿下,走吧。”

這是他第幾次讓林行韜走了?

林行韜以前沒走,現在也不會走的。

這回百姓也不讓林行韜走。

眾多百姓一擁上前。

王應嘴角動了動,終於揮起了長.槍,揮向了他原本應該保護的百姓。

鮮血濺出,王應在這種時候成為了,萬人敵。

有百姓不可置信地倒下,卻極為有效地震懾到了後方的人。

“王應,住手,我有辦法!”林行韜大喊。

這時一個驚慌失措的身影忽然衝破了王應的阻攔,跌跌撞撞地衝向了前方。

林行韜被狠狠撞了一下,他伸手欲抓住那人的衣擺,最後卻隻抓住了一片空氣。

“將軍我為你帶路——”那人向著遠處跪下。

林行韜抬起頭,卻看見天邊一抹血光。

一顆頭顱直直地滾落在他前方不遠處。

那人失去了頭顱的身體飆出一蓬鮮血,才緩緩倒下。

那些蠢蠢欲動欲投往叛軍的百姓頓時驚懼不敢上前,王應勉強控製住了局麵。

收回手的三黑道人舔了舔嘴角:“我們將軍可不敢收你,畢竟良民的話城裡有的是,你們這樣與將軍作對過的的,我們不要。”

這句話簡直是在給所有在場的百姓宣判死刑。

百姓爆發出了比剛才更大的恐懼的喊聲。

有人亂叫亂竄卻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擠過之前不敢靠近的林行韜身邊,他們自殺一般向山石撞去,他們在原地彷徨無主。

在一片血色中,林行韜緩緩站起了身。

左邊被人撞了一下,他的發帶掉在了地上,價值連城的寶石被隨意地踐踏著。

散落的黑色的發絲劃過了眼角,令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邊往前走一邊閉上了眼睛。

......

林行韜到這個世界來,到底是乾什麼的?

這樣的問題他其實想過很多次,在第一次宿在破觀的夜晚,在與卿卿打趣完的間隙,在街上跟著大樂乞討時,在看著蕭二小姐的馬車離去時。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向眾多穿越主角提出的:你們到底要乾什麼?

這樣的問題是不是很沒必要呢。

來了就來了嘛。

既來之則安之——這種話算什麼。

沒有目標沒有想法沒有意義,人總是隨波逐流。就像他考進湳大後,他進了一個自己不是很喜歡的專業,然後呢。

銷聲匿跡。

在外人看來多光鮮啊,是湳大的學生哦!然後呢。

他有時打完籃球後背著書包回宿舍,在茫茫人海中會感到無所適從。

他與學霸許佑新的關係不是很好,而在他看來,許佑新是個假學霸。

哪有隻拿三等獎學金的學霸啊。學霸這個詞,方潮這樣叫許佑新,林行韜心裡不以為是。

在大學裡,林行韜隻佩服兩種人:一種是成績好得不得了以後能靠著成績做事業的人,一種是學習不怎麼樣勉強不掛科卻能將自己的事做得風生水起的人。

他覺得最可憐的是那種想好好學習卻學不好,想做自己的事卻怕耽誤學習的——中不溜丟的人,還不如那些逃課掛科但活得瀟灑自在的人呢!

可是林行韜自己吧,好像也就是他最可憐的那種人——普通人,他自己心裡還是有那個比數的。

隻是他的顏值水平高出普通人一大截,才讓他在旁人看來是個風雲人物。

如果林行韜真要做出個什麼成績,他可以去做模特,做網紅,絕對可以賺大錢的,沒人會懷疑。

有段時間他迷戀上了爽文,喜歡看那些穿越到其他世界做大事的主角。他喜歡吐槽那些主角,喜歡學那些主角裝比,但他一直有個疑問——

為什麼!

為什麼那些主角和他一樣!

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他們最後的結局都非常厲害,但是,成王稱帝,隻是讀者覺得他們應該做到的。

作為主角,他們就應該享受榮華富貴,他們就應該登上巔峰。

真正有自我信仰的主角越來越少,喊出令人動容的話語的主角也越來越少。

就像假如去做了網紅而賺大錢的林行韜,隻是盲從罷了。

林行韜記起來了,他在破觀裡向神君做出的承諾。

那是他的道心所在。

那是他在這個世界的信仰。

所以他不能逃。

“願——”

他開口,這一次他感受到了久違的來自遠方的龍的凝視。

他睜開了眼睛,眼睛閃過一抹明亮的金色。

此時他與張況己相距不過九步,一人夾在了近萬百姓和上萬士兵之間。

“為天地立心。”

前進。天地為你而肅穆寂靜。

“為生民立命。”

前進。百姓期盼的視線聚焦在你身上。

“為往聖繼絕學。”

前進。無數大能隔著千山萬水感受著你的意誌。

“為萬世開太平——”

停住。

與張況己麵對麵。

林行韜一人麵對了上萬大軍,泰山壓頂的壓力讓他幾乎窒息。

但身後的百姓不是護盾,不是犧牲品。

是他的承諾裡需要認真保護的存在。

張況己阻止了三黑道人想要攻擊林行韜的舉動。

他一點點看著林行韜靠近他。

這個九皇子年歲不大,卻有著一顆為國為民的心。

如果。張況己眯著眼睛想,如果他隻是單純保持一顆仁者之心來為百姓求情,那他還是太過年輕。

在這亂世裡,有野心且能夠果斷取舍的領導者才能定鼎天下。

就像張況己自己,他也不是真的一定要殺那無辜百姓,他在等九皇子給他一個理由。

若這個理由站得住腳,那他就放過百姓,若是站不住腳,他也不會手軟!

自古成大事者,哪個不是滿手鮮血!

登向最高處的一步步,哪一步不是踏滿了屍骸!

“殿下怎麼不走?”張況己問。

林行韜答:“懦夫之舉,我不屑為之。”

“為何是懦夫之舉,而不是忍辱負重、顧全大局者之舉?”

“是忍辱負重還是苟且偷生,我心自明,且我還有三兩句話說與將軍聽,不吐不快。”

“好,且說來聽聽。”

林行韜回想著卜果子曾經說過的——

[大臨國運依然旺盛,若從外部進攻,必被吞噬。]

[我們得從內部瓦解。]

林行韜直視著張況己的眼睛,就是一個三連發問:

“將軍可知為何大臨各地亂起,國師等人毫不著急端坐王都?”

“將軍可知為何各地亂起,有些規模不比將軍來得小,為何無一人成功攻下一城半地?”

“將軍可知為何道士都去助大臨而不是助將軍你!”

張況己挑起眉毛看了三黑道人一眼。

林行韜也瞅一眼,補充:“他是異類。”

“將軍!因為大臨國運未斷!王都上空國運之龍身軀凝實未斷,至少有百年餘祚!”

此言一出,張況己嗤笑道:“事在人為,譬如那前朝不也一樣國運未消卻被當朝滅了?任他百年餘祚,我等皆以力破之!”

天上的貪狼星隨之響應他的話語。

“但將軍隻是星辰真命!”林行韜反駁。

“且不說不是那星君下凡,將軍身邊也無天師這等人物相助!當朝國師未死,道士也皆為大臨辦事,談何事在人為!”

“以力破之隻是虛妄之語,若不是洛王大意輕敵,若不是有大能助將軍得鼎,將軍必死於洛水之外!”

“大臨國運不可從外部進攻,隻能從內部瓦解!”

不等張況己仔細思考,林行韜一指東方,說:

“我是大臨九皇子!與大臨國運天生相連!”

“國運之龍徘徊於王都,像張將軍這樣的外敵,踏入王都——”

“國師可立即招來天譴罰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