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歉緩緩醒來。
他躺在一張床上,身體似乎被清理過,沒了雨水冰冷黏膩地附在身上的感覺。
燈光有些刺眼,冬歉伸出手來試圖擋一擋,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換過了,暖和而乾淨。
冬歉想到了自己暈過去之前看到的身影。
記憶慢慢回攏,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見了坐在椅子上翻書的冷清男人。
男人看見冬歉醒了,緩緩把書合上放在一邊,詢問他:“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這語氣,波瀾不驚的,跟醫生像病人詢問病情似的。
冬歉頓了頓,不知道怎麼回答。
長發從他的肩膀垂落,冬歉一雙冰藍色的眸子裡透著些迷茫,好像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之前不是在公司門口等著蕭何回來嗎?
冬歉有些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說起來,眼前這個男人,不就是之前他在蕭何的畢業照裡看見的人嗎,按照劇情,他不是應該在謝酌追求蕭何之後才出現嗎,現在怎麼提前出現了?
希望這個變動不會影響到他的任務。
男人大概是察覺到少年眼中的警惕,自我介紹道:“我叫段衡,未經允許擅自把你從雨裡撿回來,不好意思。”
果然是他。
不過現在當見義勇為的熱心市民還要先道歉了嗎,不愧是能當白月光的人,素質真好。
段衡走過來將手撫在冬歉的額頭上,平靜道:“你發燒了。”
他似是蹙著眉思索了一會,接著又問了他一個問題:“為什麼下雨了還待在那種地方?”
冬歉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他解釋,他呆呆地看著他,乾脆閉口不言。
按照劇情來說這個角色應該不會跟他有什麼交集,為了不讓劇情發生一些不該有的偏離,還是少跟他說話為好。
誰知段衡的語氣嚴厲的就像是教導主任一般,他目光涼涼地盯著冬歉,一字一句道:“說話。”
這下,平常對陌生人愛答不理的他也不敢不給出回應,老老實實道:“有人讓我待在那....”
“誰?”
“蕭...我上司。”
聽到這個稱呼,段衡蹙了蹙眉。
雖然少年沒有明說,但自己是把他從蕭何公司的門口撿來的,也就是說,讓少年待在那裡的除他之外,應該沒有彆人。
知道這件事情跟蕭何有關,他的語氣瞬間變得像是料峭的冬天,緩緩道:“你是被他忘在那了。”
冬歉懵懵地看著他,好像並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一般:“忘在那了?”
段衡垂眸看他,目光都染上了點嚴厲:“你是他的情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認識蕭何的人好像都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冬歉搖了搖頭。
段衡似乎是覺得他在撒謊,認真地對他說:“你知不知道,他這個人從來不會動心,情人
就算一天一換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我勸你最好還是離他遠點。”
冬歉:“我知道。”
段衡怔了怔,將眉凝得更深:“知道你還願意待在他身邊。”
冬歉點了點頭。
段衡看著他的目光愈發荒唐,就像是在看一個無藥可救的病人。
他站起身來,拿起手機撥了一串數字。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對麵聽起來有些吵,貌似在一個酒局,時不時地還能聽到酒杯磕碰之類的聲音。
對方聽到是段衡的聲音,連忙讓周圍的聲音安靜下來,連一向輕浮的口氣都帶上了點端正:“段衡,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聽起來,語氣好像還挺驚喜的。
冬歉知道段衡這是在跟蕭何打電話,存了點看八卦的心思,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看戲,目光都隱隱約約帶了點興致。
蕭何可能是太久沒有聽到段衡的聲音了,還在開心地猜測他為什麼會突然打電話找自己,沒想到段衡卻冷冰冰道:“你忘了有人在公司門口等你嗎?”
蕭何皺了皺眉,好像才突然想起來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他出去談生意之前好像是答應了冬歉要回來陪他吃一頓晚飯,但是後來,他就將這件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
畢竟冬歉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在他這裡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而且無論讓他做什麼事情都毫無怨言的,事情一忙就把他給忘了。
不過他也並不覺得有多麼愧疚。
他身邊的人那麼多,要是每一個都顧得過來,那他也不用工作和生活了。
蕭何無所謂地說:“這麼晚了,他應該早就回去了吧?”
段衡眸光微冷,一字一句道:“他一直在那裡等著。”
“就算下雨了,他也不知道躲,就在雨裡等著。”
段衡扶了扶額頭:“既然他腦子不太好使,你就不要留他在身邊,就算非要留,也要好好教他,而不是將他一個人丟在那裡。”
他這話說的,冬歉忽然就不能好好看戲了。
說歸說,怎麼還帶人身攻擊呢?
誰腦子不好使了?
係統輕咳一聲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下雨了還不懂變通地待在那裡等,看起來腦子確實是不太好使。】
冬歉感覺自己很冤。
這就是原主的人設啊。
雖然冬歉其他各方麵的能力有所欠缺,但是在把握人設這個科目,一直都是滿分。
雖然跟前輩那些六邊形戰士比起來還差點意思,但他好歹也算個單科戰神。
段衡絲毫沒有注意到少年對於他對自己的評價感到不滿。
段衡對著蕭何認真道:“以前你找的都隻是跟你玩一玩的,我管不著,但這個,好像是真喜歡你。”
“你最好還是要考慮清楚,彆拿你對付其他情人的那一套來對付他。”
蕭何算是聽明白了,段衡根本不是來找自己敘舊的,而是
來拿冬歉的事情質問他的。
他不禁氣笑了,
“㈧_[]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件事情可怪不得我,是他自己上趕著來找我的,我甩都甩不掉。”
“甩都甩不掉”這個字眼被他故意加重了,不知道是說給誰聽到。
段衡沉默了一會,默了默,轉眸看向冬歉:“是你先追的他?”
冬歉點頭。
“你喜歡他?”
冬歉繼續點頭。
“他怎麼趕你都趕不走?”
冬歉依然點頭。
段衡看他的眼神都變得震驚了。
想必自己此刻在他的眼中應該是一個絕世大舔狗。
冬歉對自己這個嶄新的人設接受良好,段衡卻從沒想過這個世界上居然能有傻到這個地步的人。
段衡想對冬歉進行一些思想教育課,把他這個戀愛腦給掰正回來,但仔細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好像沒這個立場。
段衡看著冬歉欲言又止,蕭何此刻心中卻浮起了一絲慍怒:“段衡,你這麼久沒聯係我,今天是你畢業後頭一次找我,結果居然是為了這麼一個人?”
蕭何解釋不清楚自己當時的心情,但不得不承認,他對冬歉確確實實是生出了些許嫉妒的。
在他的印象中,段衡從來不會維護彆人,上學那會就是這樣,就算是他本人的朋友犯錯了,他也不會留一點情麵。
他本以為段衡會一直這麼冷漠下去的。
好啊,既然段衡想要維護他,那他就偏偏不順他的心意。
蕭何的語氣冰冷異常:“段衡,你就為了他這麼質問我?”
段衡麵色緊繃:“這不是為了誰的問題。”
蕭何嗤笑一聲:“你把手機拿給他,問問他願不願意離開我。”
段衡頓了頓,將手機放到冬歉的麵前:“你自己說。”
冬歉有任務在,當然不可能離開他,簡單直白道:“我不走。”
段衡看向冬歉的目光無比複雜,顯然把他當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戀愛腦。
但實際上,原主這個人設,可能連愛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想待在誰的身邊,不想離開誰,如果那個人離開這個世界了,那他就找一個替代品。
段衡抿了抿唇,似是覺得疲憊,歎了口氣道:“我明白了,這件事是我多事了。”
他將電話掛斷,周身散發著一股壓抑的低氣壓。
冬歉的肩膀下意識縮了縮。
他以為段衡一定會生氣。
畢竟,他是好心管了自己的事,沒想到自己不光不領情,甚至還想要繼續賴在蕭何的身邊。
冬歉抿了抿唇,有些愧疚道:“對...對不起,我好像讓你難過了。”
段衡看向他,語氣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變化,既沒有任何怨恨,也沒有任何瞧不起他的意味。
更多的大概是一種恨鐵不成鋼。
他歎了一口氣,從廚房給冬歉端來
一碗退燒藥。
見冬歉捧著碗遲遲不喝,還耐心地問他:“會喝嗎?”
冬歉:“.......”
得,段衡的確是沒生氣。
但他大概率是把自己當成傻子了。
熱氣在冬歉的眸子上氤氳起一層薄霧。
他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藥有些苦,冬歉下意識吐了吐舌頭,但依然乖乖地將藥往肚裡咽。
經過上個世界的鍛煉,他已經習慣吃藥了。
段衡敏銳地發現少年怕苦,但他平時不嗜甜,家裡一塊糖都沒有,想了想,也隻能喂給冬歉一點水果。
冬歉喝完藥後,抱著一個剝完皮的大橘子啃啃啃,細白的手指沾了點黏黏的果汁。
段衡還想再問問他為什麼非蕭何不可的事,但是看冬歉這副該吃吃,該喝喝啥事不往心裡擱的模樣,無奈一笑,心想就算問了大抵也問不出來什麼名堂。
算了。
可能知道疼了可能就好了。
他不知道,在這個房間裡,還有一隻鬼在無聲無息地看著這一幕。
原本在雨中的時候,他是想將冬歉帶回去的,沒想到才剛把人扶起來,就碰見一個多管閒事的。
原來冬歉之所以待在雨裡,是因為蕭何那個混蛋他在那裡等著啊。
最可氣的是,冬歉居然就真的雷打不動地在那裡等著了。
好像一旦在乎什麼人,少年就格外單純
冬歉將東西吃完後,段衡問他:“你家裡有人嗎?我打個電話給他們,跟你家人說一下你的情況。”
冬歉一個人出來住,家裡自然是沒有什麼親人。
有隻鬼不知道算不算。
見他搖頭,段衡似是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道:“你退燒之後,我送你回去。”
冬歉想起來段衡是一個直男,對於gay天生反感,應該是沒有辦法接受一個會對男人死纏爛打的人待在家裡的。
他不喜歡給人添麻煩,於是自顧自地下床道:“沒事,我自己回去。”
見他這就要走,段衡提醒道:“你病還沒好。”
但是冬歉執意要走,段衡也沒有辦法,拿起車鑰匙道:“我送你。”
一路上,冬歉像嬰兒一樣蜷縮在車的後座,似是睡著了,沒有被束起來的頭發鬆散的垂了下來,濕漉漉地黏在臉側,看起來很沒有安全感。
段衡從後視鏡裡看著他,緩緩歎了口氣。
....
段衡將冬歉送回家後,原本是不放心想要照顧他一會的,卻被冬歉禮貌地拒絕了。
畢竟這個角色在原劇情裡幾乎跟他沒有交集,還是少接觸微妙。
冬歉推開門走進房間後,原本穩定下來的體溫又有了上升趨勢。
他想,家裡的鬼要是知道他發燒了,肯定會幸災樂禍的。
不過,他今天都那麼可憐了,那鬼說不定就不會再來欺負他了。
隻是發燒而已,冬歉並沒有把這種小病當回事,他現在渾身疲憊,躺在床上倒頭就睡。
起初,他的病還算穩定,但是到了後半夜的時候,他整個人燙得跟個火爐似的。
這可把謝酌急了個團團轉。
他忽然才想起來自己是一個醫生,穩住心神給冬歉做降溫處理。
被雨水打濕過的世界格外清澈,連空氣都新鮮許多,有幾個大晚上在外麵閒逛的阿飄正一臉幸福地在房頂上散步。
其實不久之前,這個城市的夜晚還不是這樣安寧的,無家可歸的阿飄們就像流浪貓一樣到處爭地盤,就在幾個月前還有好幾個阿飄被打的魂飛魄散。
但是,自從有一隻剛剛化形的大鬼來到這裡後,一切都好了起來,變得井然有序。
很多時候的不穩定主要源於沒有一個實力夠硬的主心骨。
而那隻叫謝酌的鬼顯然彌補了這個空缺。
不光如此,那隻鬼的實體還俊美異常,就是脾氣格外古怪了一點,讓人有些琢磨不透。
雖然掌管著夜間的秩序,但是謝酌並不像那些凶惡的厲鬼一樣發號施令,他一向格外穩重,也不會瞧不起任何一隻阿飄。
所以在這些阿飄的心裡,已經默默將那隻鬼當成了大哥。
大哥那麼英明神武,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呢?
阿飄們一臉祥和地路過一扇窗戶的時候,忽地瞥見了什麼,紛紛跟見了鬼似的返回剛剛經過的那扇窗戶。
他們英明神武的大哥,居然在彆人家裡伺候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甚至還一遍遍地幫那個人類擦拭著身上的冷汗。
因為冬歉已經睡著了,嫌麻煩的謝酌乾脆變回了自己的本相。
他一雙鳳眸深邃,垂著眼簾看人的時候卻讓人感覺到無比的溫柔,五官挺拔俊美,是那種就算大半張臉戴著口罩也遮掩不住的好看。
聽說大哥生前還是個醫生呢。
被大哥伺候的人類貌似是被冷毛巾給冰到了,不自覺地蜷縮起來,嘴裡溢出一聲不滿的哼聲。
謝酌眉間微凝,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冬歉柔軟的臉頰。
明明身體這麼孱弱,還非要出去淋雨。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算了...等你好了再教訓你。
謝酌用毛巾過冷水再擰乾,溫柔而細心地擦拭著少年汗濕的額頭。
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這個少年都沒少讓他操心。
不知過了多久,謝酌用頭碰到冬歉的額頭時,覺得沒有那麼燙了。
冬歉終於退燒了。
謝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眼裡浮現一抹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意。
兩個阿飄在外麵麵麵相覷。
這還是他們那個張狂飛揚,讓人談之色變,聞風喪膽的大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