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濃(2 / 2)

春意濃 沈驚春 17508 字 3個月前

寧語遲嘴角笑容滯了一瞬,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了意外,但是緊接著,她反問他:“然後呢?”

裴行舟認真向她解釋:“我沒接到你的電話,那天手機在彆人手上,之後我有給你回電話。”

“哦。”

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壓根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好像對她來說,他解釋與否,都無關緊要。

被她這樣忽視,裴行舟的心又變成了那個,被反複搓揉的麵團,而她就是和麵的人。

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就站在他麵前,活生生的人,兩個人距離這麼近,他卻走不進她的心。

什麼沉穩冷靜,什麼理智自持,這一刻什麼都沒有了。

他說:“沒能第一時間接到你電話,我很抱歉。”

寧語遲笑了,她說:“你不用跟我道歉,都過去了,我不是個太計較的人,計較多了沒意思。”

裴行舟說:“可是我計較。”

他看著她,表情十分動容:“你在電梯裡遇到危險,我對此一無所知,還沒陪在你身邊,哪怕是以電話的方式。讓你一個人在黑暗中害怕,我非常自責。”

寧語遲想到那天在幽閉空間中的經曆,心頭不禁一悶。

她止住他:“彆說了。”

她將頭發攏到腦後,平心靜氣開口:“事情過去這麼久,我從沒打算提,因為我不怨你。”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在浴室裡,你問我為什麼不說話。”

“記得。”他低啞回答。

寧語遲說:“我當時想了很久,在想我們是不是錯的,在想你沒接到電話,是不是天意。”

“當然不——”

“請聽我說完。”

她截斷他的話,繼續說:“我們不該複合,或許也不算複合,是不該再次開始。所以我想,到此為止吧,反正……”

“反正什麼?”

“沒什麼。”她輕輕搖頭,“你走吧,我還要上班。”

他等了一夜,隻等來這個答案。

明明是意料之中,可親耳聽她口中說出來,他心口那顆巨石壓得更重。

她關上房門,回去換了身職業裝,白色襯衫,胸前是斜式荷葉花邊裝飾,剛好掩住山巒起伏,下身著黑色包臀裙,紅底高跟鞋走路生風。

她提手包走出來,裴行舟還在門口,她看到他,意外又不意外。

多說無益,她關上房門,去按電梯,裴行舟默不作聲跟著她。

直到電梯下了一樓,她走出單元門,見他還在身邊,她停下腳步,問:“裴總,你不上班麼?”

“我先送你。”

“不用了,我去外麵打車。”她說完,邁步向小區門口。

裴行舟沒跟,她暗地鬆了口氣,在馬路邊上攔車,然而此刻正是早高峰,路過一輛車就是有客,半天都等不來。

她攔了好一會兒,倒把裴行舟的車等來了。

他把車停在她身邊,降下車窗讓她上車。

她雙手在身前提包,說:“我想你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開車。”

裴行舟說:“也可以你開。”

寧語遲說:“高跟鞋,不方便。”

她委婉拒絕,他不是聽不出來,他說:“上來吧,再等會遲到。”

她看了眼時間,他說的不錯,早高峰堵車,再等下去不知還要等多久。

本來每天都這個作息,今天因為跟他在門口拉扯半天,耽誤她不少打車時間,說來說去都怪裴行舟。

她說:“要我上車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得答應我。”

“答應什麼?”

“我們隻是順風車跟乘客的關係,至於旁的,就不要提了。”

他還以為是什麼要求,原來隻是這個。

“當然。”

她這才上車,坐到副駕駛上,扣好安全帶。

裴行舟踩下油門,問:“你每天上班都打車?”

“差不多吧。”她主持一期節目就有五萬塊,這點打車費不算什麼。

裴行舟說:“早上車不太好打。”

“一般等個十分鐘,怎麼也打到了,今天發生了點意外麼,晚了。”

她話裡有話,他聽出來了,眼睛瞥到一旁的顯示屏上,默默記下時間。

其實他送她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想儘可能做點什麼,補償她,也是讓自己心裡好過。

一路無話,車開到廣電門口,趕在遲到前三分鐘抵達。

上班時間不少人,她從車上下來,眼尖的看到她,再看到車標,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還是有人偷偷羨慕。

同樣在一個地方上班,人家收視好,名利雙收,豪車相送,自己節目卻沒水花,也沒人家那麼好的運氣,隻能眼睜睜看著人家越走越高,自己在原地踏步。

寧語遲不知彆人如何想,她如每天一樣走進電視台,昂首挺胸,沒將彆人的目光放在眼裡。

裴行舟目送她進去,直到她的曼妙身影消失在大樓,他才重新發動車子。

連著二十多個小時沒睡,他的精神有些繃不住,但還是撐著開到公司。

公司休息間備有正裝,他換了衣裳,簡單洗了把臉,例行開了早會。

集團下的景點多,每天要處理的事也多,各個部門每天都有事情彙報,裴行舟把大小事情過了一遍,結束已經是十點半了。

他又簽了幾份確認文件,問秘書今日行程,確認沒有亟待處理的事,他終於到休息間,短暫睡了幾個小時。

夢裡也睡不安穩,反複夢見寧語遲被困在電梯裡的畫麵,電梯從頂層下墜,她嚇得在裡麵哭。

而他就在門外,夢裡場景超脫現實,他竟能通過上帝視角,眼看電梯如何墜下去。

他試圖救她,可他不管怎麼喊她的名字,喉嚨都像被人扼住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電梯墜入無邊黑暗,下麵黑洞洞的一團霧氣,看不見底,黑得將一切吞沒。

他再也找不見她,是真的,徹底地失去了她。

裴行舟猛地睜開眼睛。

時間是下午兩點半,他睡了四個小時。

休息不足導致他頭很痛,太陽穴裡麵針紮一樣,快要從裡麵裂開。

心臟跳得也很快,有心悸的感覺,渾身血液都是燙的。

他顧不上這些,手掩著胸口,夢境裡的絕望和無力蔓遍全身,眼睜睜看著她下墜的畫麵充斥腦海。

他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更沒辦法接受失去。

裴行舟回到辦公室,恢複工作狀態,總裁辦公室頓時忙了起來。

他處理一個小時工作,集中精力時還好,一旦稍有停頓,立即就會心神不寧。

他知道,這成了他的心病。

他沒辦法再繼續,合上眼前的筆記本電腦,整個人後仰,倚在真皮轉椅上,閉目思考。

思考時,雙手交叉搭在下腹,下頜端方堅毅。

他想了很久,最終拿起手機,撥通裴子亦的電話。

後者這會兒在店裡,能聽到那邊忙碌的聲音,他說:“喂,哥,怎麼了?”

“有沒有方曼姿的聯係方式?”

虧得裴子亦是個花花公子,又因為做生意,平時存了很多人的號碼,否則還真找不到。

裴行舟打給方曼姿,跟她約了時間地點,好在方曼姿是個每天隻需要花錢的大小姐,並不需要上班,他隨時找她都有空。

裴行舟不想多等,把時間定在二十分鐘後。

地點是上次她跟寧語遲來過的下午茶餐廳,裴行舟先到,又等了陣子才等到方曼姿。

她摘下太陽鏡,把包放在一邊,跟裴行舟說了聲抱歉:“那車位太難停了,停了我十多分鐘才進去,差點刮了彆人的車。”

裴行舟說沒事,伸手叫來服務生,讓方曼姿點單。

她點了些愛吃的,把菜單遞給裴行舟,後者隻點了杯咖啡,他對這些不太感興趣。

服務生帶著菜單離開,方曼姿翹起一條腿,說:“裴總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找我什麼事,但請直說。”

她是個直爽的人,裴行舟也不擅長委婉,她都這麼說了,他便開門見山:“我跟遲遲的事,想必你也知道。”

方曼姿點頭:“知道一點。”

英式下午茶的桌子比膝蓋高不了多少,他低頭看著木質桌麵的橫紋走向,半晌開口:“直到昨天,我才知道,是我對不起她。”

方曼姿聽見這話,她眉毛一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裴總,您是出什麼事了嗎?”

誰不知道裴行舟在商場上的殺伐手段,冷漠果決,就算是她爹,也對裴行舟敬畏三分。

她今天從他嘴裡,聽出了道歉的語氣?

不是道歉不對,是不敢相信,他的字典裡,也會有道歉這兩個字。

裴行舟沒回應她這句話,她也隻是感歎,沒真指望能有什麼回複。

顧念他的身份,她性格再直爽,也不敢真數落什麼,方家跟裴家還有商業往來,她有話也得收著。

她說:“對不起是有一點啦,不過也不全是你的錯,依我看,還是怪徐家那位海歸。”

裴行舟聽到這裡,不禁抬頭看她,眼神有了變化。

他跟徐晚清在停車場裡的撕扯,難道她知道?

她知道,那寧語遲是不是也知道?

他正疑惑,就聽方曼姿又說:“徐晚清自己摔了還非要你扶,離得那麼遠,你沒看到遲遲摔,從情感上來是該譴責,但從理智上來說,倒也正常啦。”

她先幫裴行舟開脫一番,又從側麵敲打:“但是呢,我們女孩子就是很小心眼的,要是我男朋友沒第一時間照看我,反而去扶彆的女人,我肯定要把他送上西天,死也不會原諒了。”

她不能正麵得罪裴行舟,隻能在這裡用語言暗諷,方大小姐還是頭一次這麼小心翼翼。

她這邊說得簡略,在裴行舟聽來,卻有如一陣巨大風浪拍過來,從頭頂將他直直砸進海裡,渾身冰涼。

所以,滑雪場那天,她是因為摔倒了,才提前回到住處的嗎?

也是因為摔倒,看到他去扶了徐晚清,她沒找他要房卡。

那麼冷的天,她一個人,一瘸一拐走那麼遠的路,一聲沒吭,哪怕他回去找她,見到他,她提都沒提。

他想起那時,她剛跟在他身邊,他送她一雙高跟鞋。他沒送過女人東西,隻想著挑國際大牌,並不知道有些鞋子隻注重美觀,不注重舒適,穿在腳上很磨人。

她為了讓他開心,忍著不適也在穿,陪他走上一天,好幾次她停下來,他問她怎麼了,她也隻是說累了。

還是後來回到家,才發現是鞋子磨皮了她的腳。

他有些生氣,問她為什麼不說,她甕聲甕氣說了句知道了,還是什麼都沒說。

後來跟他身邊久了,他凡事寵她慣她,才終於把她性子養嬌了些。

晚上躺在床上玩手機,不小心砸到鼻梁,她都要把臉湊過來,要他哄上半天才算好。

也是後來才明白,原來那時磨破腳不肯說,是怕他會不高興。她想讓他高興,討好他,更是怕他拋下自己。

因為她沒有肆無忌憚的底氣,所以隻能將一切藏在心中,變得貼心,懂事。

他今天才知道,原來她那天摔倒了,她為什麼不肯說?

是覺得他不會在意她的傷,不會管她有沒有摔疼嗎?

也就是說,她從那個時候,對他就已經失去了信任,不相信他會跟從前一樣,把她捧在手心,不相信他愛她。

看啊,她連出過一次事故的電梯,都不會想再坐第二次,這樣小心謹慎的她,卻會再次回到他身邊。

——而你呢?你又給了她什麼?

裴行舟緩緩閉上眼睛,在他生命中,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無比地痛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