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番外二(1 / 2)

招搖過境 香草芋圓 11785 字 4個月前

轟隆——

後山傳一陣來巨響。樹頂積雪簌簌震動,山間驚起大片寒鴉。

山下漿洗衣裳的婦人們見怪不怪,動作都不停,隻念叨幾句,“葉家又鬨騰什麼呢。”

“管他們鬨騰什麼,彆把山鬨塌了就好。”

“說起來,有一年他們家也不知做了什麼,把後山石頭給崩掉一塊。崩掉的那爿山在東邊還是西邊?”

“靠西邊。你們抬頭看,光禿禿的那片石頭就是。”

“不省心呐。”

山頭有一處空曠石地,積雪掃儘,葉扶琉在試驗新製的突火/槍。

竹筒容易炸膛,剛才長竹管前端就崩炸開,鐵彈子四處激射,煙土升騰。

葉扶琉蹲在地上翻撿炸裂的竹筒,灰撲撲的臉上現出一道不明顯的血痕。她人還在興奮中,拿衣袖隨手抹了把臉,不甚在意。

“是不是火藥放少了,竹筒裡空腔太多,點火才炸了膛?”

魏桓蹲在她身側,把她的臉抬起,仔細打量右臉頰的細小血痕,深吸口氣。

“還好放少了。放多兩捧火藥,不隻地皮掀開,人也一起炸飛。”

葉扶琉裝作沒聽見,還在翻來覆去查驗裂開的竹筒。

“興許是竹槍筒過長,火藥填少了。鐵彈子沉重,火藥燃儘,不足以讓鐵彈子飛出竹筒,就會在竹筒內炸開。”

琢磨出幾分門道,她反倒詫異起來,“完全按照老吳送的槍管尺寸造的。為什麼老吳送來的突火/槍可以用,仿製品卻不成?”

“竹子質地不同。”

魏桓查驗她身上確實隻有一道細小劃傷,起身取來三尺長空白紙張,放置地上,拿銅鎮紙四麵鎮住。

“工部傷了不少熟練工匠,試驗數百次,最後才定下突火/槍的做法。為何造價二兩金一支?因為隻從固定幾處取擇大竹,質地、韌性都相差無幾,專程運來京城。”

再填充相同分量的火藥,同樣大小的鐵彈子,儘可能減少變數,炸膛、走火的可能大為降低。

“我們隨便從後山斬一支竹子,隨意填充火藥和鐵彈子,炸膛未傷著人,已經算運氣極好了。”

盛年明媚的小娘子臉上多出道血痕,魏桓心裡發沉,又抬起葉扶琉的臉仔細端詳,“家裡可有藥?如果破了相……”

葉扶琉不甚在意地一抹,舉起指尖刮下的那點血痕,

“破點油皮算什麼傷。你彆擦來擦去,過半個時辰我連破口在哪兒都找不到了。”

她又蹲地去摸硝煙餘熱未儘的長竹筒,魏桓握著她的手,直接把人帶去旁邊。

“似你這般胡亂琢磨,少說也要炸膛幾十次。工部製火器自有一套鑒測辦法。把紙拿來,我念,你記。”

取來魯班尺,魏桓蹲在炸裂的竹筒邊,食指中指按住竹筒口徑,以魯班尺細測尺寸,一一念出,葉扶琉在紙上畫出圖形,記錄在案。

頭頂日光不知不覺偏移,過了午後。

素秋提食盒轉到後山時,迎麵嚇了一跳。

“哎喲娘子,你這臉……”

葉扶琉滿不在乎地抹把臉,“沒事,破了點油皮。不疼不癢,馬上都好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素秋又吃了一驚,湊近才察覺發紅的血痕。

她欲言又止,從荷包裡掏出小巧圓鏡,“娘子,臉臟成什麼樣了。快去洗洗。”

銅鏡裡映出一張黑白花相間的麵龐,把葉扶琉自己給驚一跳,“哪來這麼多灰?”

她就頂著滿頭滿臉的灰,花貓兒似地蹲了一早上?

葉扶琉起身就跑。

魏桓依舊在兩管火/槍邊。老吳送來的那支,由工部製作,技藝成熟,試用三次皆未出意外。長短口徑等尺寸數目已經熟爛在胸。

他挽袖蘸墨,於白紙上熟練地勾劃出圖形輪廓。修長指節按住葉家後山伐來的粗竹管,口徑略粗。

以魯班尺測量,計算片刻,紙上塗掉原定長度,加長四寸。

初冬雪後山頂天氣,雖然頭頂有暖陽,氣溫談不上暖和,他卻不覺得冷。久違的微微熱意在胸腹間湧動。

那是多少年前了?當時明章還在,他正年少。兩人冒雪拖兩隻火炮上山。

當時工部正在改進火炮。意圖精煉準頭,加長射程。他和明章各有想法,起了爭執,互相無法說服,於是兩副圖紙送到工部,各做了一隻火炮。

造的當然是小型火炮。按照原有尺寸縮小五倍,銅管不過半人長,做成銅虎頭圖案,兩尊炮擱在地上,看著甚至有些小巧可愛。

結果鐵彈子做大了。看似小巧的火炮當場炸了膛,鐵丸崩出幾裡地,把他們兩個炸得半個多月躺床上爬不起身。老師憤怒登門挨個痛罵,躲都無處躲。

但最終還是成功改良了火炮。更為精準,射程加半。

骨節有力的手指按住竹管細端,力量一分分加大,直到耳邊傳來哢嚓聲,竹管裂開一條縫。

“錢塘葉氏竹,柔韌不易裂。”魏桓提筆在紙上寫,“試用中號鐵彈子。火藥或可多添半捧。”

葉扶琉去院子裡洗乾淨了臉,裹著大披風回來,重新蹲在魏桓身側,興致盎然地看他測尺寸,畫圖紙。

紙上畫出好多支火/槍。乍看差不多,仔細看去,長短尺寸各有稍微不同。

葉扶琉興奮起來。“要一個個試過去?”

“一個個地試。”魏桓放下筆,指腹輕拂過她臉上紅痕,“我們先試哪個?你來挑。”

轟隆——

轟隆——

葉羨春手一哆嗦,剪子方向一歪,哢嚓剪下枝頭最大的半支紅梅。

熱熱鬨鬨滿枝頭的盛開紅梅,禿了一塊。

葉羨春:“……”

身後傳來腳步聲。葉鳴夏踩著微微顫抖的地麵踱進梅林,抬頭看枝頭禿了一塊的紅梅樹。

“妹夫和幺娘的性子看起來差得遠,骨子裡其實有相似之處。”

葉鳴夏眺望塵土滾

滾的遠山,“還記得從前幺娘屯了一大匣子火藥,說要做焰火那次?”

“如何能不記得?”葉羨春印象深刻,“下山看了次上元節的焰火,極其喜愛,從此就開始囤火藥硝石,翻遍藏書,非要自己搗鼓出焰火。”

“家裡藏書不夠,還寫信來京城,專程跟我求教。”

葉鳴夏幽幽地說,“當時我覺得孺子可教,翻遍大內館藏的丹方古籍,抄錄了許多硝石火藥相關的方子寄來錢塘。在京城翹首坐等幺娘製成‘天下獨一無二的漂亮焰火’,寄到京城來……”

葉羨春:“炸了半爿山頭。抬頭看西邊,光禿禿那處山石就是。”

葉鳴夏:“師父當時還在錢塘,人氣著了。不舍得打幺娘,寫信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葉羨春:“不是不舍得打,是幺娘炸傷了手,哭得眼淚滂沱,師父心疼得跟著哭,半夜背幺娘下山求醫。郎中也嚇得不輕,擦淨血汙細看,還好隻傷了皮肉。但如此折騰一場,師父哪還舍得責罰。扔了火藥硝石了事。”

葉鳴夏倒不知葉扶琉炸傷手的事,聽得後怕:“山頭炸就炸了,還好人無大礙。”

葉羨春默了默:“人無大礙,因為當時幺娘年紀小,手上無錢,屯的火藥硝石不多。現在她屯了半屋子。”

葉鳴夏:“……”

轟隆——山頂又傳來轟鳴。

大地微微震顫。塵土飛揚。

葉家兩位兄長抬頭無言遙望山頂。

“幺娘屯火藥,妹夫製火/槍。”葉鳴夏喃喃地道,“俗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葉羨春心疼地摸剪禿的花枝:“師父如今不在錢塘,山頭炸就炸了。彆把我的兩畝梅花炸飛就好……”

轟隆——

——

“長五尺三分,口徑半尺。填充中號鐵彈子三十枚。火藥八捧。”

葉扶琉記錄在案,小心地藏身在石頭後方。“三郎,我點火了。”

桐油引線點燃,兩人坐在巨山石背後,眼看引線火星一路燃燒。

新製好的突火/槍放在二十尺開外,麵朝山坡下方。

之前連續兩次射火成功,這是第三次。即便以工部嚴苛標準,連續三次射火而不炸膛,已經算一支成功的火/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