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豬頭(2 / 2)

這裡人來人往,且又是還沒弄明白的事,馬冰就隻簡單提了個名字。

若果有此事,豬肉張必有反應。

果然,一聽於老漢,豬肉張就變了臉色,立刻低頭去瞪兒子,“你這孽障!”

小豬給他罵得隻縮脖子,眼眶迅速變紅,蓄起兩大包眼淚,委屈巴巴的。

見豬肉張這樣,眾人心裡就有了譜。

元培衝他一抬手,“走吧,隨我們去衙門裡說說。”

豬肉張無可奈何,隻是看著剛開張不久的攤子乾著急,“這……”

天兒熱,若不趕快賣完,肉都該臭了。

一整頭豬呢,大半個月都得白忙活。

一直沒出聲的謝鈺忽道:“都送去開封府,該多少是多少。”

開封府上下常駐近千人,彆說一頭豬,就是十頭豬也消耗得完。

豬肉張一聽,感激不儘,衝四周圍觀的新老客戶拱手道:“差爺們包圓兒啦,今兒收攤了收攤!對不住了啊各位!”

眾人見說,才知道豬肉張沒犯事,看熱鬨的遺憾散去,想買肉的也隻好改去彆家。

等豬肉張裝車的空檔,馬冰就對謝鈺笑道:“謝大人當真心細如發。”

若強拉著豬肉張去衙門,今兒這麼多人瞧見,必然流言四起,到時候人家怎麼做買賣?

謝鈺這樣一弄,既不耽誤辦案,又不耽擱爺倆做買賣,且外頭的人一瞧是衙門來買肉,那豬肉張必然是清白的呀,當真一點兒隱患都沒了。

而即便後麵真的查出來豬肉張有問題,外人也會自動理解為開封府的人請君入甕……

哪怕是一樣的話,從她口中說出總是能令謝鈺倍感愉悅。

謝大人眼中沁了笑意,“白誇的話也不算什麼。”

馬冰失笑,往前一指,“那就燉個大豬頭!”

大廚房每日采買都有定量,菜譜也是固定的,想來這會兒都開始準備午飯了,冷不丁突然丟過去將近一頭豬,也夠他們頭疼的。

倒不如先割幾塊下來,留著中午和晚上大家開小灶,略少一點,大廚房也好處置。

豬肉價賤,且被人視為不潔,食用者多為中下層老百姓。而達官顯貴們多以鹿肉牛肉羊肉為主,雖偶爾也有吃豬肉的,畢竟隻是少數。

謝鈺不大挑,卻也沒吃過豬頭。

他下意識順著馬冰的手指看向豬肉張的推車,就見上麵好大一顆粉紅豬頭,大嘴微張,小眼微睜,好一副死不瞑目的慘象,卻偏像是笑著……

算了,還是不看了。

聽見馬冰在耳邊憋笑,謝鈺才意識到她又在逗自己,有點無奈,但更多的還是高興。

他對自己說,你看,她每天同那麼些人打交道,怎麼不逗旁人,偏逗我?

或許她自己還沒意識到,但可見在心裡還是不同的。

他很中意這樣的不同。

況且現在她又能主動玩笑了,便是漸漸忘了那位小袁姑娘帶來的煩惱。

這很好。

因現在什麼都還沒弄明白,也不好正經八百地審案,謝鈺和馬冰一合計,索性直接就將豬肉張帶去藥園,一邊分割豬肉,一邊答話。

不過令謝鈺意外的是,馬冰真的要了那個豬頭!

那個似笑非笑的大豬頭!

豬肉張麻利地處理了豬頭,又按照馬冰說的,切了好大一條上等五花下來,粗粗一估量,約莫五斤。

王衡就在一旁樂嗬嗬搖扇子,“得,又有口福啦!”

可惜袁家的小丫頭不知怎的鬨彆扭,這幾日都不來了。

謝鈺打發人將剩下的大半頭豬送去大廚房,馬冰利落地起火燒水,拉著阿德和元培打下手。

小豬什麼事都不懂呢,被王衡拉過去帶著玩,沒一會兒就咯咯笑開了。

老人嘛,都喜歡逗弄小孩兒玩。

換成大人後,一切就都變得簡單起來。

豬肉張頭一回進衙門,渾身不自在,但到底常年在街麵上混跡,口齒還是清楚的。

他搓著手道:“小人是有個師父姓於,性子也有些古怪,但,但確實不至於殺人呐!”

謝鈺問:“小豬之前同你說過什麼,你警告他不許告訴彆人?”

豬肉張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明顯有些糾結,但到底扛不住衙門的壓力,還是老實交代了。

大概五六天前吧,在外麵和小夥伴們捉迷藏的小豬突然告訴豬肉張,說看著老於拿著刀和一包血淋淋的東西往後山走,當時小豬就好奇,想跟著去看看,可他膽子小,天又擦黑了,走到半路就被村口的老鴰叫嚇回來。

原本這事兒過去也就算了,結果第二天,小豬又看見了!

“……一連幾天,那小子都說看見於師父去後山,”豬肉張道,“每次都是帶著刀,還帶著血淋淋的東西,有時包袱大點,有時小點……”

當時他也覺得奇怪,還跟著看了一回,果然如此!

試想一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麵目可憎的老人提著刀,拎著滴血的包袱獨自去後山,走幾步就回頭看看,十分警惕的樣子……

眾人跟著想了一回,也覺得毛骨悚然。

老於是村裡的殺豬匠,早年收了幾個徒弟,因脾氣不好,最後隻有豬肉張一人堅持下來,如今倒也沒有完全金盆洗手,村裡村外一帶的豬肉買賣大多還是老於做。

也因為這個,豬肉張不想跟師父爭買賣,這才每天起早貪黑進城賣肉。

按理說,一個殺豬的,偶爾弄點血肉倒也不算什麼。

但這有什麼可避諱人的呢?

也不知小豬從哪裡聽得話本,就說是不是老於殺人分屍,劈開後一塊塊往後山埋。

聽了豬肉張的話,眾人一陣沉默,然後齊刷刷扭頭去看正在王衡身邊笑的一臉天真的小屁孩兒。

這……

還彆說,往年還真有屠戶借著便利殺人分屍的案件!

屠夫大多有一手庖丁解牛的好手段,況且一應刀具、車輛都是齊備的,便是弄一地血,輕易也沒人懷疑,實在是殺人越貨分割拋屍的不二選擇。

“大人!”豬肉張一咬牙,竟直接跪下了,“小人的師父雖算不得和善,但,但實在不至於殺人啊!”

謝鈺沒輕易下定論。

案子水落石出之前,多少人都說凶手是老實人的,可這“老實”,跟殺人當真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小豬說老於壞,你也說他不和善,究竟什麼緣故?”那邊馬冰快手快腳處理好豬肉,加了蔥薑料酒入鍋煮血沫,抽空過來問道。

天地君親師,最後一條說的就是“師父”,那可真是跟親爹娘沒什麼分彆的,弟子等閒不能說師父的不是,不然一準兒給人戳脊梁骨。

但官差都問了,也由不得豬肉張不說。

“師父他老人家當真沒有大毛病,就是,就是早年沒了老婆孩子,後半輩子沒了指望,生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故而總是愛留一手……”

豬肉張說得實在是太過含蓄,村子上下誰不知道於屠戶毛病多,分明認了徒弟,卻總要拉過來磋磨個五七年,端茶倒水洗腳捏背,那都不當徒弟使喚,分明是弄了個不要錢的奴才呢!

你說你磋磨也就罷了,權當師父殺性子,可即便如此,於屠戶也不正經教導本事,說一句藏半句,全憑徒弟們自己摸索。

這時間一久,尋常人哪裡熬得住?

原本五六個徒弟的,也就隻剩下豬肉張一個。

饒是這麼著,於屠戶一言不合也是要打罵的。

就小豬記事兒這幾年,豬肉張也這麼大的人了,於屠戶還動過好幾回手呢,一點不避諱人!

那邊水開了,馬冰過去用大漏勺抄血沫,重新拿水衝過,再下冰糖炒糖色,另換了配料加水燉。

鍋蓋上放兩塊大石頭壓著,更入味,也更容易爛。

這配料一齊,香味就慢慢出來了,鹽津津的,還透著一絲甜,配著葷腥格外誘人。

連謝鈺都忍不住往鍋裡瞅了兩眼,在一片漸濃的香氣中繼續問話,“你敬重師父,這本沒什麼,但人命關天,你既已發現不對,就該報官。難不成師父還要排在律法之前?”

再不濟,你真覺得師父無辜,想替他洗脫嫌疑,乾脆親自去看看不就完了?

偏什麼也不做,又不報官,萬一真有命案,豈不耽擱!

不過這話他不好對平民百姓說,隻是想想罷了。

因為若凶手真殺了人,殺一個,殺兩個,對他們來說都沒有什麼分彆,萬一豬肉張貿然跑去查看,那於屠戶再將他也殺了滅口就壞了。

隻是你也該來報官嘛!

一番話說得豬肉張麵有愧色,卻唯獨不見後悔。

謝鈺等人見了,隻得搖頭。

於屠戶真是好福氣,攤上這麼個愚孝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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