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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近郊處,多是農田與村落。因為挨著京城,所以這鄉間的房屋倒修得頗為緊密,人煙也格外繁華,村口房屋相連處,有賣肉的,有賣酒的,也有賣零碎玩意兒,都不需要貨郎來,鄉裡人就能買到貨物。
鄉裡有一個叫鄭旺的人,原是個破落軍戶,素來好喝酒,可惜酒量不好,往往喝得酩酊大醉。也沒個正經營生,四十來歲的人了,整日遊手好閒,是一個典型的光棍。
這日宿醉醒來,鄭旺用井水洗了把臉,到村頭買饅頭吃。
賣饅頭的見了他,原本臉上的笑立刻僵了一僵,心想真他大爺的晦氣。
隻是他也不可能推著攤子跑,隻好勉為其難的賠著笑臉,遙遙朝鄭旺做了一個揖:“鄭皇親早。”
鄭旺趿著鞋往前走,停在饅頭攤前,打了個哈欠:“有肉包麼?”
“有。”
“拿一籠。”
賣饅頭的隻得拿了一籠肉包與他。
鄭旺吃完了,提起衣袖往嘴上一抹油,抬腳就要走。
賣饅頭的趕忙道:“鄭皇親,您看您上個月的賒錢。”
“慌什麼?”鄭旺大手一揮,“我女兒外孫都在宮裡,難道會差你這點小錢?下回一起給。”
下回?下回隻會等下下回!這王八就是喂不飽的狗!賣饅頭的在心裡罵了一句,目送鄭旺走遠。他是真搞不懂,鄉裡人都說鄭旺是皇親,也有爭著搶著給鄭旺送禮的,為何這廝連個饅頭錢都不肯痛痛快快的給?
遲早要造天譴!
鄭旺大搖大擺的走進村頭的小酒鋪,他是常客了,酒鋪裡的人多半認識,今日倒有兩個生麵孔。
鄭旺拍了拍櫃台,問夥計:“這兩個鳥人乾啥來的?”
“說是辦報紙,來采新聞的。”
“老規矩。”
夥計回身用竹筒舀酒,舀了一筒,想起酒鋪老板的叮囑,又舀了半筒水進去,摻和在一起給鄭旺。
鄭旺喝了這麼多回酒,哪裡看不清夥計的小動作,隻是這酒本就是他仗著皇親的名頭訛來喝的,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提了酒到桌前喝。
他才喝了一杯,那兩個采新聞的過來了,斯斯文文的問:“聽說您是皇親?”
鄭旺睨了他們一眼,扭過頭去不說話。
他的外孫可是皇長子,身為皇親,難道是你有問就必答的麼?同這兩個人外人說話,簡直丟自己的麵子。
高個兒的那位識相,轉頭就招呼夥計:“把店裡最好的酒端上一壇,我請。”
看在酒的麵子上,鄭旺才正眼瞧他們,也願意和他們說自己的光輝曆程。
聽完,高個兒的那個笑問道:“也就是說,你女兒鄭金蓮,在宮裡當差。有個乾清宮的內侍同你講,說鄭金蓮生下了皇長子,隻是被中宮娘娘奪去養了,是不是?”
“沒錯。”鄭旺打了個酒隔,味道很難聞,“狸貓換太子聽說過嗎?我女兒外孫的情形,就是那樣。”
高個兒的點點頭:“原來是鄭皇親,失敬失敬。夥計,再上一壇酒來,請鄭皇親喝!”
鄭旺覺得自己可能有些醉意上頭,怎麼聽起來,這人喊鄭皇親的時候還咬牙切齒呢?
一定是醉了。
又是一壇美酒上來,鄭旺喝得酩酊大醉,昏睡了過去。
他是被亂拳打醒的。
這打人的一看就極有經驗,絕不碰著他的臉,隻往身上招呼,又痛又狠,拳拳到肉。
隔著麻袋,鄭旺看不清打他的人是誰,想喊想問,卻發覺嘴巴都被布條緊緊綁住,叫都叫不出聲,隻能悶聲挨打。
隻聞外頭有一個人道:“這狗攮的,竟敢叫我鳥人!我自從升任東廠提督太監,就沒人敢這麼叫我!”
說著,鄭旺又被重重踹了一腳。
一通好打,鄭旺頭上的麻袋才被取下,眼前的正是宣稱來采新聞的兩人,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和東廠提督太監陳淮。
陳淮猶不解氣,還想踹鄭旺一腳,被牟斌拉住了。
“行了,差不多得了,彆真打出什麼毛病,等會兒還要審的。”
又上來兩個人,將鄭旺綁在一張椅子上,捆雞一樣。
鄭旺嘴裡的布倒是被拿下來了,他瞪大了眼睛,驚恐的問:“這是哪?”
陳淮陰惻惻的道:“詔獄。鄭皇親,從頭到尾交代一遍你女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