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朱祐樘立刻給她夾了一塊。
兄妹兩個都在咬鍋巴,張羨齡於是轉頭問朱厚煒:“無難想不想吃?”
朱厚煒握著一把木胎金底勺子,淡然地喝完一勺湯,緩緩道:“都可。”
這孩子的性子和他的哥哥姐姐全然不同,極為沉靜,就是吃飯,也沒有那般投入。朱厚煒有許多不吃的東西、不吃蔥、不吃薑、不吃蒜,若是湯裡或者菜裡有薑蔥蒜,不全挑出來是不肯吃的,內臟更是沾都不沾,豬肉也吃得少,愛吃素,估計是隨了朱祐樘。
張羨齡也是養了他,才頭疼怎麼哄孩子吃飯這件事。要知道朱厚照和朱秀榮都是大口大口的吃飯,很少要人哄著。
聽他發表了意見,張羨齡給朱厚煒夾了一塊鍋巴,很小的一塊。
朱厚煒斯斯文文咬了一小口,又放到一旁的菜碗上。
坐在旁邊猛吃的朱厚照見到了,把嘴裡的米飯咽下去,開始大聲地背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這可是他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米飯!臭弟弟不許浪費!
張羨齡與朱祐樘相視一笑,親自種了一回地,這小子終於明白了這詩的意思。
朱厚煒也背過這首詩,知道詩中意是教人珍惜糧食。他雖不說話,卻默默地把那塊鍋巴又夾回來自己碗裡,緩緩地咬。
朱厚照見狀,這才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種完一季稻穀,張羨齡也終於閒下來,給自己放了兩日的假,睡了個美容覺。
這一閒下來,她才發現,怎麼自己竟然黑了不少?
從前的張羨齡,倒真能稱得上是“膚若凝雪”,現在她的膚色卻成了清茶一杯。
梅香有些心疼,命小宮人碾了珍珠粉,替張羨齡敷麵。
“娘娘也該好好愛惜自己,原本是個雪堆成的人,如今卻不知要幾多時才能白回來。”
“有什麼要緊的。”張羨齡望向朱祐樘,笑道,“隻要萬歲爺不嫌棄我就好。”
朱祐樘原本在看奏本,聞言起身,把手按在她肩膀上:“笑笑無論怎樣,在我眼裡都是最美的。”
“那我要是七老八十,變成個老太婆呢?你一定不喜歡了。”張羨齡開玩笑道。
朱祐樘並沒有立刻回答,卻發了一會兒愣。
“怎麼了?”張羨齡反握住他的手,奇怪道。
朱祐樘回過神,淺淺一笑:“我方才,在想你白首之時是何等模樣。若真到了那一日——該有多好。”
他在她耳畔輕輕道:“我與卿共白頭。”
但願上天眷顧,能讓他陪笑笑走到白首。
張羨齡笑起來:“好哇,到時候我是老太婆,你是老頭子,咱倆誰也不嫌棄誰。”
她攤開掌心,向他抱怨道:“你看我的手都起繭子了。”
朱祐樘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疼不疼?你也不必親力親為至如此。”
“不親自試一回,怎知種地有多苦?農民有多累?”張羨齡歎息道,“我這還是在宮裡,這麼多人伺候著去種田,也不必操心收成,都累成這樣。若是尋常的農婦農民,該有多辛苦啊,還要交田賦。”
她嘀咕道:“要是碰上個天旱洪水的,這田賦可就難了。”
朱祐樘道:“若是遇上大災,我一向會免去這些地方的賦稅。”
“萬歲爺仁慈。”張羨齡道,“也許等國家發展到海晏清河、國泰民安之時,農民無需再為田賦煩惱。”
隻是那樣的日子,應當要很久很久以後了。按照曆史,農業稅一直蔓延了幾千年,一直到公元二零零六才正式廢除。
“不大可能。”朱祐樘納罕道,“若無田賦,國庫收入從何而來?”
“從工商業收賦稅。”
說起這個,張羨齡就有些牙疼。按照洪武年間的規定,商稅是三十稅一。到明朝中晚期,商業越來越發達,商稅卻越收越少,甚至許多地方實質上停止收取商稅,譬如說經濟繁華的浙江金華,一年所收商稅隻有區區七兩銀子。
這操作簡直讓人迷惑。
她忍不住勸道:“妾身姑且妄言之,咱們若是商稅能合理的收取,那農民的田賦也能減輕些。”
朱祐樘輕輕搖了搖頭:“朕明白,隻是……這事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他不願詳談,張羨齡便識趣的換了一個話題。
“不說這些了,皇祖母的千秋節快到了,我擬定一張禮單,你看看可有什麼要改的。”
兩人商議了一回生辰禮,便睡下了。
等到半夜,忽然有人急匆匆的通傳:“萬歲爺娘娘,清寧宮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