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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管理局的構成, 更像是高維度的AI。機器人們的思維邏輯能運算世界上的一切, 卻無法懂得人類的情感。

穿書者基本都是陽壽未儘便橫死之人, 他們最大的訴求就是要活下去。這種為了自己的巨大動力,能夠趨勢他們前進,也能讓機器人放心。

人類所求的也隻有這些:生命、金錢、地位、愛情。

隻有愛情最難懂,因為感情的主體並不是自己, 想讓機器人相信人類之間以摸不著的感情聯係的東西,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支撐你出現在這裡的巨大的訴求是江時凝, 為什麼?”機器人問。

慕遲沉默了。

“她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他說,“不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幫助她。”

“為什麼?”機器人又問。

慕遲很聰明, 雖然因為時代的局限, 他無法理解自己所處的地方, 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須得讓麵前這個奇怪的東西信服。

慕遲沉默了一會, 他低下頭,輕聲說,“我喜歡她。”

這是他第一次承認自己的感情。

不等機器人說話,他已經抬頭堅定地開口,“我願意為她而死,你們又有什麼可質疑我的呢?”

的確,對於人類來說,生命是最重要的。

機器人們又圍在一起,互相議論起來。管理局是為了保護所有世界平衡而存在的,如果慕遲的加入會有益於任務, 它們不會有異議。

然而,人心最難控製,而忽然出現的慕遲顯得變量太大。

過了一會,似乎爭論有了結果,機器人飛回到慕遲的麵前。

“江時凝和轉世的生命,你隻能選一個。”機器人說,“如果你現在回去轉世,為了彌補你這一世的痛苦,你下輩子會生在一個好人家裡。如果你選擇她,那你將不會擁有轉生的機會。”

“我選她。”慕遲毫不猶豫地說。

於是,機器人便對他講了一下江時凝的穿書者身份。慕遲這才恍然明白,為什麼江時凝看起來如此與眾不同,原來她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自然想法和思維都不一樣。

當聽到她還有四世任務時,慕遲似乎終於明白了江時凝當時眼中的無奈。

為了活下去,他們都在苦苦掙紮。

“讓我協助她完成任務。”慕遲認真地說。

饒是機器人,也停頓了一下。

“容我提醒你,慕遲先生。”機器人說,“我們不會讓你有打擾穿書者做任務的可能。如果你要參與任務,必須全程不讓江時凝知曉,並且配合我們給的身份。”

“我知道。”慕遲淡淡地說,“我不需要讓她知道,我隻希望她快點做完任務解脫。”

機器人沉默片刻,最後說,“還有,如果你強行與江時凝碰麵,我們會以任務失敗直接收回你們的生命。”

“我不會這樣做的。”慕遲說。

“還有,最後五世任務結束後,我們會按照約定給穿書者江時凝一個新的生命。”機器人說,“但是我們會收回你的,你有異議嗎?”

“沒有。”慕遲淡淡地說。

機器人麵麵相覷,它們探測到慕遲的決心與真心沒有絲毫地改變,這才勉強相信,這個男人竟然真的將那個穿書者看得比自己生命都重要。

就此,慕遲從世界的人物一躍成為穿書者,被機器人們關進空間裡特訓,讓他補好自己被時代困住的知識層麵。

現代人去未來和過去都接受良好,可這不代表古代人會立刻接受未來,兩種難度都不一樣。所以當慕遲被灌輸一個龐大的新世界觀之後,機器人將他踢入了目前江時凝所在的世界,架空民國世界。

慕遲的新身份竟然也姓霍,叫霍川,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機器人給他的任務是成為陳潭良的副官,在江時凝顧及不到的時候,多照看陳潭良,不讓他跑偏。

然而他進入世界的時間簡直太早了,陳潭良如今才五歲,而慕遲的這個身份的肉體年齡是十六歲。陳潭良能上戰場,至少還得等十多年。也就是說這段時間,是沒有任務的。

機器人是怕他作為一個古代人適應不了彆的時代,才提前十多年將他放出來習慣習慣。

而且,這麼多年對於人類來說是漫長的,慕遲十多年不和江時凝見麵,如果他的意誌力變得薄弱,機器人們就能夠及時止損,終止接下來的任務。

慕遲就這樣間接得到了新的生命。於他而言,儘管這個民國世界有點動蕩,作為普通人家有時過得很拮據,但是比古代好多了。至少這個世界是自由的,儘管高階級仍然能碾壓低階級,可至少人命有了意義,不再像是古代時那樣隻能由天子作踐。

十多年的自由生活,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能記得自己的初衷是很難的事情。時間總能磨滅一切,有多少人能夠記得十年前所受的傷害、所吃的苦呢?甚至至親至愛去世,十年時間也能磨去大多的痛苦悲傷了。

所以這種一次要拿出十年甚至幾十年來執行的任務,必須給意誌最堅定的穿書者。不少穿書者在模擬任務中時間一長便迷失了自己,因為那幾十年的時光實在太難堅持,而且後麵還要跟著好幾個幾十年。任務做到後麵,可能連活都活夠了。

然而,江時凝和慕遲都不是一般人。江時凝能在這種漫長折磨人的長期任務中走下去,並且每次都拿最優秀的高分,而慕遲也是一樣。

忽然而來的自由和新生命於他而言儘管珍貴,可無法動搖他的信念。

慕遲毫不享受生活,他來到這世界適應了幾個月之後,就恢複了自己上輩子的訓練方式,以此來鍛煉身手。

三年後,十九歲的霍川加入了大帥陳賈成的部隊,隨著部隊跟著陳賈成打來打去。其實陳賈成雖然是大帥,但是實際上除了自己手把手弄一個精英營之外,大部分士兵都很水,甚至有一些是病秧子癮君子,過來混日子的,一上戰場就成慫包。

慕遲曾經身為影衛,習慣拚死,在彆人眼裡就像是愣頭青一樣。他很快就被陳賈成的直係下屬記住,在發現慕遲身手好敢出生入死之後,慕遲被調入陳賈成的心肝寶貝精英營裡。

一年之後,僅僅二十歲出頭的慕遲在精英連裡出類拔萃,被升上副連長。幾次打仗之後,陳賈成很快就發現了慕遲這個好苗子,他雖然對待女人和家庭十分迂腐,個人生活也有問題,但是在戰場上還是一個好手。

陳賈成很欣賞這個年輕人,隻不過霍川年齡太小,也不好再提拔了,陳賈成便讓手下留意著他點。

三年之後,整個精英營都對慕遲服了,沒見過這麼厲害、還不怕死、還有智謀的年輕人。甚至有一次,軍閥作戰,對方敵人將陳賈成的部下領入陷阱,在眾人無望的時候是慕遲冷靜沉著指揮部隊,想辦法突圍出來。

陳賈成滿意得不得了,直接把二十三歲的慕遲提到身邊來帶著,人人都看得出來大帥對這個年輕人的鐘意。

“大帥,要不是我了解你,我都以為自己要失業了。”有一次,陳賈成的副官笑著說。

的確,霍川就像成為了陳賈成的第二個副官一樣。有很多小人都不服。

陳賈成卻哼笑一聲,夾著自己的雪茄,得意洋洋。

“我兒子再過幾年就要領我的班了,我可得給他弄個好心腹。”

聽到這話的下屬都咋舌,陳潭良才十二歲,他爸竟然已經在為他十年後做打算了,真是想得夠遠。而且正常軍閥大佬都是想自己多坐幾年大帥位,過過土皇帝的癮,沒想到陳賈成竟然也舍得權力。

但也是,用這麼長時間培養出來的人,陳賈成才能放心將他給自己兒子。

陳賈成就這樣帶了霍川好幾年,其他人也是看明白了,這就是未來少帥的心腹了,都很巴結他。

陳賈成的確非常欣賞慕遲,慕遲不僅能力強、性格沉默卻務實,而且習慣好。他從來不和其他士兵去煙紅酒綠的地方玩,不嫖/娼不喝酒不抽/大/煙。

陳賈成覺得慕遲就是他娘的一人才。

有一次陳賈成甚至說,慕遲就是生得不好,如果他也生在什麼有錢人家或者軍閥的家裡,那一定會是個響當當的好繼承人。

慕遲對於他的誇獎都表現得很平淡。陳賈成雖然對他好,可這個土大帥是江時凝這輩子角色的丈夫,雖然陳賈成是無辜的,人還不錯,可慕遲也不太能對他生出什麼過多的好感。

尤其慕遲從其他人那裡聽說,陳賈成得罪了人,是他的大夫人幫忙擋了一槍才了結此事,萬幸的是沒人死亡,可惜的是大夫人下半身癱瘓了。

那大夫人江亦如,不就是江時凝嗎?

慕遲真的很想一槍崩了陳賈成。他有很長時間都不想搭理陳賈成,幸好陳賈成自己都心煩意亂,慕遲平日除了做事之外都很高冷,所以陳賈成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

這兩年過去了,慕遲發現陳賈成那狂妄自大的性格收斂了很多,為人也不再像是過去那樣討厭,看起來的確有自我檢討,這才算是勉強咽下這件事情。

陳潭良十五歲時就開始對陳賈成的部隊感興趣,陳賈成順水推舟,把慕遲介紹給他,有時陳潭良來軍營閒逛,都是慕遲陪他。

這個小少年長得好看,性格也好,文質彬彬的,對誰都很禮貌,不像是陳賈成的兒子。想也知道是誰教出來的。

陳潭良是長子又是少帥,應該是被所有人哄著愛著長大的,可是陳潭良性格沉穩,比一般十五歲的少爺公子哥成熟多了,隻有在軍營裡看到新奇東西的時候,眼裡才會出現好奇的光芒,讓人覺得他還是個孩子。

慕遲很喜歡陳潭良,因為他性格好,又是江時凝的兒子,他在他身上能看到江時凝的影子。

陳賈成和陳潭良似乎因為幾年前江時凝癱瘓的事情而關係冷淡,陳潭良又和慕遲很合得來,每次來軍營不見他爸,直接點名要霍川。陳賈成本來也忙,他前兩年因為和男主角一戰元氣大傷,如今正是恢複勢力的時候,本來也沒機會陪陳潭良,便全都交給慕遲了。

慕遲教陳潭良的射擊、了解各種槍/械,給他講過去他們出兵時打仗的樣子和遇到的埋伏,偶爾還帶著他去城外打獵。陳潭良很崇拜他,尤其是當自己受傷時,慕遲不會像是其他人那樣仿佛將他當成易碎品一樣哭喪著臉為自己的失職道歉,慕遲會告訴他,男人受傷是很正常的,要堅強。

對於陳潭良來說,慕遲亦師亦友,有時又像是父親一樣。陳潭良的十歲之前,陳賈成總是作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外麵,幾乎不著家。十歲之後,陳賈成因為江時凝的事情整個人都沉著了下去,然而陳潭良無法原諒他,兩人的關係就此冷淡。

直到陳潭良十五歲遇到慕遲開始,一些本來應該由父親教給兒子的事情,終於姍姍來遲地由慕遲之手教給他。

陳潭良因為母親的事情而早熟,有時候自己遇到的困難和想不通的事情,他又不想告訴江時凝讓她擔心,又不可能和陳賈成說。等到他和慕遲混熟了之後,才像是個少年一樣偶爾和他抱怨。

其實陳潭良遇到的一些困難和自己想不開的事情,對於曾經連生死都無法掌握的慕遲來說顯得有點過於幼稚得可笑了。然而慕遲從沒有這樣想過,他一直安靜傾聽,偶爾發表自己的建議,這足夠讓陳潭良開心。

陳賈成本來是希望陳潭良慢慢接觸部隊,等到他二十三四歲的時候再給他真的兵權,然而陳賈成已經過了中年,精力和身體大不如以前,根本扛不起過去那種領兵生涯了。

沒辦法,在陳潭良十七歲時,他便跟著躲在部隊後麵,隨著其他人去戰場上遊蕩,感受氛圍。

陳潭良十八歲時陳賈成給了他一身軍裝,而他也不負少帥之名,很快顯露出自己的領軍天賦。陳潭良越來越成熟穩重,年紀輕輕卻已經隱約有了領袖氣質。

其實他自己心裡也隱約有預感。母親癱瘓、父親又明顯在一些時候顯得無力,他是長子,必然要顯得沉著一些。陳潭良很清楚,如果陳賈成倒下,大帥府一乾下人和女眷、外加部隊就會群龍無首,他必須得頂上。

十八歲之後,陳賈成開始親自帶陳潭良上戰場,慕遲也正式成為陳潭良的副官。

陳潭良十九歲時,局勢變得惡劣,外國敵人入侵,裝備和作戰意識都不是普通土匪流寇能比的。陳賈成很明顯不想讓自己兒子帶領部隊,可是他沒有選擇。他自己已經無力帶兵,而大帥部隊之後是手無寸鐵的冬城百姓。

父子倆一陣爭論之後最終決定,陳潭良帶兵應敵,陳賈成帶兵在後方和側方守陣。

陳賈成特地找來慕遲,慕遲到的時候,就看到陳賈成仍然夾著他最喜歡的大雪茄,但是很明顯,陳賈成老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帥。

幾年前的無法無天不再,陳賈成疲憊而滄桑地歎了口氣。

“你幫我多看著點陳潭良。”陳賈成說。他似乎想囑咐很多事情,可男人欲言又止,最後隻說,“把他完好地帶回來。”

“我會的。”慕遲說。

陳賈成點了點頭。

“你幫我回大帥府取把槍。”陳賈成說,“就在我的書房的辦公桌裡,我要把它送給潭良。”

慕遲的心狂跳了起來。

他隻聽到了大帥府三個字。

他這一世,還有機會見到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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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遲來到大帥府,受到裡麵駐守士兵的熱烈歡迎。他們都知道他是大帥和少帥眼前的紅人,以後等到陳潭良成為大帥,他就等同於二當家,所以都前來拍馬屁。

慕遲一個冷眼便驅散了所有人。他是心腹,所以沒有人對他進入有什麼意異議。慕遲踏過門檻,他的目光掃向大帥府的老宅,看過每一盆花、每一塊瓦磚……

這裡就是江時凝第二世呆的地方?

進了大門之後,慕遲從側麵走進,他緩緩地通過長廊,來到內院。

他看到一個輪椅背著入口停在庭院中的樹下,坐在輪椅上那個挽著頭發的女人似乎正在低頭讀書,旗袍款式的立領露出她一小塊白皙的後頸。

看著那個消瘦的背影,慕遲的腳步停了下來,好像再也無力向前。

風微起、樹葉嘩嘩作響,樹下的那個女人安靜地看著書。

一切似乎,都恰恰好。

慕遲有點恍然,已經十四年未見的江時凝,讓他眼前的一切仿佛如同夢境般虛幻。

就在這時,那女人忽然開始咳嗽起來,並且一聲比一聲厲害。慕遲的大腦一片恍惚空白,可是人已經下意識地走了過去。江時凝低頭咳了半天,整個人的內臟仿佛都在燒灼。

她好不容易緩和,抬起頭,卻愣住了。

一個身穿軍裝的陌生男人站在她的麵前,他似乎想要伸手扶江時凝,卻猝不及防地對上她的目光,局促地向後退了兩步。

“夫人!”這時,丫鬟已經抱著披風和藥跑了過來,她一看眼前這個狀況,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江時凝隻以為他是陳賈成的人,如今要和外敵打仗,部隊的人經常往來於大帥府。

她輕輕地笑了笑,開口溫和地說道,“倒是個生麵孔。我是江亦如,你是?”

江時凝的外貌變了很多。她沒有上輩子那麼美豔傾城,而更像是一個普通女人。她的年紀似乎也有點老了,畢竟已經過了三十歲,而且常年生病。

可是在慕遲眼裡,她就是江時凝。她的眼睛,她的氣質,她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樣。她還活著,卻看起來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慕遲不知為何差點要落下淚來,他低頭掩飾,輕聲說,“在下霍川。”

江時凝由丫鬟幫忙披上衣服,又吃了藥,才再次靠在輪椅上。丫鬟怕他們有正事,喂完藥就拿著東西離開了。

江時凝看向他,這才溫聲開口,“我聽潭良提過你,你是他的副官?”

“是。”慕遲低聲說,“我來給大帥拿東西。”

江時凝點了點頭。

一時間,兩人無話。

慕遲這才恍惚意識到,儘管他之前一直很想念江時凝,可現在見麵,卻又如此難熬。他頗怕自己露出馬腳,讓江時凝認出來,兩人一起任務失敗。

他打算找借口離開,江時凝就在這時開口。

“霍川,潭良就拜托你多照顧了。”她輕輕說。

慕遲聽到她這樣說,心都柔軟起來。他單膝在江時凝輪椅邊跪下,鄭重地說,“你放心。”

江時凝一怔,隨即輕輕一笑,幾乎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她收手時一頓,歉意地說,“抱歉,我有點唐突了。隻不過,你讓我想起一個故人,一時間沒有忍住。”

此時此刻,不知道為什麼慕遲的心忽然平靜。他也笑了笑,站了起來。

“沒事。”他說,“我先去忙了。”

江時凝點了點頭。

慕遲轉身,又聽到她說,“霍川,你和潭良都要活著回來。”

慕遲沒有回答,他咬了咬牙,快步離開。

江時凝去世時騙過他一次,這次他不答應她的話,也情有可原吧?

慕遲將手/槍拿回軍營,給陳賈成。第二天早上出征時,慕遲看到陳潭良的腰邊彆的正是這把槍,他笑了笑。

“新手/槍?”

“嗯。”陳潭良一直和陳賈成關係不好,此刻收了父親的禮物,也彆彆扭扭的,不願意多說。

慕遲便笑了笑。

陳潭良外出帶兵應敵,又和其他地方部隊合力,原本內鬥得一團亂麻的軍閥和地方軍們都聯起手來迎外敵,打得很艱難,一晃四個月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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