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1 / 2)

風動花搖, 篩落層層疊疊薔薇粉瓣。

飄撒在青磚地板上, 引來幾隻小狗追逐。

小奶狗毛茸茸卻又一臉凶相, 如小毛球般相互亂撲,動作笨拙, 十分滑稽可愛。

徐赫帶回的兩條“探花狼”都是公犬;阮時意從北域輾轉托人運回的三條黑白色大犬則為一公兩母。

如今誕下兩窩小的,壓根分不清誰是爹。

按照姚廷玉所說,“探花狼”必須血統純正, 才會天生對冰蓮花感興趣,是以隻能近親繁殖。

摻雜了新血脈, 外觀看似無異, 特性已大大不同。

阮時意與徐晟借考查阿六讀書和武藝,移步至蔓藤月季花廊下小坐, 眼神示意藍豫立彆磨蹭。

“小公主……”藍豫立話音剛出口,遭秋澄冷眼一睨,立即改口,“秋澄, 咱們……一起遛狗?”

阮時意幾乎吐血,這是什麼鬼話?就沒彆的動聽言詞?

秋澄嘟嘴:“不去!”

藍豫立急了:“我有話要說。”

“你到底想遛狗, 還是想說話?遛狗自個去溜!說話,給我站這兒說!”

花瓣雨飄飛處, 簡潔雪色裙裳配以烏發間的碧玉簪,襯得秋澄如無意間誤闖凡塵的仙子。

哪怕是瞋目一瞪, 亦令藍豫立瞬間出神。

阮時意忍不住幫腔:“好啦, 你倆邊遛狗邊聊。他會坦白近日為何事而忙碌, 你且聽一聽。”

她呈少女之態,但言行舉止自有成熟持重之感,更隱含長輩的威嚴。

秋澄雖不忿,終歸依她之言。

眼看兩孩子漸行漸遠,阮時意暗暗感歎,吾家有女初長成啊!

假山之下,遺落了毛頭玩耍的花布球,引來大毛二毛爭相搶奪追逐,轉得人暈乎乎的。

藍豫立滿腦子全是姚廷玉之事,索性由雙犬互遛,輕聲向秋澄講述自己的懷疑。

秋澄不識姚廷玉,卻與夏纖絡有過數麵之緣。

聽說藍豫立亦師亦友的哥們身陷離奇死亡案件,她先是震驚,繼而憤怒。

“你親力親為調查,隻喊上我大表哥!卻沒叫上我!沒把我當……當朋友,是吧?”

她這一句嗓門稍大,引起不遠處祖孫二人的主意。

阮時意生怕鬨僵,撇下阿六,拽了徐晟袖管,輕手輕腳挪至太湖石邊,以便及時勸告。

藍豫立被她凶巴巴一吼,衝口道:“這種肮臟粗活……我、我舍不得你勞碌。”

“……‘舍不得’?”秋澄水靈靈的杏眸如帶戲謔與甜蜜。

“就、就是‘不忍心’的意思。”

昂藏男兒無端紅了臉。

阮時意暗忖:上次遊湖後,不是讓這傻小子帶上花兒去追麼?究竟有沒有對秋澄剖白心跡?兩人目下算什麼關係!進展夠慢!還不如……還不如徐貪睡和她這老太婆呢!

秋澄沒法從藍豫立嘴裡套話,乾脆抖出一句:“我,要回赤月國了,你好生保重。”

“啊?”藍豫立瞠目結舌,遲疑片刻,方恍然大悟:“要隨你父王回去?”

秋澄見他平日果敢能乾、領導有方,偏生在她跟前宛如癡呆,氣得直跺腳:“是!”

“那、那你何時回來?”

“不曉得,反正……外祖母不在,我自然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年年往京城跑……”

秋澄提起過世一年多的外祖母,眼眶發紅,又因即將到來的離彆而哽咽。

藍豫立登時手足無措,清朗長眸中的感傷展露無遺:“豈不是很難再見?”

她眨去淚意,故作豁達:“你若得空,大可來赤月國探望我,無任歡迎。”

藍豫立想留她,自問沒資格,可又不好在未經商量的情況下放棄家族使命、不顧一切追隨她,硬著頭皮應道:“好,我一定去。”

秋澄自覺無趣,見二毛叼著布球,搖頭晃腦跑回來邀功請賞,她心中煩悶,怒搓一頓狗頭,將繩索的扣子扣到項圈上。

“二毛跟我回赤月國好不好?保你吃香喝辣,白白胖胖!”

二毛一聽“吃”,當即坐好,尾巴於地上狂搖。

藍豫立一本正經糾正她:“它雙色皮毛,黑多白少,,,,,,,,,,,,,,,如何白白胖胖?”

秋澄瞪了他一眼:“那你來啊!保準你吃香喝辣、白白胖胖!”

“小公主是把我當狗喂麼?”藍豫立笑顏舒展,如三月暖陽,“成!定為您效犬馬之勞!”

“沒拿你當狗,”秋澄啐了一句,輕咬唇角,悄聲道,“最多……當馬。”

藍豫立少見她嬌羞情態,神色頓時一呆,驟然攢足勇氣,試探地問道:“那……可否當‘駙馬’?”

秋澄險些以為這呆子接不上話,意外發覺他居然順勢而問,遂按下羞意,爽快答道:“好啊!”

躲藏在山石邊的阮時意原想著小甜糕這次徹底涼透了,未料轉折突如其來!

她與徐晟大眼瞪小眼,唇邊浮起詭秘笑容。

然而不到半晌,院門外傳來一渾厚男嗓:“我赤月國的駙馬,隻能由本王欽定!”

適才,賀若昭見妻子莫名逼女兒跟三名年輕男女去看什麼小狗,總覺哪裡不對勁。

好不容易見著離家數月的女兒,離開半刻都嫌多。

遲遲等不到秋澄歸來,他借參觀府邸之機四處溜達。

徐明禮自是全程陪伴。

偏偏郎舅間無太多共同話題,一路沉默散步而近,並未被情緒激動的藍豫立和秋澄覺察。

秋澄剛墜入熱切期許中,乍然被父親潑冷水,不滿之情快要從眉宇間溢出。

“我才不要父王指定的什麼大將軍!更不要和彆族的王子聯姻!”

阮時意和徐晟見狀況突變,連忙繞道行出,以晚輩身份向赤月王和徐明禮行禮。

賀若昭駐足於四人麵前,威儀氣場滿滿,上下打量藍豫立:“你叫什麼來著?”

藍豫立料想方才匆匆招呼,對方沒往心裡去,忙執禮道:“回赤月王,晚輩姓藍,名豫立,為安遠將軍的長孫,今在內廷當差。”

“你心儀我賀若家的小公主?”賀若昭淡聲發問。

藍豫立微帶赧然,應聲道:“是。”

“自何時起?”

藍豫立眸色柔柔,唇邊漾起弧度:“前年夏至。”

秋澄瞳仁微擴,流露錯愕之色。

她與他相識多年,隻當大表哥的好哥們是溫和有禮的小哥哥,每年回京見上一兩次,直到今年才來走得近些。

萬萬沒料到……這人竟在兩年前便對她上了心。

太壞了!那時她還是小小丫頭呢!

賀若昭端量眸光轉而流連於女兒與這名小青年之間。

藍豫立相貌儀表本就無可挑剔,外加世家子弟的沉穩內斂與剛健豪邁並重。

賀若昭眸底掠過微不可察的讚許,隨後語氣一沉。

“你若想成為我赤月國的駙馬,需與我手下三大勇士比騎射、比力氣、比武功,須全勝方可有機會,有膽量不?”

“晚輩深感榮幸。”藍豫立麵不改色。

秋澄素知父親身邊勇士乃百裡挑一,且個個經驗豐富、銳不可當,縱然藍豫立年少英才,亦難儘贏。

她生怕藍豫立遇挫,當下不作猶豫,直接給他一顆定心丸。

“無妨,你若勝得過他們,留在赤月國,給本公主當駙馬;要是輸了,我嫁入大宣京城藍府,給你當媳婦。”

一句大膽又直白的承諾,就這麼毫無保留地從她嘴裡吐露。

阮時意、徐明禮、徐晟、藍豫立無不瞠目結舌。

唯獨賀若昭吹胡子瞪眼,氣得嘴都歪了。

在眾目注視、群狗包圍的場景下,一對小情侶互相表白,並約定,予藍豫立一年時間,處理好京城事務,包括姚廷玉的案子、內廷要務、藍府家事等,再到赤月國求親。

屆時,赤月王會按照要求進行嚴格考核。

如賀若家族元老不接納他,此事作罷;如接受,再視情況定奪。

要是秋澄成為儲君,藍豫立需留在赤月國全心扶持;要是秋澄無掌政大權,可一半時間在大宣,一半時間居於赤月國。

這一提議,得到賀若昭、秋澄和藍豫立首肯。

待眾人齊齊回廳,徐赫、徐明初、周氏驚覺——秋澄竟已像尋常的赤月族女子般為自己定下了終身大事!且隻花了半個時辰!

開、開什麼玩笑!

但徐家人對藍豫立這小夥子的欣賞程度,比起自家大公子徐晟有過之無不及,對此結果深表滿意。

眼見連徐赫、阮時意、徐明禮、周氏均麵露欣慰笑容,口出祝賀之詞,賀若昭不得不重新審視藍豫立。

——嗯,這小夥子,確實越看越順眼。

黃昏,徐明裕聞訊,帶上長子徐昊抵達首輔府,與大夥兒共進晚膳,算是給赤月王接風洗塵。

阮時意、徐晟、藍豫立等人暫且放下姚廷玉玄乎其玄的一案,以該有的熱絡姿態,全情投入到夜宴中。

筵席之上,無絲竹樂韻,卻有珍饈美饌。

難得團聚的一大家子,相處和睦,氣氛祥和。

徐明禮夫婦、赤月王夫婦分彆坐於正位,談笑風生。

徐赫夫婦因不願暴露身份,選擇與徐晟、徐昊、秋澄、藍豫立、靜影、毛頭、阿六等小輩坐在下方,照樣樂也融融。

宴席過半,賀若昭舉酒相邀,朗聲道:“承蒙諸位對明初和秋澄的眷顧,本王在此先飲為敬。”

餘人當即和應,紛紛敬酒。

“此番東行,確為接妻女歸國,”他頓了頓,轉目凝望徐明初,“你們在大宣待了小半年,想必該辦的事,都辦妥了?不如……早日隨我動身?”

徐明初念在他千裡尋妻,心已軟了三分;兼之被哄勸一下午,堆積多日的怒氣消得差不多。

她本欲多陪陪父母,親送母親出嫁;又恐丈夫出門太久,國中生變,更不利於女兒。

躊躇之際,她偷眼望向阮時意。

阮時意素知她心意,對她微略頷首。

徐明初瞬即紅了眼。

八分相似的兩雙美眸遙相對視,霧氣漸生,盈滿離彆的心酸,又不乏對未來的期盼。

二三十年間的甜酸苦辣充斥心頭,怨過,恨過,悔過……終究因成長轉化為理解和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