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一(上)(2 / 2)

費勁將她救出,自然不該讓她無故受傷。

“那……你歇會兒,等清醒能走動時,我帶你回南岸與仆役彙合,”他不願與她多計較,重新給她挪了椅子,示意她坐下,“我到門外守著。”

“你救我,是因為我生得好看?”她攥著他一截袖口,語氣混了三分天真。

“不是。”

女子怒了:“怎麼?我不好看?”

“……”

事實證明,跟一個喝多了且被藥物控製的人談話,無法溝通。

“太熱了……”女子緊盯他俊朗容貌,悠悠解下本就鬆垮的玉帶,“我難受死了,你看著不賴,長得好看,不如從了姐姐?”

“……!?”

青年啼笑皆非,待眼前雪膚凝脂寸寸展開,風光儘現,他才暗悔——為何沒提前點了她的穴道?

如今再動手,便是褻瀆了。

他扭頭不看她:“你被不三不四的人下了不三不四的藥,醒醒……”

她笑嘻嘻勾住他的脖子:“我被下了不三不四的藥,是你救我的原因?”

呼吸中帶著花果的甜與烈酒的醇,他心神一蕩,生怕這藥能通過氣息傳染,下意識伸手推她……

驟然被久違的溫熱柔軟填滿掌心,他稍有些失神。

“原來,這才是你救我的原因!”女子笑得意味深長,“裝什麼單純?”

青年慌忙鬆手,撥開她的雙臂。

奈何對方契而不舍,細嗅他須發殘餘的烤肉香氣:“你聞起來很好吃……給姐姐嘗一口可好?”

她邊嬉笑邊掐他逗他,還作勢要啃她。

步步緊逼,專挑最敏感最薄弱的部位,顯然深諳顛鸞倒鳳之事。

青年遭她投懷送抱,叫苦不迭。

明明做了件好事,讓此女免於受辱,她卻反過來欺負他、勾惹他……天理何在?

幾番你推我攘,場麵靡麗不堪。

他自忖活了五十餘年,近二十餘年好不容易逼自己清心寡欲,驀地被一火熱尤物糾纏,差點忍不住想為所欲為……

在苦守的堤壩坍塌之前,他施展輕功掠開,撿起她棄於地上的外袍,強行往她身上一裹;隨後抖開繩索,連繞數圈,將她如粽子般捆起,橫放在地。

“你、你再鬨!把你丟回給那翟四!”他一邊整理衣袍,一邊警告她。

某個詭異念頭閃掠而過,他狐惑問道:“難不成……你並沒抗拒那事兒?”

也許他的舉動令她窩火,抑或他的言語使她羞恥,她咬住下唇,狠狠瞪視他。

扭動掙紮半盞茶時分,她終究閉目睡去。

不知何故,眼角有淚。

夜靜無聲,青年盤膝坐在門邊,借著月光,把銅錢逐一穿成串。

若不是想著好人做到底,他才懶得管這奇奇怪怪的女人。

約莫四更時分,忽聽那女子“嚶”的一聲。

醒了。

她先是用力掙紮,勃然大怒:“誰!誰敢綁架本郡……”

定神環顧四周,見青年站起身,她或許隱約記起了什麼,訥訥地道:“少俠,勞煩你鬆綁……”

青年略一用勁,繩索斷為數截。

女子像是被嚇了一跳,霍然坐起,驚覺衣裳隻是草草裹了一下,忙抬起雙手攏住。

青年由此舉判斷,她已不受藥力影響,起身把掛在椅子上的衣裳一並丟給她,自行出屋回避。

不多時,女子套上衣袍,小步奔出,左顧右盼。

青年淺笑:“茅廁在左手邊,水缸旁的的就是。”

邊說邊遞給她一盞剛點好的瓷燈。

女子垂目接過,顧不上彆的情緒,快步前去解手。

天色蒙蒙亮,青年繞院一圈,從卸貨處翻出一輛木板車,拍打掉灰塵,將隨身包裹、錢匣子等物統統丟上去。

待女子歸來,他指了指板車:“若嫌累,坐車上,我推你回去。”

“你是誰?叫什麼?做什麼的?”

幾個時辰前熱情似火,如今突然換上了一臉警惕。

青年原本沒把她當回事,可對上她那雙媚意未褪又隱帶冷冽的眼眸,他心底騰起一股詭異感。

——這女子,頗有來頭。

“我……我在湖邊賣燒烤,他們都喚我‘老姚’。”

他遲疑半晌,道出在淮城生活四年用的化名,以儘可能謙恭的語氣,免得顯出輕狂。

灰衣上確實沾染調味料的香味,縱然燒烤時套過圍裙,袍腳仍有幾點濺落的油漬。

此事,他未撒謊。

女子嚴肅的臉瞬即笑開了:“你才多大?居然稱‘老姚’!”

“不小了。”

女子視線往他身上瞄去,輕佻一笑:“嗯,的確不小。”

青年一愣,理解她言外的調戲之意,麵色愈發暗沉,拱手道:“若姑娘嫌在下錯管了閒事,就此告辭。”

女子踏上板車,尋了個舒適處坐下:“不是說要送我麼?平安送達,定有重酬。”

青年默然不語,緩緩推車出倉庫。

車輪碾過凹凸不平的小道,女子的背影隨之顛簸,窈窕美好。

“謝謝你……救了我,”她緘默良久,忽而回眸一笑,小聲打破僵局,“一時冒犯,還請包涵。”

她態度端正了不少,青年報以微笑,沒再多言。

淮湖東北角林木清淨,隻有湖水拍岸的微響混合間歇響起的蟲鳴。

湖上薄霧氤氳潮濕芳草香,模糊了跳躍於波瀾上的月華。

冷涼秋風一吹,反倒送來暖意。

青年一生中領略過刀光劍影,獨自踏遍千山萬水,見過荒原大漠,也流連過煩囂市集,卻從有過一刻像此時那般,靜心欣賞這寧靜且神秘的夜色。

更彆說有人相伴。

路看似漫長,又覺短暫。

當女子閒坐車上,與一大群滿臉焦灼、渾身濕透的下屬彙合時,所有人撲通跪地,個個惶恐且如臨大敵。

“郡主!屬下罪該萬死!”

女子優雅下了簡陋板車,冷冷一哂:“彆忙著請罪,立即持令牌派人去淮湖北岸,將翟四扭送至官衙!此外,阿平給我捎個信兒去宜京,我得向小皇帝要個說法!”

青年方知,此行事怪誕的美豔女子,竟然是大宣的皇家郡主,封號為銜雲,姓夏名纖絡。

她隱去身份,來南國出遊,因愛才而贈送當地名歌姬失傳已久的琵琶譜子,獲邀登船。

風雅樂事,良辰美景,她隻帶了兩三名護衛;其餘人冒充不相乾的旅客,另雇兩艘船,保持一定距離尾隨在後,沒想到被翟四鑽了空子。

自稱“老姚”的青年意欲告辭,被夏纖絡攔下。

“小姚,你年輕有為,一身本事,混跡於市井未免可惜,不如從了……不如隨我回大宣京城,謀份正職,一展抱負?”

青年料想對方堂堂郡主,醉後露了醜態,若不殺他滅口,估計放他在身邊才會心安。

他本就計劃離開淮州,以此借口,隨郡主府的人馬北上另覓出路,亦未嘗不可。

沒作過多猶豫,青年頷首應允。

夏纖絡誤以為他有意攀附權貴,笑而端詳他:“你全名叫什麼?”

“姚廷。”

他本名為“喻庭”。

夏纖絡噙笑:“分明是個生得俊朗如玉的小夥子,本郡主送你個‘玉’字,往後……你便叫‘姚廷玉’好了!”

青年逃亡路上改名換姓十餘次,每一次都得忘卻過往;眼下不差再改一次名,遂故作欣然稱謝。

殊不知,此臨時且隨意起的名字,將伴隨他走完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