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紈絝兒子(十)(2 / 2)

方燁皺眉,問道:“大人生病了?”

邵瑜搖了搖頭。

邵瑜此時其實臉色正常,但因為這一聲咳嗽,加上他先前和邵嘉善說過的話,邵嘉善竟然覺得父親的身體變得更差了。

偏偏幾次看大夫,都看不出邵瑜身上的毛病,邵嘉善越發覺得他是患了某種絕症。

邵嘉善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這一刻,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爹,我想好了,我要做大夫。”

方燁聞言微微皺眉,看向邵瑜,似是在等待著邵瑜出聲反對。

在方燁看來,邵嘉善是邵家長子,也是他恩人的兒子,未來該是支撐門庭之人,必然要入仕途,才不墮了邵家的名聲。

但邵瑜卻沒有反對,而是說道:“這種事情不容兒戲,開工沒有回頭箭,你當真想好了?”

這段日子,邵嘉善其實也一直在思考,他雖然確實怕苦怕累,但無論讀書還是習武,他總覺得自己就算強行去學,多半也是慘淡而歸。

唯有這兩天,他和阿黑一起跟著邵瑜學醫,邵嘉善感受到了久違的暢快。

“我想清楚了。”邵嘉善鄭重說道。

邵瑜又問道:“不後悔?”

“我絕不會後悔。”邵嘉善說道。

方燁倒是想說什麼,邵瑜卻道:“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倒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一旁的刑知州看著邵瑜讓自己的長子學醫,心下閃過一絲不屑,在他心中,除了讀書這一條路,其他的都是小道。

方燁見邵瑜都這樣說了,也沒有再潑冷水,轉而想著,將自己家中的醫書全都送給邵嘉善。

上麵派了官員下來,底下的人自然要接風洗塵,隻是如今清寧縣衙門裡沒錢,邵瑜也沒有讓他們如何大費周章,因而準備的多是一些家常菜。

方燁自然不會因為接風宴的檔次而挑理,反倒一直在誇讚邵瑜節約,至於刑知州,心下雖萬分嫌棄,但也不敢表露出來。

“邵大人,如今這烏齊被關在何處?”刑知州問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他自然知道刑知州是烏齊的靠山,但到了如今這地步,邵瑜也知道刑知州自然不會再護著烏齊,多半是要殺人滅口。

“烏齊出逃了。”邵瑜說道。

刑知州聞言心底一喜,暗道原來是烏齊跑掉了,難怪他拍出來的人沒有半點回信。

刑知州立馬做出一副責備的模樣,說道:“邵大人,烏齊做了如此多的錯事,你怎麼還能讓他跑了呢?你有沒有實施追捕,若是不能將人追回來,那你我到了總督大人麵前,可沒有半分好果子吃。”

邵瑜點點頭,說道:“因為害怕無法向總督交代,所以我又將人抓了回來。”

刑知州聞言一愣,乾笑一聲,說道:“邵大人,說話要說全,彆這樣大喘氣嚇唬我。”

“大人又不心虛,為何要害怕嚇唬?”邵瑜笑著說道。

刑知州心底一突,一時竟然分不清楚邵瑜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在試探他。

“邵大人,如今最要緊的,是烏齊的安全,他是我們此行的關鍵,可不能有半點閃失。”刑知州故作關心的說道。

“刑大人放心,烏齊如今絕對安全,不會有半點意外。”邵瑜說得十分篤定。

刑知州見邵瑜說了許久,一直不肯透露烏齊具體藏身所在,一時有些著急,便忍不住說道:“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加強看守人等,邵大人,我們這次帶了不少人,我都派去看著烏齊,如何?”

邵瑜聞言皺眉,說道:“刑大人身邊的人都派出去了,誰來保護你和方大人的安危?”

方燁也不高興的說道:“邵大人自來算無遺策,你難道不相信他?”

刑知州沒想到自己這個提議,居然受到兩個人一起反駁,一時有些尷尬,乾笑著解釋道:“犯事不怕萬一,就怕萬一,我也是擔心此行出了差錯,惹怒總督大人。”

邵瑜安撫的看了方燁一眼,道:“方大人,刑大人也是一片好心,既然他如此誠心想要幫忙,便請他派出幾個人來看守。”

最終一番商量後,刑知州那裡分出十個人來,一起保護烏齊。

見終於有了烏齊的下落,刑知州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至於邵瑜說出關押烏齊的地方,也不在彆處,正是烏齊家的老宅。

方燁又似是無意一般說道:“烏齊既然還是好好的,那明日我先審問一番,他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很有可能是背後有人指使,若是我們提前審問出來,到了總督大人麵前也好回話。”

邵瑜自然點頭應允,但刑知州一顆心卻懸了起來。

待回了自己下榻的驛館之後,刑知州便忍不住朝著師爺感慨道:“這個邵瑜,選擇關押的地方倒是有點意思。”

師爺說道:“大人準備今晚動手嗎?”

刑知州想到臨彆前方燁說明天要提審烏齊,他害怕這次預審又牽扯出什麼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刑知州決定鋌而走險。

“大人,這會不會是邵瑜和方燁的圈套?畢竟這兩人早就認識。”師爺有些擔心的問道。

刑知州搖了搖頭,說道:“可能性不大,一來邵瑜剛來清寧縣,人生地不熟的,他一時間哪裡能找到什麼合適的地方關押。”

“烏齊的老宅,足夠掩人耳目,這已經是邵瑜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關押地點。”

“二來,這兩人雖然是舊相識,但今天邵瑜看到方燁的時候,那滿臉的驚訝做不得假,顯然他事先也不知道,今天來的人是方燁。”

恰在此時,刑知州先前派出去殺人滅口的人也來了,他們這段時間雖然沒能完成任務,但卻不是一無所獲。

“你說這幾天,邵瑜每天都要去烏齊的老宅裡?”刑知州問道。

這些殺手們點點頭,他們一開始以為邵瑜是去老宅裡翻看有沒有什麼漏掉的寶物,但後來卻見到衙門裡派人偷偷摸摸往老宅送食物。

他們冒死進老宅探查,發現裡麵似乎關押著什麼人,但因為裡頭守衛森嚴的緣故,他們壓根無法靠近。

原本隻是五分確定的刑知州,此時立馬變成了十分確定,當即就決定將這四個殺手混進十人護衛小隊中,今夜就開始行動。

四個殺手成功換上了知州府差役的衣服後,跟著刑知州的親信一起去了邵瑜的老宅。

刑知州的人,似是為了搶功勞,一到老宅,就要求由他們在近處保護烏齊。

清寧縣衙的差役們聽了這話,先是不忿,但因為刑知州級彆比邵瑜高。

這些差役們即便心下再不忿,也隻能將要緊的位置讓了出來。

四個殺手很快就得到了離得最近的位置,成為烏齊被關押的那個院子裡的守衛。

兩人在外麵放風,另外兩人直接衝了進去,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偽造出烏齊畏罪自殺的模樣。

烏齊一個人待在屋子裡,此時穿著一身中衣,披頭撒發,就那麼被束縛著綁在屋子裡。

兩個殺手進來後,先是左右觀察了一番,這個屋子裡雖然有不少櫃子,但櫃子全都上了鎖,且顯露出來的地方,也沒有看到有人躲藏的跡象。

那個披頭撒發的“烏齊”沒有說話,隻是傻呆呆的坐在那裡,因為頭發散落,所以看不清楚他的麵容。

兩個殺手迅速靠近,其中一人伸手抓向“烏齊”。

但“烏齊”卻躲開了。

殺手一愣。

緊接著,他們便聽到耳邊傳來風聲,抬頭望去,正好見到上方兩人飛身落下,直直的砸在兩個殺手身上。

兩個殺手見此,立時心道不好,轉身想逃,但梁上兩人顯然功夫了得,很快就製服了這兩個殺手。

而屋外,此時也點起火把來,那兩個望風的殺手,此時也被抓住了。

那個“烏齊”此時終於將眼前的頭發撥開,常舒一口氣,說道:“等你們好多天了,終於來了。”

這個假扮烏齊的不是旁人,正是被邵瑜忽悠過來的江縣尉。

邵瑜和方燁此時也趕了過來,沒有任何鋪墊,兩人便一起審問這四個殺手,連同刑知州送過來的另外留人一同審訊。

刑知州此時在驛館裡急得團團轉,他沒有等到殺手們回轉,反倒等到了方燁派人來請。

“刑大人,我家大人邀您過去下棋。”

聽著這話,刑知州猶豫起來,他既怕錯過了難得的可以跟方燁套近乎的機會,又怕錯過了那邊的報信。

思忖再三後,刑知州讓師爺留下來坐鎮,他跟著來人去了方燁的院子裡。

他一進院子,卻沒有見到方燁,隻是喝了一杯茶後,就直接昏睡過去。

而師爺這頭得了老宅的報信,情況十分緊急,他跑到方燁的院子裡來接自家老爺,但卻被方燁的隨從們攔住,師爺直接被他們架起來,送往烏家老宅。

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無論是邵瑜還是方燁,都不能審訊刑知州,因而便想出這樣一個請君入甕的注意,又將刑知州身邊的人一網打儘。

身邊人都開口了,刑知州便再沒有狡辯的餘地。

刑知州隻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在方燁的院子裡睡了一晚上,卻不知道等他醒來的時候,外麵的一切都變了。

刑知州是邵瑜的上官,邵瑜沒有資格審訊,因而將戲台子都搭好了,等著方燁將刑知州送往按察使司受審。

刑知州尚且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他就已經得了和烏齊一樣的待遇,這哥倆一起被綁著離開了清寧縣。

方燁一行人第二日再度啟程,邵瑜目送他們離開後,回身望著清寧縣破敗的城牆門。

“碩鼠已清,也該做點實事了。”邵瑜感慨道。

如今經過這一遭,縣衙裡重新洗牌,邵瑜在這兩次鬥爭中,徹底確定了自己在縣衙裡的地位。

如今再也沒有人敢敷衍他,沒有烏縣丞攪風攪雨之後,縣衙裡的人,也終於能夠用心做事。

邵瑜不是烏縣丞,他沒有那麼重的私欲,他隻想做點實事。

烏齊和刑知州雖然送到了按察使司去,但這次審訊卻足足花費了一個月之久。

一個烏齊就像是投入湖麵的小石頭,但刑知州,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刑知州身後牽連出來的人太多,哪些人要保,哪些人要罰,即便是總督,也要權衡再三。

但烏齊和刑知州這兩人,作為所有事情的引線,卻注定得不到一個好結果。

雖然審訊還沒有完全結束,但上麵也知道清寧縣如今的難處,很快便撥了一筆錢款下來應急。

邵瑜拿了這筆錢,也沒有急著修衙門,而是讓人仔細勘測清寧縣境內的所有水路。

邵瑜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整頓水利。

清寧縣衙門裡的人,在烏齊主管時,日常便十分鬆散,但在邵瑜主事之後,經過一番整頓之後,加上邵瑜始終以身作則,不僅自己衝在一線,就連家中兩個公子都衝在一線,衙門裡的人也不敢再散漫,因而與之前相比,倒是讓人耳目一新。

原本對於邵嘉良跟著邵瑜到處跑這事,小韓氏還有些不願意,但邵瑜卻勸道:“我從來不懷疑良兒日後會考上進士這事,但我卻一直懷疑他能不能做一個好官。”

“若是他成日隻知道死讀書,卻半點不通庶務,日後就算為官做宰,也是虛浮的,他隻有熟悉了這些,日後才能做一個好官。”

小韓氏想讓孩子讀書,想讓他出人頭地,又不是為了讓兒子貪多少錢財,她自己做了許多錯事,卻希望兒子能當一個好官流芳百世。

既然邵瑜對兒子讀書的事如此自信,小韓氏自然也不勸了。

隻不過清寧縣不必京城,京城總有賞不完的花會忙不完的事情,清寧縣人少,且邵家如今人口簡單,小韓氏倒顯得有些無事可做。

“夫人在閨中時,聽聞精通女工。”邵瑜暗示道。

韓家從前鼎盛時,請的是蘇繡大家來教導家中女兒女工之事,雖是很多年前學的,但小韓氏這些年也一直沒有丟掉這本事。

但一想到將自己的本事交給旁人,小韓氏又有些猶豫。

邵瑜勸道:“若是第一個刺繡之人,敝帚自珍,不肯教給任何人,哪裡還有如今的各式技法,各種派係。”

小韓氏聞言,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如此,我教便是。”

小韓氏要開班教學,縣裡幾個官員的家眷自然要捧場,第一時間便將自己的女兒送了過來。

他們本以為這是縣令夫人鬨著玩,卻沒想到自家女兒竟然真的學到了本事。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小韓氏的這個刺繡班,倒是在縣裡麵打出了名聲,無數女孩兒,都想要進小韓氏的刺繡班。

第一個商戶的女兒試探著申請時,小韓氏本想拒絕,但在邵瑜的勸說下,小韓氏放下了門戶之見。

很快就有越來越多的非官員家庭出身的女兒前來學習。

隻要是遇到真心想學的,小韓氏都不吝指教,但若是遇上那種套近乎的,小韓氏先是警告,若再有第二次,她便直接將人趕出這個班。

小韓氏已經是這個縣裡食物鏈頂端的女性,她身後是邵瑜,因而做這些事,也不用顧忌任何人的臉麵。

小韓氏每日還保持著、抄寫本朝律法的習慣,她的這些習慣,也逐漸影響了刺繡班的學生們。

一時間,整個清寧縣的姑娘們,除了要學習縣令夫人傳授的刺繡技法,便是在家中仔細研讀律法,倒是成為清寧縣的一樁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