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紈絝兒子(十一)(2 / 2)

少年聽了點點頭,說道:“應該的應該的,怎麼能占那麼多便宜。”

邵瑜示意少年將背上的女人放下來。

女人麵容蒼老,顯然是因為終年勞作,此時她還在朝著少年說道:“小河,彆看了,看病不要錢,抓藥也要錢,我這樣挺好的,沒什麼事。”

那名叫小河的少年,聞言隻是倔強的看著她,並不說話。

邵瑜知道女人這是怕吃藥費錢,便說道:“老人家,我先給您看一看,也許不一定要吃藥呢。”

女人卻說道:“生了病,哪有不吃藥的。”

邵瑜說道:“有的病還真不需要吃藥,萬一您運氣就這麼好呢,試試反正也不要錢。”

女人這才被邵瑜說動,懷著不用買藥的期望伸出手來。

小河在一旁,也是一臉期盼。

邵瑜切脈切了許久,一邊切,一邊跟身旁的兩個徒弟解釋。

他們倆都是新手,因而聽得一直是雲裡霧裡。

邵瑜還讓開,讓兩人也輪流切了一下,來感應這女人的脈象。

如此切脈的時間越久,等候的母子倆心下越發著急。

阿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但邵嘉善卻已經理直氣壯的說道:“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邵瑜聞言笑了起來,說道:“聽不懂很正常,最怕你不懂裝懂。”

阿黑本以為邵嘉善會得一頓訓斥,卻沒想到邵瑜如此寬容。

邵嘉善又說道:“那爹您要不然再說一遍?”

邵瑜搖頭,說道:“人家還等著呢,日後我再跟你解釋。”

母子倆此時焦急的等待著邵瑜的宣判。

“不用吃藥,但三天後還要來這裡針灸。”邵瑜說道。

女人不敢置信的看著邵瑜,問道:“大夫,當真?”

邵瑜點點頭。

女人這才放下心來。

因為在給女人針灸,因而今天後頭都沒有再接診。

將母子倆送走後,邵瑜便收攤了,但此時卻有人來了,攔著邵瑜不讓他走。

來人氣喘籲籲的跑來,一停下就氣勢洶洶問道:“不是說義診嗎?我的病人馬上就來了,你怎麼能跑呢?”

隻是收攤,在他眼裡,卻好像邵瑜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一般。

邵瑜還沒說什麼,邵嘉善就不高興了,說道:“我爹都說了今日收攤了,他是義診就不能歇息了嗎?”

來人牛高馬大,臉上還有幾道傷疤,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但邵嘉善從前在京城的時候,就是個惹禍精,此時麵對這人,竟也絲毫不懼。

“這麼急著走,是怕了嗎?”傷疤男人激道。

邵瑜說道:“不是怕了,是餓了。”

傷疤男人聞言一愣,但很快就說道:“身為醫者,你難道要見死不救嗎?你的醫德呢?”

邵嘉善聞言一愣,他那不太靈光的小腦袋,聽了這話,居然還覺得有幾分道理。

邵瑜卻說道:“我在義診,這就是我的醫德所在,我問心無愧,輪不著你來說三道四。”

邵瑜難得的強硬態度,倒是讓一旁的邵嘉善都看傻了。

說完,邵瑜又讓兩個徒弟將桌椅送回一旁的茶樓,自己起身回家。

傷疤男人阻攔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邵瑜走遠。

進了家門後,邵嘉善才忍不住說道:“這人雖然態度蠻橫,但他說的那些話,總讓我覺得心裡不得勁,就好像虧欠了他什麼一般。”

一旁的阿黑也在點頭,說道:“我也隻覺得,又不想幫他,但又覺得欠他,心裡難受得很。”

兩個少年此時全都是一副糾結模樣。

邵瑜說道:“這人若是和軟幾分,而不是這般咄咄逼人,隻怕你們此時心裡,就隻剩下歉疚了。”

兩人聞言思忖一番,越發覺得邵瑜說得在理,他們也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心裡,隻覺得心頭像是憋了一口氣,半天都排解不出來。

邵瑜說道:“嘉善,你身上如今可有一百兩銀子?”

邵嘉善點點頭,問道:“爹,您要用銀子嗎?兒子去給你拿。”

邵家如今最有錢的人就是邵嘉善,在邵瑜上交家財之後,隻有他身上還有大韓氏的嫁妝。

邵瑜搖頭,說道:“我不要。”

邵嘉善滿是不解。

邵瑜又道:“若是阿黑跟你要錢去賭,你不給,阿黑不吃也不喝,逼你拿錢給他,你會給嗎?”

邵嘉善還沒回答,阿黑就急切的說道:“我才不會亂要錢,我阿娘說了,正經人不能跟彆人亂要東西。”

阿黑不知道什麼是賭,但卻一點都不想要邵嘉善的錢。

邵瑜笑了笑,說道:“這是假設。”

阿黑卻還在說著他不要錢,似是生怕因此被師弟誤會。

邵嘉善卻在設想邵瑜說的那個場景,道:“阿黑畢竟是我師兄,他要是用絕食來威脅我,我應該會給。”

“那給了之後,你心裡會覺得舒坦嗎?”邵瑜問道。

邵嘉善用力搖頭,隻要一想到那場景,他就會覺得心裡有個疙瘩,說道:“若是他做正經事,我可以借給他,但是去賭,我不想借給他。”

“這就對了。”邵瑜又問道:“你應該拿錢給他嗎?”

邵嘉善搖頭,說道:“這種情況不該給。”

“不該給的錢,他用什麼樣的方式威脅你,你都不應該給。”邵瑜說道。

“可他在絕食,萬一他就這麼死了呢。”邵嘉善顯然內心十分糾結。

邵瑜說道:“真要尋死,一刀豈不是更痛快。”

“爹,您說阿黑是裝的?”邵嘉善問道。

阿黑聽著這父子倆的討論,奮力解釋道:“阿黑不絕食,阿黑不尋死。”

邵瑜說道:“不要管他用什麼樣的方式,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要管,不要被他威脅,堅持做你心中認為正確的事情。”

邵嘉善聽了若有所思。

邵瑜知道當大夫並不容易,未來會麵臨無數這樣的道德綁架,他也不指望這一次說幾句話,就能讓兒子完全明白這些道理,但也算是給他打了個預防針。

邵瑜接著說道:“這是阿黑用自己的命進行的綁架,而今天我們遇到的那個人,他是在用你們的醫者心來進行綁架。”

“你們之所以又不情願又愧疚,就是因為你們本心上覺得自己做得對,但卻又因為醫者心的緣故,被他的話語誤導,覺得自己有所虧欠。”

邵嘉善聽了問道:“那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邵瑜說道:“你的醫者心事跳動的,你就很難不被綁架,你要做的,就是去習慣,習慣自己是大夫,同時也習慣自己是個普通人。”

“能救所有人固然是好,但若是救不了,也不需要過於苛責自己。”

邵瑜從不懷疑邵嘉善的好心,他隻怕邵嘉善會被自己的好心所綁架。

邵嘉善此時聽了似懂非懂,但卻在日後漫長歲月裡,用經曆的無數事情,去驗證邵瑜說的這一番話。

第二日下午,邵瑜本以為過了一天時間,兄弟倆會和好,但兩人卻每一次對視裡,都帶著賭氣的意味。

原本關係很好的哥倆,一整個下午都沒說一句話。

邵瑜依舊不管,任由兩人鬨彆扭。

等到下衙後,他又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帶著邵嘉善和阿黑去固定地點義診。

昨日那個傷疤男人,今日早早就等在那裡了,看著師兄弟倆搬桌椅,也不曾上來搭把手,口中還在不停的抱怨著。

“你們怎麼這麼晚才出診,知道我在這裡等了多久嗎?我早上來你們不在,下午來你們還不在,都愁死人了。”

聽著男人的這些抱怨話,邵嘉善滿心不悅,忍不住回道:“我們每天都是這個時候來,沒有什麼早或者晚。”

“你們昨天明明知道我要來看病,今天還不知道早點來,是不是故意欺負我?”傷疤男人說道。

邵嘉善嘴笨,說不過他,隻能不停強調他們真的每天都是這個點來。

倒是一旁的邵瑜,說道:“知道你等了一天,卻不給你看診,這才叫欺負你。”

邵嘉善和阿黑聽了這話,心下隻覺得一陣暢快。

但傷疤男人卻愣了愣,很快就說道:“這就是你的醫德嗎?居然還看菜下碟?”

邵瑜看著他,說道:“你要是繼續鬨下去,我就真的不醫了。”

傷疤男人聞言立馬閉嘴。

邵瑜朝著一旁的兩個徒弟,說道:“當大夫的,雖說是醫者仁心,但卻不能等同於沒脾氣,若真遇上不講理的,那就一起不講理。”

小哥倆一起用力點頭。

傷疤男人雖然生氣,但還是很快就跑到一旁茶樓裡,扶了一個女人出來。

女人二十出頭,麵容不算多美麗,但看起來卻十分溫柔。

女人的聲音也十分溫柔,此時正問道:“阿虎哥,我的眼睛好不了了,你彆亂花錢。”

阿虎對著邵瑜等人時凶神惡煞,但對著這那幫人,卻一直輕聲細語:“會好的,這個大夫嘴巴厲害,醫術應該也了得。”

似是怕女人擔心錢,他又說道:“你放心,這大夫義診,不要診金。”

女人溫柔一笑:“不要診金,居然有這麼好的事,阿虎哥,你一定要好好謝謝大夫。”

阿虎卻道:“先看著吧,要是他治不好,我才不謝他呢。”

女人眼睛看不見,但立馬說道:“我的眼睛看了那麼多大夫都不見好,這個大夫是義診,千萬不要為難人家。”

說話間,女人就被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邵瑜雖然不喜歡阿虎,但看著女人的模樣,心中卻有些同情,又見她通情達理,先前為難阿虎的話,邵瑜也不再提。

看了許久之後,邵瑜才說道:“能治。”

阿虎臉上先是驚喜,但轉而就變成防備,問道:“你是不是在騙我?彆為了名聲而亂治。”

阿虎這般說,便是因為他之前遇到過這樣的大夫,那大夫明明治不了,但為了騙錢卻說得天花亂墜,最後拿了錢跑路。

女人摸索著扯了扯阿虎的衣袖,說道:“阿虎哥,大夫是好人,你被誤會他。”

阿虎卻不高興了,說道:“這麼路邊隨便一抓的大夫,你怎麼確定他是好人?”

女人眼睛雖然看不見,但卻麵朝著邵瑜,說道:“大夫身上有一股非常好聞的味道,我相信他。”

阿虎無奈,說道:“你怎麼誰都相信。”

女人聞言也不生氣,而是笑著道:“這個大夫,一定不會害我的。”

邵嘉善因為阿虎而起的種種不快,此時倒被這女人給撫平了,說道:“算你識貨,能讓我爹給你治病,你真是有福氣。”

女人笑著點頭。

邵瑜此時已經將藥方子開出來了,說道:“按照這個去抓藥,每日一副,三天後來找我。”

女人聽到要吃藥,立馬問道:“這些藥貴嗎?”

邵瑜了解行情,說道:“一副藥大概二兩銀子。”

這藥之所以這麼貴,也不是邵瑜在獅子大張口,而是因為裡麵有幾位昂貴的藥材。

女人聞言,立馬說道:“那我不治了。”

阿虎接過藥方:“要是真的能治好你的病,無論多少錢我都買。”

他又看向邵瑜,說道:“但若你是哄著我去藥店買藥,那我回頭就掀翻了你的攤子。”

邵瑜沒想到自己居然被懷疑是個藥托。

“你要是信不過我,覺得我是藥店的托,那你就彆再請寧縣買藥,去底下鎮子裡的藥店,去隔壁縣,甚至去州府買藥,都可以。”

女人拉了拉阿虎的衣袖,說道:“阿虎哥,大夫是好人,你不要這樣說。”

阿虎隻得又將聲音放輕了三分,說道:“我就信他這一回,要真是我誤會他了,回頭我給他當牛做馬來賠罪。”

阿虎二人離開後,攤子卻沒有冷落下來,而是漸漸有人來看病。

這些人或是路過的,或是被人介紹的。

雖然人依舊不多,但卻比前兩天要熱鬨許多。

等到收攤的時候,一旁突然傳來一道陰柔的男聲。

“請問這裡是在義診嗎?”男人問道。

邵瑜循聲望去,隻見說話之人麵容白皙,表情陰冷。

“你是要看病嗎?但今天恐怕不成了,明日這個時候再來吧。”邵瑜說道。

陰柔男子說道:“病情很急,我想請你去我家看診,我可以出錢。”

邵瑜道:“這不是錢的事情。”

陰柔男子見邵瑜堅持,便隻得作罷,轉而問道:“明日可以出診嗎?”

邵瑜想到自己明日沐休,又見男人著急,便說道:“你要是實在著急,明日辰時,在這裡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