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紈絝兒子(十二)(2 / 2)

“真的?您怎麼那麼肯定?”邵嘉姝不解,畢竟在她看來,邵瑜也沒去過州府,怎麼能知道州府藥店裡的事情。

邵瑜看向一旁的阿黑。

阿黑嘿嘿一笑,說道:“這兩味藥,都是我們寨子賣給他們的,這東西彆的地方少有,但我們寨子裡的人卻挖出來不少。”

至於為什麼神石寨找到好藥,卻不賣在清寧縣,原因也很簡單,一來清寧縣的藥鋪不肯給個好價錢,二來從前烏縣丞在這裡,神石寨的人覺得膈應。

“太好了,魏夫人有救了。”邵嘉姝一想到這裡,心情明媚起來,看著麵前的這碗小食,頓時也來了胃口。

邵瑜笑了笑,他的目光一直看著巷子口,很快他就見到魏元背著行囊急匆匆往外走。

邵瑜湊到阿黑身邊,低聲耳語幾句後,阿黑拿起麵前的小食,直接一口氣全都吃了下去,然後起身,跟上了魏元。

“爹?”邵嘉姝對邵瑜的這個舉動滿是不解。

邵瑜說道:“阿黑跟上去,要是保安堂的人不肯賣,阿黑是神石寨的人,身上又帶著我的名帖,到時候那邊自然會賣個麵子。”

邵嘉姝放下心來,說道:“爹,還是您想得周到。”

邵瑜慢條斯理的將一碗小食吃完後,也不急著離開,而是在食肆老板前來結賬的時候,似是不經意一般問道:“巷子裡的魏府,怎麼這些天變賣了這麼多店鋪?”

食肆老板聞言,說道:“還能因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家裡有人病了。”

邵瑜聞言,問道:“賣了這麼多鋪子,病治好了嗎?”

食肆老板不知道邵瑜才從魏府出來,見到他也背著藥箱,便問道:“怎麼,你也想上門毛遂自薦?”

邵瑜點頭。

老板道:“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這家彆說全城了,就是外地來的神醫,都治不出是什麼毛病,你還是彆貪圖診金而白費力氣了。”

邵瑜說道:“都查不出病因嗎?”

老板點頭。

他這食肆離魏家不遠,加上巷子口有一個大嗓門的嬸子,魏家的事情被她宣揚得到處都是,因而食肆老板提起來,都是如數家珍。

“那她是怎麼病的?”

老板道:“怎麼病的?我怎麼知道,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病倒了,還連什麼原因都查不出來,就跟被人下了蠱一般。”

邵瑜微微挑眉。

此時食肆離隻有邵瑜這一桌子客人,他們點的東西也不少,給錢也很大方,因而老板也樂得跟邵瑜八卦魏家的事,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

“魏家從前是咱們清寧的首富,隻不過這幾年不行了,據說魏家當初發家不光彩,所以報應在大小姐身上了。”

邵瑜詫異問道:“大小姐?難道不是魏夫人嗎?”

老板道:“就是大小姐。”

緊接著他細細向邵瑜解釋道:“魏家那位太爺在世的時候,也許是因為缺德事做多了,所以忙活了一輩子,就隻有大小姐這麼一個女兒。”

“大小姐有一次外出,在路邊撿到了一個男人,這男人是個孤兒,索性就入贅了魏家,甚至都改姓魏了。”

贅婿在如今這個世道,是一件十分讓人不齒的事情,但老板提起魏元的時候,眼中卻沒有半點鄙視。

邵瑜又問道:“如今魏家是誰在主事?就看著魏家如此破敗下去嗎?”

老板歎息一聲,說道:“如今魏家,是這贅婿在主事,贅婿是個癡情的,大小姐病成那個樣子,哪裡還有心思管鋪子。”

“本來街坊們還以為,大小姐病倒之後,魏家估計就要被這贅婿給占了,卻沒想到為了給大小姐治病,他居然舍得散儘家財,就連鋪子田地都不知道賣了多少。”

也許是因為這一點,老板才會高看魏元一眼,他又似是勸誡一般,朝著邵瑜說道:“醫者仁心,大夫,您要是不能治,就被上門打擾他們,畢竟如今魏家都快被賣得隻剩一個空殼子了。”

邵嘉善見老板質疑邵瑜的醫術,立馬不高興了,說道:“我爹才不是庸醫,我爹早就……”

索性邵瑜製止及時,才讓邵嘉善沒有說漏嘴。

另外兩個孩子在一旁,雖然不知道邵瑜在做什麼,但卻沒有出聲添亂。

邵瑜又問道:“老板,您說魏家早些年發家不光彩,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板說道:“聽你口音,就知道你是外地人。”

邵瑜點頭。

老板低聲說道:“從前,我們清寧縣境內有一個嘉怡族,嘉怡族掌管著一個金礦,十分富庶,魏家老太爺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將這個金礦拿到手了,之後,嘉怡族便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再沒有半點消息。”

“人沒了?”邵瑜詫異問道。

老板用力點頭,說道:“他們都說,嘉怡族是被魏家老太爺害死的。”

邵瑜又問道:“嘉怡族是不是很喜歡石雕?”

老板說道:“這個我就不了解了。”

邵瑜差不多將想要的信息都了解了,他將邵嘉良拉過來,叮囑幾句。

邵嘉良很快就離開食肆。

邵瑜在食肆裡繼續坐著,為了避免老板趕人,又點了不少小食。

等到新點的小食都要吃完了,邵嘉良終於回來了,跟著他一起帶來的,還有一冊縣誌和一堆契書。

邵嘉良指著縣誌上的某處記載給邵瑜看。

邵瑜見這縣誌的記載,其上說著獅子是嘉怡族的圖騰,當即朝著三個孩子說道:“差不多了,我們現在去魏家。”

隻有邵嘉良隱約猜到了什麼,另外兩個人還沉浸在魏大小姐的怪病是不是真的因為家族報應。

邵瑜去而複返,魏苒的臉色卻並不好看。

“我相公不在家,如今家裡沒個男人,大夫就這樣過來,怕是旁人會說閒話。”魏苒直接朝著邵瑜下逐客令。

邵瑜卻問道:“為了一個男人,你真的連命都要丟了?”

魏苒皺眉,說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病,而是中毒,卻還要這樣甘願赴死。”邵瑜說道。

魏苒麵色大變,說道:“胡說八道,我就是生病了!”

邵嘉善和邵嘉姝此時都睜大眼睛看著邵瑜,似是對於這個結果很難接受。

“嘉姝,按住她的手。”

邵嘉姝雖然還沉浸在震驚中,但還是上前按住了魏苒的手。

邵瑜拿出一根銀針來,在火焰上灼燒過後,直直刺入魏苒的手腕。

不久後,銀針拔出,針上帶著一絲黑色。

“也不知你是毒入鬼祟,還是鬼迷心竅,為了一個男人連命都不要了?”邵瑜訓斥道。

魏苒沒想到邵瑜居然什麼都知道了,但她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說道:“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請你離開我家。”

邵瑜卻坐在原地沒有動,而是盯著她,說道:“家裡的基業丟了還可以再掙回來,命丟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魏苒依舊堅持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扔的也是自己的命。”

“你要死,就自己去尋死,不要等著彆人來害你。”邵瑜說道。

魏苒聞言一怔,似是沒想到邵瑜會這麼說,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邵瑜說道:“我是個大夫,但我也是清寧新任縣令,你若是自己尋短見,我也不管了,你如果是被毒殺,那你今天敢死,我明天就敢讓仵作驗屍,到時候你相公就是殺人凶手。”

魏苒不敢相信的看著邵瑜,說道:“這是我自己要死,不關他的事。”

邵瑜卻道:“誰要死我不管,我隻管毒是誰下的。”

“你明明知道……”魏苒都快被邵瑜氣哭了。

但邵瑜還是堅持那一套說辭。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要錢就拿錢去好了,魏家有什麼想要的,你隻管拿,不要管我的事。”魏苒無奈說道。

邵瑜說道:“我要我的百姓好好的活著。”

魏苒聞言整個人都愣住。

但過了許久,她臉上眼淚落了下來,說道:“魏家對不起他,他想做什麼,我都不攔著,這是我魏家的罪。”

邵瑜望著眼前的女人,他也分不清楚,魏苒甘願赴死,到底是因為對魏元的愛,還是對嘉怡族的愧疚。

此時真相已經被邵瑜知道,魏苒也沒有再隱瞞下去,而是說道:“嘉怡族七十多條人命,全都死在我爹手裡……”

“這是上一輩的恩怨,你什麼都不知道。”邵瑜說道。

魏苒搖頭,說道:“怎樣血淋淋的事實,就記在我爹寫的手劄裡,我怎麼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是我魏家的罪,我就該以死贖罪。”

“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的罪。”邵瑜說道。

魏元是嘉怡族後人,他來魏家,就是為了報仇。

但邵瑜卻覺得,魏家有錯,但魏苒卻罪不至死,畢竟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應該去承擔這些後果。

魏苒哭著說道:“我自幼錦衣玉食,吃的用的,裡麵全都沾染著嘉怡族的血,我怎麼能置身事外。”

邵瑜見她態度如此堅決,便知道這姑娘是真心覺得自己有罪。

邵瑜歎息一聲,說道:“你要是真有罪,那也隻有嘉怡族人才可以報複你,而不是一個隨便什麼人。”

“隨便什麼人?”魏苒不明白邵瑜為何這麼說。

邵瑜說道:“你隻見過你父親的手劄,並沒有見過真正的嘉怡族人,對嗎?”

魏苒點頭。

邵瑜說道:“嘉怡族人的圖騰是獅子,所以他們經常會雕刻獅子形狀的石雕,對嗎?”

魏苒再次點頭,又說道:“你既然來了這裡,相比也經過花園,那裡全是這樣的雕像,相公他就是嘉怡族人,他就是來複仇的。”

邵瑜卻將手裡的那本縣誌遞給魏苒,指著上麵某一處,說道:“嘉怡族以獅子為圖騰,是世人對他們的印象,但實際上,嘉怡族崇拜的不是獅子,而是狻猊。”

“狻猊隻是像獅子,可不是完全跟獅子一樣,你相公若是真的嘉怡族後人,怎麼會連這都不知道。”邵瑜說道。

魏苒頓時愣住了,畢竟若真是嘉怡族人,什麼都可能弄錯,他沒道理弄錯自己的圖騰。

“魏元在家裡大搖大擺的放置那麼多獅子雕像,韋德就是告訴你他的身份,若他真實嘉怡族人,他絕不會出半點錯。”

“如今這事情,怎麼看,都好像你從哪裡得知嘉怡族的事情,魏苒就從哪裡得知嘉怡族的事情,你以為他是前來複仇,他更像是借著這件事做局。”

魏元也就是運氣好,遇上一個並不了解嘉怡族的魏苒,再加上夫妻恩愛,如此才沒有受懷疑。

“做局?他就那麼恨我嗎?”魏苒愣愣問道。

邵瑜歎息一聲,說道:“他不恨你,他恨的是自己贅婿的身份。”

身為贅婿,身份底下,即便是個日子過的比他差的人,諸如食肆老板,都敢瞧不起魏元。

而魏元哪怕都要將魏苒毒死了,也不忘在外麵做戲,豎起自己的深情人設,這便是因為他就是一個十分好麵子的人。

這麼好麵子的贅婿,結發妻子救命恩人在他看來都是阻礙,做出這樣毒殺之事也並不稀奇。

邵瑜接著下了一劑猛藥,問道:“你以為,他為了你散儘家財治病,僅僅就是讓你家業敗落嗎?”

“難道不是嗎?”魏苒反問。

魏苒病中,就見著丈夫將家中產業逐漸賣掉,隻當丈夫是為了報複魏家當年得財不正,讓魏家嘗一嘗失去所有的滋味。

因著這般,魏苒便任由他變賣,從來不說二話。

邵瑜拿出那堆邵嘉良從衙門裡帶出來的契書,攤開一一給魏苒看。

魏元變賣家中產業,鋪子田地都需要衙門作證簽契,因而交易契書也給衙門寫了一份留存。

這一份份的契書上,此時都非常清晰的寫著,魏元賣了哪些產業,賣給了誰,用的又是怎麼樣的價錢。

魏苒看著上麵的內容,一張一張看下來,神情越發錯愕。

魏家的這些產業,全都賣給了一個立女戶的女人,賣出去的價格,連原本價格的零頭都不及。

若是賣給不同的人,還能說明什麼,但此時賣給的是同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魏苒瞬間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這個女人是誰?她是誰?”魏苒追問邵瑜。

邵瑜心下歎了口氣,暗道魏苒前麵如何都勸不動,如今隻要提起另外一個女人的存在,她卻瞬間就跟換了個人一般。

“你好好活著,我就告訴你這個女人是誰。”邵瑜說道。

魏苒深吸一口氣,說道:“你不騙我?”

“我不騙你。”邵瑜點頭。

但即便到了如今這地步,哪怕知道丈夫在外麵有彆的女人,但魏苒心中還是對丈夫殘存著一絲希望,說道:“他也許還是嘉怡族人,隻是記錯了……”

“你何必自欺欺人。”邵瑜說道。

魏苒又問道:“你是縣令,你會怎麼對他?”

“協同他人,以欺詐方式謀奪他人財產,這事可輕判,打一頓也許就過去了,也可重判,要麼流放,要麼人頭落地。”邵瑜說道。

魏苒一怔,似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邵瑜說道:“我們打個賭.”

魏苒立馬詢問起來。

邵瑜說道:“等他回來,你告訴他,魏家所有財產都會是他的,你也希望他用回自己的本姓,若是這樣,他願意將救命的藥材拿出來,說明他良心未泯,我可以從輕發落。”

“但若是他還不肯,那我就從重發落,如何?”

邵瑜明白,魏元這一次去州府買藥,他最有可能是大搖大擺的走著一趟,讓街坊鄰居都知道他對老婆的用心,但多半卻拿不回藥材,也許是他被山賊搶了,也許是他被藥鋪騙了,但一定是錢花出去了,什麼都沒帶回來。

魏苒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因而不肯立刻應下賭約。

邵瑜說道:“你以為他現在去州府取藥?說不定他現在正在城外什麼地方,與外麵的女人鬼混呢。”

“外麵的女人”永遠殺傷力巨大,魏苒立馬說道:“賭就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