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貴嬪(2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3036 字 3個月前

我聞言,露出一臉自傷之色:“將軍有所不知,奴婢雖命格奇特,卻終是凡人。那方士還說過,奴婢懷此異術,必傷福報,此生命運多舛。奴婢和家人皆不以為然,奴婢還未自己算過命,後來果然家中敗落,又遭禍事牽連,奴婢亦落得了這做牛做馬的下場。”

我知道平原王必是打聽過我的底細,不過從他方才的問話來看,他好奇的是我的占卜之術而不是雲氏。想來他和長公主一樣,對那些神神化化的東西更感興趣,而不是什麼真才實學。

這也難怪,祖父說過,天下的賭徒都差不多是一般德行,隻要讓他們相信有捷徑能得到大利,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掏錢。

不過如今看來,平原王對我還並非全信,否則他找我來說的,就不會隻是問問我這本事從何學來。

龐玄還想說話,平原王抬手將他止住。

“如此,我知曉了。”平原王道,“雲霓生,你下去吧,來日我若想起彆事,再找你來敘。”

我行禮道:“奴婢遵命。”說罷,行禮告退。

走出室中之時,我聽到龐玄道:“不過隻是應了一事,殿下莫輕信才是……”

“我豈是那般昏聵之人,你莫擔心……”

我沒有理會,快步回到了花園裡。才走到公子身邊,隻見他的眼睛在四處張望,看到我,定了定。

“你方才又去了何處?”他瞥著我問。

我著實有些無奈,公子近來愈發盯得緊,離開一會便要問,仿佛怕我去殺人放火。

這不是好事,須得治一治。

“我不曾去何處……”我露出躲閃之色。

公子盯著我,似往日與我辯論時捉到了把柄一般,眉梢微微揚起:“那你方才怎不見了?”

我囁嚅:“我不過離開片刻,也要說麼?”

“說不得?”

“也不是,隻是不好說。”

公子不耐煩道:“到底何事?”

我眨眨眼,小聲說:“如廁……”

果然,公子神色僵了僵,“嗯”一聲,不太自在地收回了目光。

我心中暗笑,重新侍立到他身後去,望著四周,若無其事。

“我昨夜已與寧壽縣主商議。”第二日,長公主對我說,“縣主向我擔保,說豫章王必無異議。”

我微笑,道:“公主出麵,自是無人可拒。”

長公主道:“此女確有主意。昨夜她問我,如何篤定聖上必然康複。”

我問:“公主如何回答?”

“自是再三保證。”長公主冷笑,“隻怕她父女二人也不會全信,到時定然還要留些退路。”

我說:“豫章王乃精明之人,隻要此事順利,他定然不會錯過時機。”

長公主緩緩頷首,片刻,歎了口氣:“霓生,我想,還是須得去見一見董貴嬪。”

“哦?”我訝然,她果然還是按捺不住。

“隻是內宮之中,皇後眼線眾多,隻怕不易。”長公主道。

我說:“公主去董貴嬪宮中倒是無妨,她久來無人過問,宮人寥寥無幾,且都是多年的老人,議事比太後宮中方便。”

長公主道:“話雖如此,還缺由頭。”

我笑了笑:“奴婢自有辦法。”

隔日之後的夜裡,董貴嬪殿閣邊的一棵老樹被風吹斷了枝乾,將屋簷壓塌了一角。

聽說此事之後,我知道長公主還是著手準備了。這並不意外。就算皇帝那邊形式順利,不須秦王出手,長公主也不過是給他安排了一門親事,這買賣毫無損失,誰人都能想得明白。

太後正在臥病,聞訊之後,令長公主備上些滋補之物,到董貴嬪殿中探望,慰問壓驚。

長公主去之前,問我:“董貴嬪在宮中穩居多年,非無謀之輩,貿然說起此事,隻怕她不會輕易應許。你可有言語之策?”

我說:“如公主所言,無論公主貿然與否,董貴嬪必不會即刻表態,故而此事須緩而圖之,不可操之過急。奴婢聽聞,董貴嬪宮中常年供奉一個靈位,可有其事?”

長公主頷首:“正是。那是廬陵王之位。”

“廬陵王?”

“廬陵王是董貴嬪之子,可惜年幼即夭折,未及成年。”

我說:“奴婢曾聞,董貴嬪當年在宮中甚為受寵,連袁太後也要禮讓三分?”

“確實。”長公主道,“她當年誕下皇子之後,可與袁後分庭抗禮,且因袁後無子,朝中一度有廢立之議。可惜不過三年,皇子因一場風寒而去,先帝亦甚為憐惜,將亡子封了廬陵王,後來又將秦王過繼給了她。不過雖是如此,董貴嬪也難免風光不繼,從此門庭冷落。後來董貴嬪自請入宮中的道觀中清修,除專心撫育秦王之外,不再理會宮中之事。故而多年以來,雖宮中多有風雨,董貴嬪卻可安然至今。”

我心底搖頭,死了個兒子,恩情便說斷就斷,先帝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這董貴嬪倒是識時務,懂得進退之道,也算活得明白。

“董貴嬪既曾與袁後爭鋒,想來當年亦曾是心高氣傲之人。”

“正是。”長公主道,“想當年我與聖上年幼之時,每當見到董貴嬪,皆不敢高聲言語,唯恐衝撞。”

“可先帝過後,董貴嬪仍是原來封號。若按往例,董貴嬪曾育有皇子,又有一皇子在她名下收養,當封太嬪。可她卻仍是原來封號,不知何故?”

“還不是袁後之故。”長公主道,“袁後對董貴嬪一向懷恨在心,雖不得由頭將她廢黜,但也決然不會給她一點好處。先帝去世後,董貴嬪一度長居廟觀之中,如同出家。”

我又道:“奴婢聽聞,當年高祖登基之時,屬意的太子人選並非先帝,可有其事?”

長公主訝然,道:“確有。高祖元配張皇後隻有一子,便是嫡長晉懷王,他在高祖稱帝之前便已去世,而後,皇後亦薨。高祖一直未再立後,便是因為在太子人選上徘徊不定,懸而不決。”

“不知先帝如何得了太子之位?”

長公主道:“此事亦乃袁氏之力。當年高祖的母親劉太後,是袁氏表親。先帝娶於袁氏之後,不僅得了袁氏大力輔佐,亦得了劉太後支持。高祖立儲之時,劉太後力排眾議,最終將先帝立為太子。”

我說:“如此,公主到了董貴嬪麵前,可與她先說說廬陵王,再說聊一聊先帝之事,董貴嬪自會有所主張。”

長公主狐疑不已。

“董貴嬪多年修習黃老,往日她到太後宮中,皆沉默寡言,而聞得我等說起政事時,亦是漠然之態,莫非如今卻會突然轉性?”

我笑了笑:“她先前之所以不問世事,乃是無所倚仗。便如當年,她有皇子在手時,可曾向袁後示弱?秦王一旦事成,她便是太後,何人會不心動?”

長公主看著我,不置可否。

不過她並沒有耽誤,太後旨意下來之後,她即備了禮品,往董貴嬪宮中而去。半日之後,她從宮中回來,告訴我,如我所言,董貴嬪並未表態,但她並未像從前那般全無興趣,相反,她與長公主談起了些近來的宮中之事,還問起了皇帝的身體。

我知道此事已有了門路,道:“想來假以時日,董貴嬪必有消息。”

長公主頷首:“但願如此。”

此事倒是順利。

就在公子入朝的前一日,董貴嬪宮中傳來消息,說她頭疼病又犯了,夜不能寐。太後仍舊將長公主派去探望,長公主沒有怠慢,當日即又帶著些名貴的補品進了宮城,往董貴嬪宮中而去。

此番,她帶上了我。

在公子麵前,她推說前兩日聚宴時,楊氏說近來不順,要我給她算上一算,今日剛好都要入宮探望太後,便帶我一道去。

公子皺眉:“霓生雖會卜卦,卻非萬能,怎麼什麼事都讓她算?”

長公主道:“算一算又何妨,那是你表舅母,你便如此吝嗇?”

公子道:“我也去。”

“都是些婦人之事,你去做甚。”長公主道,“且今日你父親兄長都不在,家中若有賓客來訪,連個出麵的主人也沒有,成什麼樣?”

公子被長公主一番道理堵回來,隻得作罷。

“如此,母親早去早回。”他說著,看我一眼。

“知曉了,你回去吧。”長公主說罷,在內侍的攙扶下,轉身登車。

車馬轔轔離開府前,往內宮而去。

“元初對你甚為在意。”路上,長公主忽而道。

我愣了愣,看向她,隻見她似笑非笑,描畫精致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公子方才必是又疑心奴婢參與大事謀劃,故而那般說話。”我說。

“我說的不是方才。”長公主道,“我說的是他去淮南之事,你有何說法?”

她終究還是問起了。我並不慌亂,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答道:“此事,奴婢亦問過了公子。那時公子在雒陽無事可做,又無遊樂,實在膩煩了,便想出去散心。那時他正好聞得奴婢在淮南,公子從未去過,便索性也跟了去。”

“哦?”長公主看上去不置可否。

我無辜道:“奴婢所言句句是實,公主若不信,不若去問公子。”

其實我希望她繼續駁斥我,認為我嘴硬狡猾,實則對她的寶貝兒子圖謀不軌,然後打心底想把我趕走。

可惜長公主並沒有堅持,隻淡淡道:“罷了。”說完,不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