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許婚(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3288 字 3個月前

董貴嬪的宮室離永壽宮不遠。不過同為先帝遺孀, 她的宮室比沈太後偏僻許多, 也甚為冷清。

我和長公主入內之時, 隻有兩名老宮人上前迎接,宮院中寂靜無人,望之蕭索。

董貴嬪正坐在神龕之前, 手中翻著一本經書, 似在默念。

宮人上前通報, 她無所動作,未幾,像神龕拜了拜, 隨後站起身來。

長公主上前與她見禮, 又奉上禮品。

董貴嬪露出笑容,讓宮人接了,引長公主到外間敘話。

長公主問了董貴嬪的病,又問了些近來的起居之事, 似關懷不已。董貴嬪一一答了, 閒聊片刻, 忽而道:“今日天氣甚好。我這宮室中雖無繁花鬥豔,倒是有些菊, 如今開得正盛。公主若不棄, 不若與我到園中賞菊, 如何?”

長公主欣然應允, 道:“既是貴嬪相邀, 豈有推拒之理。”說罷, 站起身來,隨董貴嬪一道往園中而去。

園中的菊花果然開得甚好,還未走到,我已經聞到一股怡人的香氣。

“不想貴嬪園中,竟有如此美景。”長公主訝道,“若不知曉,還以為這些花都是園藝大家所栽。”

“我老了。”董貴嬪歎道,“平日裡無所事事,便隻有伺候伺候這些花木。想當年,這些花苗還是先帝賜給子啟的,可他後來離宮,這些花便隻有我來替他照管。”

子啟是秦王的字,聽她主動提到,我心中微微一動,不禁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神色鎮定,笑道:“原來如此,貴嬪實辛苦。”說著,她歎了口氣,“秦王如此奔波,也是不好。就算我等姊弟手足,多年來亦隻得今年聚首,貴嬪對他必是更為想念。”

董貴嬪莞爾,沒有說話,望了望不遠處,道:“我甚愛此園,每日都到此處來閒坐,公主若不棄,隨老婦前往小憩片刻如何?”

長公主道:“貴嬪有請,妾自是欣然隨往。”說罷,攙著她的手,往菊園邊上的亭子裡走去。

董貴嬪身邊隻有一個老宮人,看樣子是多年的心腹。長公主身邊也隻有一個我。他們二人慢慢地閒談著,在花園中的小路裡穿行,我和那宮人落後兩步跟著,亦步亦趨。

我聽到長公主又誇起了園中的花,董貴嬪歎道:“無人觀賞,好又有何用。老婦不似太後兒孫滿堂,宮中總是熱鬨的,上回子啟回朝,我身體好了些之後,每日陪我到園中來,方覺得有了些新鮮的樂趣。老婦那時便與他說,他已年紀不小,若是彆的宗室王侯,早已有了兒女,老婦這宮中也不會總是這般冷清。”

這話裡話外已是有了意思,長公主是個精明的,即接過話來,笑道:“哦?不知子啟如何回答?”

“他一貫那般心不在焉,又說他年紀尚輕事務繁忙,又說遼東無門當戶對之人。”董貴嬪說著,又歎了一口氣,“先帝若還在,定也要被他氣上幾次。”

長公主道:“子啟脾性一向如此。不過他說的亦是實在,遼東那偏鄙之地,哪裡有什麼世家閨秀,隻怕子啟要是娶一個回來,貴嬪也不滿意。子啟獨守北方,日常之事定然繁多,他無暇操心亦在情理。不瞞貴嬪,此事太後亦時常牽掛。上回子啟回來時,她還特地與我等說過,要妾等留意,若有賢良溫順又堪為王後的世家女子,定要告知貴嬪。”

“哦?”董貴嬪笑了笑,“太後每日操勞,竟也牽掛此事,卻是為難她了。不知公主尋得如何?”

長公主歎道:“此事既是太後之名,妾豈敢怠慢。隻是子啟乃妾與聖上手足,論才能,亦是宗室之佼佼者。妾數月以來,在各家閨秀中打探,那些出身可與子啟匹配的,不是許了人,便是年紀不合適,甚為難尋。”

董貴嬪頷首,沒有言語。

二人走到了亭中,長公主扶她坐下,繼續道:“不過妾近日卻想到一人,她正值議婚之齡,無論出身還是年紀,亦與子啟相善。”

董貴嬪抬眼:“哦?何人?”

“想來貴嬪也見過。”長公主微笑,“便是昌邑侯的第五女,名緹。平日裡也來過宮中,想來貴嬪亦見過。”

“桓緹?”董貴嬪看著長公主,亦莞爾,道,“確實見過,相貌舉止皆端莊。”

“正是。”長公主道,“她是妾從小看著長大,最知她品性,文雅識禮,見者無人不稱讚。改日妾將她帶來宮中,貴嬪見了,比也是歡喜。”

“如此,便有勞公主掛心。”董貴嬪道,說罷,忽而有些感慨之色,“先帝臨去之前,最不放心的便是子啟,嘗囑咐老婦好好照顧,不可怠慢。如今此事若了,老婦就算旋即西去,亦可無所牽掛。”

“貴嬪哪裡話,”長公主淡淡一笑,“以貴嬪福澤,必可子孫滿堂,壽如山石。”

董貴嬪神色和藹,不多說下去,又與長公主聊了些各宮的近聞。沒多久,宮人過來,說園中有風,董貴嬪身體剛剛痊愈,不能久留此處,須得回殿內去。

長公主亦不久留,又攙起董貴嬪往宮室中去。回到了殿上,她寒暄兩句,向董貴嬪告辭。

“我這兩日一直想去探望太後。”董貴嬪道,“可惜身上亦有些不好,隻恐過了病氣。”

長公主好言安慰道:“貴嬪不必過於憂心,太後亦記掛著貴嬪,待過了些時日,太後與貴嬪皆好些了,再一道聚首,豈不甚好。”

董貴嬪頷首。

長公主正要行禮,這時,一名內侍匆匆走了進來。

“貴嬪。”他稟道,“中宮駕到。”

“中宮?”長公主和董貴嬪皆微微變色,相視一眼,忙起身往殿前走去。

果然是皇後,才出到階上,正見儀仗入內。

皇後一身燕居常服,看上去頗為隨和,走入庭中,步履不急不緩。

長公主攙著董貴嬪,忙走下階去,向皇後行禮。

皇後親手將董貴嬪扶起,道:“貴嬪身體不適,切莫多禮。”說罷,她又看向長公主,莞爾,“不想公主今日也在。”

長公主道:“太後在病中聞得貴嬪身體又不好了,遣妾來探望。”

皇後頷首:“太後果是心善之人。妾亦是聞得此事,今日正好空閒,便來看看貴嬪。”

董貴嬪忙行禮道:“勞皇後牽掛,老婦惶恐。”

皇後道:“貴嬪哪裡話,妾身為中宮,貴嬪安康,便乃妾身負之任。”

董貴嬪露出感激之色,將皇後迎入殿中。

待得在上首坐下,皇後將四下裡望了望,歎道:“人人皆言貴嬪樸素,如今看來,卻是確實。”

董貴嬪微笑:“老婦每日讀書看經,心神寧靜,彆無他求。”

皇後又問道:“聽聞前些日子夜裡大風,這宮中竟刮斷了樹枝,將殿閣打壞,可有其事?”

“確有其事。”董貴嬪道,“那是多年的老樹,一時抵擋不住,便折斷了。”

皇後皺眉,對身旁的內侍道:“同是刮風,怎彆處殿閣不見打壞?必是有司怠慢,疏忽了貴嬪宮中日常修繕,須得責問。”

內侍忙道:“小人遵命。”

皇後神色稍解,轉過頭來,又問候了一番董貴嬪的身體。

董貴嬪一一答了,皇後歎道:“如今即將入冬,貴嬪宮中若有缺憾之物,定要告知少府。貴嬪自是平和寡欲之人,可身體還須保重。”

董貴嬪應下,再度謝過。

皇後笑了笑,卻看向長公主。

“元初之事,妾近來時常聽人提到。”她說,“不知何時去散騎省赴任?”

長公主道:“元初就任之期,就在明日。”

皇後頷首歎道:“從前聖上就說過,他這些子侄輩中,宗室未必有甚出息之人,元初則定然是良材。如今所見,果不其然。”

長公主亦笑:“中宮過譽。”

皇後拿起邊上的茶杯,輕輕吹一口氣:“若妾未曾記錯,元初快十九了,可對?”

長公主道:“正是,他二月十六出生,還有三個月。”

皇後微笑:“仍未議親麼?”

我在長公主身後聽得這話,不禁心頭一動。看向皇後,她正抿一口茶,神色悠然,似平日閒聊一般。

“還未曾。”隻聽長公主道,“元初曾得讖言,不可早婚,故而妾與丈夫未敢為他議親。”

“雖還不可議親,但先行定下,當未嘗不可。”

長公主詫異不已。

“哦?”她說,“皇後之意……”

皇後笑了起來,神色柔和。

“妾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著此事,今日恰好遇得長公主,便索性與公主說道說道。”她將茶杯放下,“不瞞公主,妾有意給元初提親,不知公主意下。”

長公主的聲音亦是委婉:“如此,不知是哪家閨秀?”

“能配上元初的女子,豈可出身平凡?自當是皇家。”皇後和氣地說,“南陽公主上個月滿了十四,這般年紀,也該議親了。從前聖上總說不舍得她早早嫁人,妾思及此事,元初倒是合適。如今定下,南陽公主可在宮中多留幾年,直到元初無礙了再成婚,豈不兩全其美?”

我愣住。

長公主看著皇後,過了一會,也笑起來。

“皇後賢明,此言甚是。元初得皇後如此抬愛,實乃大幸。”她說著,卻話鋒一轉,“不過這般大事,妾不敢擅自做主,須得回府與丈夫商議。”

皇後道:“這是自然。公主婚事乃有司主持,妾不過先與公主提起,若府上無異議,妾即可召宗伯及太常相商,以成好事。”

長公主麵露喜色,向皇後拜謝。

皇後此來,坐得並不久。又閒聊了一番之後,她望望天色,與董貴嬪和長公主告辭。

長公主亦不久留,隨著皇後出了宮門,再行禮將她送走,也自行登車而去。

不隻是我,皇後方才的舉動,也令長公主十分驚訝,坐在馬車上,她的神色仍不得鎮定。

“皇後這是何意?”她低聲道,“怎會這般來獻殷勤?”

我說:“自是為了拉攏公主。”

“哦?”長公主道,“她拉攏我做甚。”

“為了皇太孫之事。”我說:“隻怕不久,皇後便要對皇太孫下手,然後立平原王。到了那時,無論朝廷還是宗室,必又是一場沸沸揚揚,皇後須得公主支持。”

長公主想了想,道:“既要我支持,為何要為南陽公主說媒?讓一個龐氏的閨秀嫁來桓府豈不更好。”

我搖頭:“若要拉攏他人,必當投其所好。龐氏的閨秀,公主如何願意?且南陽公主的外家不過一個新野侯陳衷,勢單力薄,一來可隨意拉攏,一來也不必懼怕白白為他人搭橋,豈非大善。”

長公主聽著,露出冷笑。

“如此說來,她卻是有求於我。”片刻,她又問,“依你所見,我可答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