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桓瓖(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8352 字 3個月前

走出房門的時候, 我望著朗朗晴空, 心中長歎。

我雖時常行為不端,但以方才之事可見,我仍然是個品性純良的人, 誠懇擔當,見色不忘義, 簡直是君子品格。祖父若知曉, 應該能夠含笑九泉了……

但想到沈衝方才問我願不願來沈府時的模樣, 我仍然感到頗為遺憾。

他那般迷人地看著我,四舍五入便是求婚了。現在想起來, 我的心還在砰砰跳。

如果我已經是自由身,會不會一口答應?

我覺得我定然會。

說到底,我還是不敢為了心頭好去冒一點點險。

雲霓生啊雲霓生……我對我自己很是恨鐵不成鋼。你真是個有賊心無賊膽的人……

正胡思亂想著, 沒走兩步, 忽然,前麵躥出一個人來, 將我嚇一跳。

看去,卻見是桓瓖。

心裡長歎, 此人果真陰魂不散。

“公子還在府中?”我明知故問。

“不可麼?”桓瓖不緊不慢道, “我來找人。”

我說:“找誰?”

“找你。”

我:“……”

“公子找我做甚。”我說著,不理他,改道向另一邊。

“你知道我找你做甚。”桓瓖走快幾步, 擋在我麵前, “我問你的事, 可有眉目了?”

“無。”我說著,正要走開,桓瓖又將我擋住。

“那便說說有的。”

我瞅著他:“比如?”

“比如,元初當上通直散騎侍郎之事。”桓瓖看著我,“我上回便覺得奇怪,元初怎會突然去了我舅父的宴上,原來是為此事。”

我不以為然:“那是公子之意,我不過隨從,無以左右。”

桓瓖一笑:“元初雖有才學,卻非鑽營之人,以他脾性,想不出那般途徑。故而必是你給他出的主意。”

我不置可否,道:“公子讓開。”

“不讓。”桓瓖忽而眼神曖昧,示意我看看身後,“霓生,你若再與我站在此處,隻怕很快便要變成我的人了。”

我一愣,轉頭,忽而見幾個仆婢在不遠處朝這邊張望,探頭探腦。

紈絝。我白了桓瓖一眼。

淮陰侯府很大,時值正午,後園中多有無人之處。

我和桓瓖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在石墩上坐了下來。

“說吧。”桓瓖也不拐彎抹角,徑直開口道。

我說:“公子既已經將原委都猜了出來,我還有甚可說。”

“無甚可說,便說說長公主。”桓瓖道,“她近來必是找你卜算過,算出了什麼,你告知我。”

我無奈道:“朝政之事乃是天機,就算長公主卜問過,我豈敢泄露。”

桓瓖正要開口,我歎口氣,道:“公子想做些大事,其實也不必非要打聽長公主。”

“哦?”桓瓖訝然。

我說:“公子在太極宮,便已經離大事近在咫尺。”

桓瓖不解:“怎講”

我說:“聖上乃天下至尊,休戚相關,公子在聖前護衛,有誰人比得公子重要?”

桓瓖愣了愣,少頃,眉頭一皺。

“霓生,”他不悅道:“你若不願告知我,直說便是,何必敷衍?”

我說:“我何曾敷衍過公子?”

他說:“你方才這話豈非敷衍?如今誰人不知聖上不過剩一口氣,雖為至尊,然天下之事皆與他無關,太極宮中連蒼蠅都不夠分,何來大事?”

我笑笑:“公子所言不過眼前,怎知將來無大事?”

桓瓖看著我,目光定住。

“將來有何大事?”他忙問。

我說:“此事也是天機,公子不可問,隻照我方才所言,好好在太極宮值守便是。”

桓瓖狐疑不已:“你莫不是又在誆我?”

我無奈:“公子來問我,卻又不信,如此也好,當我什麼也不曾說,日後也莫再來問。”

說罷,我作勢起身要走,桓瓖忙將我衣袖扯著,“我信我信。”

我得意地回頭,坐下。

“我說完了,該輪到公子。”我說。

桓瓖看著我,露出訝色:“說甚?”

見我冷睨著他,他不再裝蒜,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他端坐起來,看著我,意味深長。

“你對逸之……”

“我乃奉命來照料表公子傷勢,從無他念。”我打斷道。

桓瓖目光動了動,唇角微勾。

“不是他也無妨。”他一臉無所謂,轉而道,“天下男子都是一樣。”

這話我甚為不讚同,不以為然道:“那也不見得,並非人人都似子泉公子這般。”

桓瓖笑了笑。

“你看,這便是如你這般不曾見過市麵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他厚顏無恥道,“男女之事如行軍打仗,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

“哦?”

“比如逸之,我且問你,他喜歡何事?”

我說:“治園,種花。”

桓瓖頷首:“故而你投其所好,便陪著他去挖土剪枝麼?”

我一愣。

桓瓖看著我,搖頭。

“這便是我說你不通風情之處。”他歎口氣,“霓生,無論何等男子,想要的乃是一個貼心溫柔的佳人,陪他勞作的,乃是兄弟。”

我怔住。

桓瓖道:“還有你這衣裳。”

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

“女子就要有女子的模樣,你每日穿著男裝,就算逸之知道你是女子也無法拿你當作女子來看。”桓瓖不客氣地說,“穿上裙衫,身姿婀娜才是女子,束發著袴胸平腰寬的,那也是兄弟。”

我無言以對。

他說的確實,尤其是後一條。上次沈衝送我那套衣裙的時候,我也想過此事,但最終還是覺得男裝更便宜行走,最終束之高閣。

——穿男裝你也變不成男子……

這時,公子的話倏而浮上心頭。

“還有呢?”我不動聲色,問道。

“還有便是你不會笑,也不會說話。”

我訝然,不服道:“不過是笑,有甚不會。”

桓瓖:“你笑一個給我看看。”

我看著他,片刻,扯了扯嘴角。

桓瓖搖頭:“你這便是不會笑。看那些大家閨秀,誰人笑的時候不是含羞帶怯,目光流轉。嬌怯些才能勾人動心,豈像你,直來直去,高興時還咧嘴露齒。”

我不以為然:“那不過是裝模作樣,有甚好?”

“這怎能算裝模作樣。”桓瓖道,“我且問你,若逸之含情脈脈地看你,你心動不心動?”

我肖想了一下,沈衝含情脈脈的樣子的確動人。

可驀地,我又想起另一雙眼睛。不算含情脈脈,甚至有些淡漠,可當它注視著我,黝黑而通透,教人移不開眼……我愣了一下,覺得自己這腦子大約出了偏差。公子那模樣,無論如何也不能叫含情脈脈,豈可相提並論?

“甚心動不心動。”我知道桓瓖又在給我下套,鎮定自若,“我方才我對表公子並無他念。”

桓瓖一臉無語。

“當真嘴硬。”他搖頭。

我不理他:“公子說我不會說話,又是何說法?”

桓瓖道:“你太直來直去,不夠溫柔。”

我訝然,想了想,道:“我說話怎不夠溫柔?”

桓瓖道:“你看你現下說的這話,我言及你不妥之處,你便要反問回來,這就是不溫柔。”

我狐疑地看著他,回想了一下,的確如此。不過我在沈衝麵前一向自覺收斂,倒是在公子麵前時常無所忌憚。不過大計當前,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來自桓瓖這種情場老手的見解還是要聽一聽的。

“如此,我如何才能顯得溫柔?”我問。

桓瓖道:“便是那男子說什麼,你便順著應下,再說兩句好聽的。”

“比如?”

“比如……”桓瓖看著我,忽而一笑,“他問你長公主之事,你便該無所隱瞞,如實道來。”

我冷笑,作勢便要走。

桓瓖忙將我攔住。

“罷了罷了。”他無奈地歎口氣,搖頭,“你這侍婢,還去念想什麼逸之,跋扈如此,也隻有元初受得了你。”

莫名的,我覺得這話倒是不錯。

“公子旁話勿論。”我說,“公子一事換我一事,各不相欠,這可是先前說好的。”

桓瓖笑了笑,看著我,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一事換一事便一事換一事。”他滿麵自信,“要緊的我都說了,你照我說的做,定然奏效。”

我瞥他:“我怎知奏不奏效?”

“這還能不知?”桓瓖道,“男子若對誰有意,定然展露無遺。”

我說:“那不過尋常之輩,若遇上深藏不露之人呢?”

桓瓖道:“那也無妨,我有一法。”

“何法?”我問。

“你便直直看著他,心中數五下,數慢些,如滴漏之速。”

“而後呢?”

“五下之內,若他轉開了眼睛,那他便是喜歡你。”

我狐疑地看著桓瓖:“是麼?”

桓瓖忽而一臉正色:“此乃我多年心得,你莫非以為我會以此誆人?”

我笑笑:“自不會。”說罷,卻盯著他的眼睛。

桓瓖一愣,也看著我。

一,二,三……

我心裡數著,桓瓖與我對視著,全無異色。

五下之後,沒有人轉開目光。

我眨眨眼,桓瓖神色得意。

“如何?”他說。

我不置可否。

“此乃前策,可先練一練。待下次你有計來換,我再教你兩招。”桓瓖一副為人師表之態,說罷,低聲道,“你若想再快些,便將長公主卜問之事告知我,我可將逸之灌醉,帶到你房中,然後你……”

我臉上一陣燒熱,瞪起眼:“我不要!”

桓瓖笑得一臉奸詐。

“那便無法了。”他懶洋洋地從石墩上起身,道,“一事換一事,你也記著,我等你消息。”說罷,轉身而去,絲毫不再糾纏。

我看著他的身影,隻覺啼笑皆非。

方才他說的那些話仿佛又在耳邊縈繞。

心底一個聲音道,桓瓖那般全無正形之人,說話怎可信?論誆人,你才是個中高手,豈可反被人誆了去?

我越想越是這個道理,嗤之以鼻,但桓瓖的聲音卻似揮之不去。

——陪他挖土剪枝乃是兄弟……穿男裝乃是兄弟……不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