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紫微(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3385 字 3個月前

我心想,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反過來威脅我, 此人倒是與眾不同。

“奴婢惶恐,乞殿下贖罪!”我忙伏地拜道。

“罷了。”平原王深吸口氣,靠在憑幾上不緊不慢道:“雲霓生, 你既有這般難言之隱, 我亦不為難。不過有一事,我甚為不明。”

我問:“不知何事?”

“你有這般才乾,便打算一直在桓府做個奴婢麼?”

心想,他終於說到了正題。

我望著他,囁嚅道:“奴婢不明殿下之意……”

“我姑母那性情, 我一向知曉。”他淡淡地笑了笑, “最是算計精明。若有半分好處, 定然是抓在手裡不肯放。你在桓府之中, 就算日日儘心服侍,她也不會對你高看一眼, 反而會將你牢牢捏在手中,讓你一世為奴不得解脫。雲霓生,你亦是良家出身,莫非甘心卑微至此?”

不得不說, 平原王確有些想法,這些離間之詞說得很是讓人動心。可惜仍有疏漏。他大概沒料到, 他姑母對我這個妨礙她寶貝兒子迎娶公主走上康莊大道的狐狸精的忌諱, 勝過了腹中的那點斤斤計較。

當然, 這正中我的下懷。

我目光不定, 道:“奴婢不明殿下之意……”

“這有甚不明?”平原王道,“雲霓生,你既然不可留下,亦是無妨。隻要你肯助我與母後,將來事成,你不但可脫奴為良,拿回祖產,我還可賜你萬貫家財,保你一世富貴,如何?”

這還差不多。

不過他這口氣,是要事成之後再結賬,這買賣仍然一點誠意也沒有。

當然,這正中我下懷,我不好拒絕。

我露出心動之色,小聲道:“不知殿下要奴婢如何相助?”

“你先前所言的異象,如今已應驗二事,還剩一事,便是太子妃的性命。”平原王不再拐彎抹角,道,“雲霓生,你說年內若三事同發,中宮將有血光之患。”

我頷首:“正是。”

“若太子妃不日去世,此事可有解法?”

我一愣,道:“殿下所言解法……?”

平原王道:“我自幼熟讀經史,亦知曉些天命玄理。萬物萬事初生於陰陽,利弊相成。你說的那血光之患,當也有解法。”

我心底冷笑,什麼熟讀經史,不過是利欲熏心想搏上一搏,又舍不得一身剮罷了。

“如此……”我露出深思狀,“或許有辦法,然須得奴婢算上一算。”

平原王神色一振,道:“快快算來。”

我從懷中掏出龜殼銅錢等物,有模有樣地念念有詞,將銅錢拋在地上。看著卦象,我又閉起眼睛,拈起手指擺弄著,反複數次之後,我抬頭睜眼,長籲一口氣。

“如何?”平原王緊問道。

我露出笑意,道:“幸不辱命,已有了方法。”

平原王和龐玄皆目光亮起。

我說:“按卦象所示,熒惑守心,而彗星出於西北,其二勢頭合為煞氣,直指紫微宮北極五星而來。北極五星之謂,依次乃太子、帝、庶子、後宮、天樞。殿下明鑒,可想當今之勢。五星之中,太子首當其衝。而如今太子雖歿,東宮之中,卻仍有皇太孫為儲君。其雖年幼,但太子妃命數仍在,可以為支撐。故而煞氣衝來,太子為天下之繼,可為抵禦。而一旦太子妃殞命,皇太孫幼失怙恃,乃沉重一擊,必晦暗而失。如此,煞氣不可當也,則直衝剩餘四星。聖上如今命懸一線,帝星無可抵禦;而其餘皇子,或無術或年幼,以致庶子亦不可為屏障。”

說著,我瞥了瞥平原王和龐玄,二人皆聽得仔細,於是繼續道:“再往後,便到了後宮。殿下亦知曉,後宮中雖嬪妃眾多,然勢重者,唯中宮及太後。而如今太後亦病弱,可支撐者,則為中宮。殿下可想,那煞氣乃極凶之兆而生,如洪流一般,挾萬鈞之勢,直衝中宮而來,血光之患,正是因此而發。”

平原王麵色微變:“你方才說還有解法。”

我說:“所謂解法,便是從中取巧,乃有二法。其一,乃是避其鋒芒。紫微宮對應者,正是宮城。皇後可離宮半月,以避煞氣之災。而殿下亦宜遠離宮城,以免受連累之苦。”

平原王的眉頭微微鬆下,卻仍是狐疑:“便是如此?”

“自然不是,更重要的在於其二,乃是借力。”我說。

“何謂借力?”

“所謂借力,便是借周遭星官輔弼之力。此輔弼之力,有分為兩麵。其一,北極左右,諸星環列,乃翊衛之象。皇宮內衛,皆為帝星輔弼,可環衛皇後,以當煞氣。至於其二……”我說著,有些猶豫,不由地瞥了瞥平原王。

“其二為何?”他問。

我訕訕,道:“此法隻怕有傷殿下家室……”

平原王露出訝色:“但說無妨。”

“其二,便是以一人為中宮傀儡,坐鎮與中宮之中,為皇後替身。”我說,“皇後乃國母,放眼天下,唯二人可當此任。一為太子妃,然其自是不可;而則是……”我說著,頓了頓,囁嚅道,“二則是平原王妃。”

果然,這話出來,平原王和龐玄皆目光一動。

“說下去。”龐玄忽而道。

我說:“殿下為皇後獨子,亦可當大統之人,而王妃則乃國母之繼。若王妃為皇後替身,此策可如完璧,保皇後平安。”說罷,我忙露出惶然之色,對平原王拜道,“殿下,奴婢所言一切皆為殿下著想,絕無不敬之意,殿下明鑒!”

不料,平原王笑了起來。

他起身離榻,走到我麵前,竟是伸出手來,親自將我扶起。

“快快起來。”他聲音溫和,“雲霓生,我說了但言無妨,又怎會治你的罪?”

我望著他,受寵若驚。

平原王麵帶笑意:“你方才所言,著實教我茅塞頓開。”

“可……”我仍有些猶豫,小聲道,“隻怕王妃要因此而落難。”

平原王歎口氣:“她對我與母後忠心耿耿,若是用得上,想來她必也不會猶豫。”說罷,他卻又皺了皺眉頭,“隻是如你所言,太子、帝、庶子、後宮皆無以抵擋,那麼東宮、太極宮、太後宮及諸皇子豈非……”

我頷首,神色凝重:“隻怕宮城之中,將有禍患。太子宮仍有皇太孫,倒可抵擋些許,可聖上和太後,隻怕病勢皆不妙。”

平原王訝然:“如此說來,若皇太孫亦殞命,又當如何?”

我麵色一變,忙道:“那麼不僅太極宮和太後宮之主將性命無存,就連天樞所轄的朝中眾臣,亦要為之牽連。殿下,此計牽連甚廣,殿下萬不可為!”

平原王與龐玄相視一眼,目光深不可測。

“我知曉了。”他看著我,微笑,“雲霓生,你有這般通天之才,不留在我這府中,著實可惜。”

我赧然:“殿下過譽,奴婢不過會些雕蟲小技,不敢居功。”

“你就是過於謙虛。” 平原王搖頭,“雲霓生,我乃愛才之人。聽說你為人算命,必收取錢財。如今你為我出了大計,我自也有賞賜。”說罷,他對龐玄使了個眼色。

龐玄頷首,往堂後而去,未幾,他走回來,手裡拖著一隻漆盤,錦帕之上,放著三金。

平原王道:“雲霓生,這三金不過是預付之資,你且拿著,多了隻怕回府時惹人生疑。不過你放心,我必不虧待於你,事成之後,仍有百倍賞賜。”

我作大喜之色,向平原王拜謝。

心想這平原王倒是大方,我還沒使出恐嚇的招數他便想到了給錢,倒是比許多人懂事多了。可惜他跟公子作對,我能從他身上掙的金子,最多也就隻有這些了。

“對了,”他說,“你方才說讓皇後離宮,卻是往何處為好?”

差點忘了此事。

我說:“以卦象所示,雒陽東南為好。不知那裡可有行宮?”

平原王想了想,目光微亮。

“我知曉了。”他莞爾,“雲霓生,時日不早,你回去吧。”

我唯唯應下,感恩戴德地行禮而去。

出了平原王府,一陣冷風吹來,我不禁又打了個噴嚏。方才做戲做得實在有些賣力,身上出了些薄汗,我忙將衣服捂緊些,以免再得風寒。

衣袖太寬,那些金餅都藏在,在腹部的腰帶上兜著,衣服厚,外麵看不出來,但有些涼。

我並無所謂,望了望天色,應當還未到申時,離公子回桓府還有些時候。

現在回去還太早,我想起早晨看到石榴樹上的標記,往桓府的方向走了一段之後,我留意著身後,確定無人跟隨,轉了個方向,往槐樹裡而去。

曹叔的屋子四周仍然靜謐,我走到院子門前,敲了敲門。

未幾,有人在裡麵道:“何人?”

是老張的聲音。

我說:“老張,是我。”

很快,那院門打開了。

老張看到我,露出訝色,又往我身後望了望,讓我進去。

“女君。”走進院子裡,他忙道,“我那日去桓府打聽,他們說你病了?”

我笑了笑,道:“不過是些風寒,倒是無妨。”

老張打量著我,鬆口氣:“昨日先生和公子還問起女君,我唯恐女君不測,又無消息,急得不得了。”

聽著他的話,我訝然。

“曹叔和公子來了?”我忙問道。

“來了。”老張一笑,“就在堂上敘話。”

我聞言,忙快步往堂上走去。

如老張所言,曹叔和曹麟正在這裡,二人見到我突然來到,亦露出詫色。

“霓生,”曹麟笑著從榻上站起來,“我方才還與父親說,要去那桓府外頭賣梨,看看你會不會快些來。”

我亦笑:“我看到那標記便來了,可不曾耽誤。”

曹叔溫和道:“既來了,站著做甚,快坐下。”

我看到案上的幾盤小食,隻覺眼前一亮,忙走過去。

“多謝曹叔。”我笑眯眯道,說罷,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曹叔看著我吃,又讓曹麟給我上了茶,問了我一些近來之事。

待我吃到解了饞,終於歇下來,他不緊不慢道:“我從老張呂稷口中得知了前幾日之事。”

我怔了怔,發覺他目光嚴肅,忙道:“曹叔,你莫怪老張和呂稷,那是我自己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