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暗渠(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6603 字 3個月前

想來平原王為了說服皇後, 費了一番功夫。

隔日,宮中沒有動靜。

第二日, 也沒有動靜。

不過皇後的消息一直都有。年節將至宮中從前有各色遊樂, 如今皇後雖以皇帝在病中為由,免去了許多尋歡作樂之事,但相比起前麵人心惶惶的數月來說,宮中還是有了些熱鬨。初雪之後, 皇後親自領著後宮嬪妃和一種皇子皇女到族陵祭拜,又從古製行郊祭之禮,祈望豐年。

無論是宮城還是雒陽, 皆一派平和的景象,除了宮裡時而傳出太後身體又不好了的消息, 一切仿佛都在回歸平和。雖然那彗星依舊每晚可見, 但關心它的不過是些沉迷玄學和篤信命理的無聊之人, 大多數人則不再提起,似乎淡忘了此事。

直到第三日, 終於有消息傳來。

皇後以到雒水為皇帝祈福為名,第二日,擺著儀仗,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宮城,往明秀宮而去。不僅她在中宮中的心腹, 連庾茂等殿中將軍及中郎等內衛, 亦跟隨皇後而去。還有龐氏的龐圭、龐寬、龐逢等人。

當然。自皇後掌權以來, 她提拔了一批獨立於原有體製之外的心腹朝臣, 以協助皇後把持朝政之事。她自然不會因為自己去了離宮而放下朝政,所以這些人連同屬官,也暫且跟隨皇後去了離宮。

皇後到底是皇後,她雖然離開了宮城,但一應之事安排得十分妥當。

比如北軍,她派了平原王往營中巡視,據說頗為大方,給了許多人賞賜,得到了一片讚譽。她令北軍分撥出數營兵馬,隨她一道駐紮到了離宮。

不過當我知道那些兵馬都是右衛將軍許秀的手下時,心中知曉,梁王亦在等待著時機。

而與此同時,另又有彆處消息說,皇後令平原王妃坐鎮中宮,替她打理宮中一應之事。據說這讓平原王妃很是揚眉吐氣,她之前與平原王翻臉回了母家,一直不曾回王府。得了皇後詔令之後,她直接入了宮去,儘職儘責地預習後宮主人的事。

這消息還未傳開,長公主就立即召見了我。

“皇後竟真的去了明秀宮。”她驚喜不已,看著我,“是你所為?”

我說:“自不是奴婢。皇後在宮中,奴婢就算想去遊說,也不得其門而入。”

長公主疑惑道:“那皇後怎會如此巧合去了明秀宮?看那架勢,似乎還要去許久。”

我做高深莫測狀:“如此,便是天意。所見奴婢先人所示之策,皆順應天意而為,公主倒皇後,便是替天行道。”

長公主了然,露出欣喜之色:“言之有理。”說罷,她走到神龕前,恭敬地拜了三拜,而後,再看向我:“我等下一步應當如何?”

我說:“皇後既然已經離開宮中,事不宜遲,當速速動手。不知蔡太醫和豫章王準備得如何了?”

長公主道:“蔡允元的藥已經備好,隻待為聖上用藥。豫章王的人馬亦已準備妥當,隻待發令,便可前往護駕。”

我頷首:“梁王還未動手,宮中仍有皇後耳目,為免打草驚蛇,豫章王那邊可暫且按兵不動。當務之急,乃是讓蔡太醫帶藥入宮。不知子泉公子那邊安排得如何?”

長公主道:“那邊已是妥當。明日,輪值的是太醫餘昉。此人是桓氏遠房表親,平日與昌邑侯有來往,可信得過。殿中輪值的衛士,亦是原右衛殿中將軍程斐手下,宮正潘寔與子泉已一一定下,保證不會出差錯。”

原右衛殿中將軍程斐,在倒荀時是桓府內應,在皇後掌權之後,被撤換下來,替上了陳複。隻是皇後不知道,陳複已經成了梁王的人,不知明秀宮那邊又會是如何一般風波。

“還有聖上身邊的內侍和宮人,不知安排得如何?”

“潘寔與內侍杜良已安排好,在場者皆可靠之人。”

我頷首:“如此甚好。”

“宮中之事已經理順,隻不知梁王那邊何時動手?”長公主道。

我說:“須得皇後動手。”

“皇後何時動手?”

我說:“公主放心,皇後動手之日,已在近前。”

其實,皇後什麼時候動手,我全然不知道,不過猜測。

而給皇帝治病的事,卻是不能再拖。我知道長公主為了試藥,乾了些缺德之事,讓人在民間綁了好些中風病人,讓蔡允元一一喂下。有些人恢複了康健,而有些人則一命嗚呼。蔡允元根據醫治的狀況,悉心調整了藥方,直到近日,方才試得了可靠的方子。但即便如此,按照他的說法,亦不可大意。

因為按各人身上的療效解析,中風越早的人,越是見效,而皇帝這樣臥病了好幾個月的人,則處於可治和不可治之間,故而不可再拖。

此事,長公主做得比上次還隱蔽,連沈延都不曾知曉。故而公子和沈衝亦不知曉。

當然,他們二人也在為彆的事操心,那就是保皇太孫。

桓府和沈府對皇太孫漠不關心,有一次長公主找我議事時,我問起了她對皇太孫和太子妃有何想法。

她淡然一笑,反問:“不是說皇後向皇太孫動手,梁王與我等方可動手麼?既如此,為何要救?”

我想起公子的話,心想,果然知母莫過子。

對於皇後去了明秀宮的事,我想公子和沈衝必也會察覺出異樣。

可惜官署的事情多了起來,公子每日回來,都比從前要晚。而沈衝自不必言語,自從他回了東宮之後,有時接連兩三日也看不到他。

就在我想著公子何時回來的時候,他回來了。

看看天色,還不到申時。

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沈衝。

“皇後去了明秀宮,據說要去許久。”摒退旁人之後,公子對我道。

我頷首:“我亦有所耳聞。”

沈衝道:“皇後行事,素不會無緣無故,依你所見,這是為何?”

長公主那邊的事仍是秘密,我自然不好透露,道:“我今日都在府中,所知甚少,無法斷言。不知朝中和宮中可還有其餘之事。”

公子看了看沈衝,搖頭:“我在散騎省也並未聽到許多。”

沈衝卻皺了皺眉,道:“東宮倒是有一事,與往日身為不同。”

“何事?”我問。

“明日,皇太孫要去太極宮探望聖上。”

我和公子皆詫異。

“明日?”公子問,“何時定下的?”

“就在今日午後。”沈衝道,“是皇後那邊的旨意。”

我看了看公子,隻見他亦微微皺起了眉。

自宮變以來,皇後一直有意淡化皇太孫的正統之名,且不讓皇太孫接近皇帝。皇太孫數次請見,皆被皇後以皇帝身體不好不宜見客或皇太孫應專注學業為名,加以推拒。也不知今日吹了什麼風,竟是這般大度起來。

“可說了緣由?”公子問。

“皇太孫前兩日才又請見,中宮一直不曾答複。今日中宮那邊的人過來,說是將近年節,皇太孫身為儲君,自當前往問安。”

我說:“表公子也去麼?”

“異樣的便是此處。”沈衝道,“我吉褒午後來告知我,說皇太孫平日所讀的多有謬誤,讓我明日去太學抄錄。”

我和公子又是一訝。

“東宮典籍乃經太學博士及諸大家勘正,何來謬誤之說。”公子道,“且你是太子冼馬,抄錄典籍之事,怎會分派到了你身上?”

沈衝諷刺一笑:“他說是我出身太學,比旁人通曉典籍。”說罷,他看向我,“霓生,你如何想?”

我說:“想來這是怕表公子跟在皇太孫身旁會妨礙些什麼事,借故將表公子打發。”

沈衝目光微變:“哦?”

“你是說,我等須得阻止皇太孫去太極宮?”公子問。

我搖頭:“此事,隻怕非公子之力可及。”

“那該如何?”

我看著他們二人,不答卻道:“皇太孫這般人物,皇後要下手,必先毀其名譽。如此,便定然先羅織罪名,予以囚禁,定罪之後可殺。若以此論,不知皇太孫會囚在何處?”

二人皆是愕然。

公子率先反應過來,想了想,道:“按從前之例,當囚在慎思宮。”

我說:“那麼皇太孫想必會與太子妃囚在一處。”

沈衝訝然:“怎講?”

“分開而囚,下手不便。”

二人沒有言語。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知道到了這一步,皇後必然不會將太子妃和皇太孫的性命留住。

公子似想起什麼,道:“可那時在慎思宮,你在平原王麵前作下了讖,他們不顧忌了麼?”

我說:“自是會顧忌。故而現在還不曾動手,不過等到皇太孫也進去,便不會再等了。”

“那是何時?”沈衝緊問道。

我說:“此事並非要緊,要緊的乃是救人。當太子妃和皇太孫囚在一處之時,便是我等之機。”

“怎講?”沈衝道。

我不答卻道:“慎思宮的守衛之中,二位可有熟識可靠之人?”

公子和沈衝互相看了看,片刻,沈衝搖頭:“識得之人確有,不過論熟識可靠,隻怕無人可當。”

我說:“如此,便唯有強取了。”

二人皆露出驚異之色。

公子道:“如何強取?”

我看著他,道:“公子可知,慎思宮原來是做來何用的?”

公子:“……”

我心裡歎口氣,忽而有些得意。

他每每被問到學識之外的事,總是一副茫然又強作鎮定的表情,甚為有趣。

慎思宮的曆史,其實比現在這雒陽宮城還要早得多。它距今已有數百年,是前朝的前朝的末帝所建。當時的那個朝廷,比高祖登基之前的朝廷好不到哪裡去,天下已臨近崩壞,匪患四起,甚至有流民組成了大軍來雒陽劫掠。為抵禦侵擾,末帝特在宮城一角修築堡壘,以為皇家避亂之所,這便是慎思宮前身。那時的宮城比現在大許多,慎思宮之外還有三重城牆,可謂固若金湯。

雖然後來,那位末帝還是為亂軍所擄,不過據無名書裡說,那末帝乃懦弱之人,再堅固的城池也守不住。

當然,這是後話。

在慎思宮修築之時,工匠才挖開地基,便遇到了一件難事。那裡有一處泉水,甚為洶湧,才挖出坑,便被水灌滿。工匠向末帝稟報,但末帝甚為執拗,不肯改往彆處。工匠隻得令想辦法,在地下開挖了一處暗渠,將泉水引走,方得繼續修築宮室。而因得那泉水水量甚大,且此事直接關係地基穩固,工匠們為了防止再發生水患,將暗渠修得很大,可供人躬身同行。

“你是說,由那暗渠進去?”公子聽得我這般說完,目光微亮,問道。

我頷首:“正是。”

公子向沈衝,沈衝亦目光不定,片刻,道:“可就算有暗渠,裡麵必已為泉水淹沒,我等如何進入?”

我說:“就在慎思宮修好後不久,雒陽毀於大火,這宮室亦崩壞。後來雖又重建,但那泉水早已乾涸,隻有暗渠因藏於地下,得以保全,如今當可通行。”

許是這話說得太篤定,公子看著我,滿臉疑惑:“此事當真?”

我笑了笑:“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夜裡若能去看一看,當可知曉。”

這話出來,二人看著我,好一會也沒說話。

“我等三人?”沈衝茫然。

我無奈道:“表公子,此事若被人得知,我等皆要下獄。若要安穩,自是不可交與他人。”

公子卻目光炯炯,即刻道:“霓生此言甚是,我看此計可行。”說罷,他想了想,又道,“可慎思宮離此地甚遠,夜裡又有京兆府巡邏軍士,往返恐怕不便。”

我頷首:“故而我等須得先在慎思宮附近落腳。”

“落腳?”公子問,“何處?”

沈衝卻回過味來:“你是說,昌邑侯府?”

我莞爾,道:“正是。昌邑侯府在那邊正好有一處彆院,離慎思宮不過百丈,正是合適。”

沈衝卻皺眉:“可如何與昌邑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