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出城(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1556 字 3個月前

商議之時, 沈衝始終沒有問起桓瓖。想來公子已經將桓瓖想通的事告知了他, 但沈衝看上去仍然不放心,催促儘快上路。

不知道是不是那慎思宮大火的原因, 我走出門外時候,隻見天空灰蒙蒙的,如同燈上罩了白布。風仍舊冷冽, 已經聞不到煙火的氣味, 想來火早已撲滅,隻不知這火情引發的另一場大火燒得如何了。

彆院裡的仆人已是議論紛紛。我想著今日要出門許久, 到庖廚中備些吃的,一邊包著些烙餅,一邊聽著旁邊正在用早膳的仆人們交頭接耳。

“……我方才出去,怎聽人說昨夜那著火的地方是皇太孫的宮院?我等半夜看到的明明是寶樓。”

“聽說兩處都著了火。那寶樓倒是無事, 可皇太孫住的那屋子,燒得連牆都倒了。”

“這般凶猛?那皇太孫如何了?”

“聽說是死了, 還有太子妃。我街口那平日往慎思宮送水的老魏說,那火大得救都救不及, 好不容易撲滅了, 裡麵隻剩下了兩具骸骨, 似炭一般, 高矮胖瘦都分辨不清……”

“嘖嘖……一個寶樓一個皇太孫宮院,莫不是天降災星來收了命……”

“嗬嗬, 誰知道那災星是天上來的還是宮裡來的, 皇家的事。”

“那倒是……”

我想再聽多些, 正磨磨蹭蹭地包著烙餅,一個仆人從外麵走進來,道:“霓生,桓公子催你快些。”

我隻好應下,將布包拿上,離開庖廚。

“霓生,”走在路上的時候,那仆人好奇地跟我打聽,“我見沈公子和子泉公子麵上都有傷痕,元初公子說他二人昨夜酒醉鬥毆了。他們平日不是甚好,怎會鬥毆?”

我哂然。

酒醉鬥毆。虧公子想得出來,傳出去隻怕都是二人名聲上的汙點。

不過想想,除此以外也並無彆的解釋。他們臉上那精彩的模樣,傻子才會相信是正巧兩個人都摔了跤。

我歎口氣:“正是。他們二人昨夜裡喝醉了,便要比試武藝。你也知曉,他們都從過軍,難免沾染上些軍中惡習。若非我家公子在,隻怕打得還更猛些。此事你知道也就罷了,切莫傳出去,否則他二人知曉追究下來,你我日子都難過。”

那仆人忙道:“知曉知曉,這點輕重我豈能糊塗?”說罷,他歎口氣,搖頭,“沈公子平日看著斯斯文文,子泉公子雖調皮些,我也從未見他動過拳腳,不想啊不想……”

我笑笑。

說著話,我隨他走到宅前,公子和沈衝已經坐到了馬車裡。

“怎去了這般久?”公子看著我手裡的包袱,“這是甚?”

我說:“自然是今日出門的乾糧,公子可要嘗一塊?”

公子無奈道:“快上車。”

我笑笑,登上車去,與他們二人坐在一處。

公子不曾讓桓府來接,故而此番由沈衝送回桓府。而我不曾與範景道打過交道,須得沈衝帶我到那宅子中,向範景道引見,於是也須得一道出發。

範景道的宅院並不遠,往南走,過兩個街口右拐。沒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我隨沈衝和公子隻見大門上落著鎖,四周寂靜無人,似乎從來不曾有人來過。

沈衝沒有走前門,往宅旁的小巷裡走去。這宅子不是太大,沒多久,就走到了一道窄窄的後門前。

他抬手,在上麵敲了三下,過了片刻,又敲五下。

這方法是昨日議事的時候,我教給沈衝的,不須說話,裡麵的人就能知曉來者何人。果然,片刻,那門即打開。一個老者站在門後,頭發幾乎全白,但精神矍鑠。

不必猜,這自然正是範景道。

他看看沈衝,又看看他後麵的公子和我,露出些訝色,卻沒有言語,往後讓了讓。

我一直留意著四周。巷子的兩端,始終沒有可疑的人影,確認無事之後,我也跟著公子和沈衝走入院中。

待得關上門,公子和沈衝向範景道行禮。

範景道抬手止住,壓低聲音道:“如今非比尋常,我等既是共同行事,便不必講究那些虛禮。”說罷,問沈衝,“現下便出城麼?”

沈衝頷首:“此事不宜遲,須得早行才是。”停了停,他朝屋子那邊看一眼,道,“這邊可有異狀?”

範景道搖頭:“昨夜至今甚為平靜。”

沈衝和公子相視,神色緩下。

我知道他自昨夜回到彆院之後,最擔心的並不是皇後那邊,而是桓瓖賊心不死,繼續來向皇太孫下手。但如今可見,桓瓖正如公子說的那樣,不會再繼續。

範景道沒有多說,引沈衝和公子走到宅中一處屋舍前,垂手在門上敲了三下。

“範少傅?”片刻,一個聲音輕輕響起,是太子妃。

“正是。”範景道答道。

太子妃沒有說話,範景道推門入內。

因閉著門窗,室內光照昏暗,不過我仍一眼就看到了屋裡的太子妃和皇太孫。

二人立在屋子裡,如我先前交代,身上都穿著尋常衣物,沒有配飾,看上去與市井中常見的平民母子無異。

沈衝和公子上前行禮,太子妃忙將二人虛扶一把:“冼馬與侍郎皆我母子恩人,妾斷不敢受。”說罷,接著又問,“可是現在便出城去?”

“正是。”沈衝道,“我與侍郎來到,便是要與太子妃等商議出城之事。”說罷,他將我方才說的方法重複了一遍,太子妃和範景道皆露出驚詫之色。

“由她送太子妃與皇太孫出城?”範景道皺眉,即刻道,“此事重大,怎可如此隨意?”

“正是因此事重大,才不可引人注目。”公子道,“少傅為官多年,在雒陽有許多故人。城門值守的將官亦有出身世家之恩,由少傅扮作車夫,難保不會被認出。在下與逸之亦然,太子妃和皇太孫若隨我等一道上路,難保被人留意。”

範景道沒有言語,仍猶疑不定。

太子妃看著我,卻道:“妾以為可行,便如冼馬之言。”

範景道訝然,道:“太子妃,這……”

“少傅,”太子妃正色道,“妾與皇太孫可安然至此,皆冼馬、侍郎及這位侍婢之力,冼馬既這般提議,便是有所把握,我等可放心從之。”

範景道聽得此言,雖仍不放心,少頃,還是點了點頭。

“你姓甚名誰?”他看向我,問道。

我答道:“奴婢雲霓生,是桓公子身邊侍婢。”

範景道嚴肅道:“你一人可行麼?須說實話,若覺有無十分把握,我可須得派人手暗中護衛。”

我搖頭:“不必,為免日後橫生枝節,此事越少人知曉越好。”

公子似想到什麼,向範景道問道:“不知少傅在鄉間的那田宅之中,可有仆人?”

“有一名老仆。”範景道說道,“此事可放心,那老仆是個啞巴,且跟隨我多年,不會泄露機要。”

眾人頷首。

事情議定,眾人也不再耽擱。範景道昨日用來接太子妃和皇太孫的馬車就停在院子裡,沈衝和公子幫著他,將馬車套好,讓皇太孫和太子妃登上,我則坐到前麵拿起鞭子,充作車夫。

“你真會駕車?”公子走到我麵前,似仍有些不放心,低低問道。

我眨眨眼:“公子且看不就知曉了。”說罷,轉向沈衝和範景道,“我等先一步離去,那見麵之處,諸位莫忘了。”

沈衝頷首:“我等自是記得,你一路小心。”

我再看向公子,笑了笑,不再多言語,揚鞭響了一下。馬兒拉著車,在道路上轔轔走了起來。

雒陽的街道,熱鬨得很早。城門剛剛開啟,街市上就已經人來人往,初現繁華。這是我十分喜歡雒陽的地方,相比起鐘離縣城甚至壽春、潁川那些街市而言,它每天都像過節一樣,走在路上,能看到許多彆處看不到的新奇之物。

不過今日,就算是心中無鬼,走在雒陽的街上,也不難察覺出氣氛的異樣。

走過一條熱鬨的大街上時,因得行人擁堵,我不得不慢下來,聽到了好些路人交談的話語,“慎思宮”“太子妃”“皇太孫”“燒死”之類的字眼總是不絕於耳,有時還會聽到有人提起皇後。而就算是最無所事事的閒人,亦不再像平日那樣一副事不關己蜚短流長的神色,聚首交談時,或多或少地帶著疑慮。

“避開避開!”

突然,身後一陣粗聲粗氣的大喝,人群跟著起了騷動。

望去,卻見不知是哪家的豪奴,一副氣勢洶洶的陣仗,佩刀執棒,正押送著長長的一隊車馬。

兩旁的行人紛紛躲開,有些避讓不及,竟被推倒,即刻響起一片咒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