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寒食(下)(2 / 2)

檀郎 海青拿天鵝 7799 字 3個月前

“夫人這是何苦。”老錢道,“畢竟是過節,這山中寂靜荒涼,夫人一人留在此處,總不像回事。夫人想要為先公祈福,也不急於這一時,待過節之後再來,豈非兩全?”

我歎口氣,道:“非我執拗,隻是那日先夫托夢與我,著實讓我憶起了許多從前之事。每到寒食,他總要親手做好香糕,帶我去踏青。我每每看到那般熱鬨之景,便總要想起這些來,心中難受。倒不若留在這庵中,伴以青燈古佛,倒是寧靜。”

老錢雖沒有聽過我胡謅過往,但仆人們一向猜測不少。我這樣說出來,他也沒有很是驚訝,片刻,臉上露出了然之色。

“既如此,我回頭令館中送些素糕來,夫人獨自在這庵中,萬要保重。”他說。

我笑笑:“如此,你費心了。”

如我所言,寒食節前後,我都待在綠水庵裡,甚至連院門也沒有出過一步。

我帶了些書來,每天不是看書便是睡覺,醒來吃吃糕點烹烹茶,甚為悠閒。

寒食節過去的第三日,我聽說沈欽帶著大隊人馬,羈押著人犯,浩浩蕩蕩離開了海鹽,往郡府去了。

我便也不再多留,收拾物什回萬安館去。

仍舊是阿冉和小鶯乘著馬車來接我,路上,小鶯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全是寒食節裡發生的事。

“夫人這些日子不在,可錯過了許多大事。”她興致勃勃地說,“夫人可知,那聚賢居如何了?”

“聚賢居?”我說,“還能如何,自是賺的盆滿缽滿,風光無限。”

小鶯搖頭,道:“夫人這可想錯了。夫人可還記得楊申說他是司鹽校尉的親戚?侯钜為了求情,連楊申也說了出來,司鹽校尉隨即將楊申訓斥了一頓,半點情麵也沒給。後來我聽人說,楊申與司鹽校尉根本算不上什麼親戚,不過個姻親的遠房。此番司鹽校尉過來,也是他巴巴貼上去攀關係。司鹽校尉初來乍到,原本要住到縣府裡去,因得那遇襲之事,疑心侯钜有歹意,故而住去了聚賢居。”

我問:“此事之後,司鹽校尉還住在聚賢居麼?”

“他來到海鹽的第二日就不住了。”小鶯道,“虞善對司鹽校尉也甚是殷勤,將自家宅院騰了出來。虞氏也算得士人之家,又是本地大族,司鹽校尉便過去了。”

我想了想,又問:“而後呢?侯钜出事,司鹽校尉也仍住在虞氏宅中?”

小鶯有些訝色,道:“虞氏的屋宅那般好,為何不住?”

我覺得此事當真有趣,若論勾結,誰人能比虞氏勾結更大。可見沈欽到底也是個明白人,知道什麼能動什麼不能動。

“還不止如此。”小鶯繼續道,“那楊申不是包了所有船戶的寒食?侯钜倒台之後,那些船戶也跟著翻了臉,都不跟聚賢居買。楊申為此辛苦做了許多的吃食出來,竟大多賣不去,過了寒食便隻好白白丟了。”

“有這樣的事?”我問,“那船戶跟誰買?”

“自是跟萬安館。”小鶯得意地說,“他們又不是傻子,夫人賣得那般便宜,不來萬安館來買卻到何處去買?且郭老大倒是守諾,雖然人不見了,訂的貨卻仍每日送來,光是魚糕就賣出了上千斤!館中的吃食,在寒食節前就全賣光了。”

我“哦”一聲,心中有些隱痛。

所謂世事難全,我若早知道自己會在寒食前扳倒侯钜,便不會去做那什麼打折的傻事。反正那些船戶往年大多也是來萬安館買,隻要聚賢居沒了後台,我犯不著這般自損鬥法。

“聽說楊申為了討好司鹽校尉,他住進去那日,特地將賓客都清走,損失了不少錢。他款待得甚為周道,司鹽校尉手下,就算是個小卒也得了他幾斤酒。這般算起來,嘖嘖……”小鶯幸災樂禍,“隻怕他要好幾年睡不著覺。”

我點頭,心中仍想著我那些損失的錢財,惆悵無比。

小鶯道:“寒食節那日,我和阿香去江邊踏青,夫人猜我等看到了誰?”

我興致缺缺:“誰?”

“司鹽校尉!”小鶯道,“虞氏對司鹽校尉一行招待得可殷勤了,虞善將最好的船都駛了出來,排了半邊江麵!我等昨日在邊上,看到虞公子和虞氏的女眷都在。”說著,她迫不及待,“不過我要說的可不是這些。夫人可還記得前些日子,那些客商在堂上閒聊時,有人說司鹽校尉甚是俊俏麼?”

我眉頭抬了抬:“哦?”

小鶯笑嘻嘻:“我等可都是看到了,不過那不是司鹽校尉,而是護送司鹽校尉的什麼將軍,二十出頭的模樣。”

我瞥著他:“哦?他果真俊俏麼?”

“當然俊俏了!”小鶯道,“夫人不知,他露麵之時,整個江麵都如同安靜了一般。我等平日裡都說虞公子生得好,可那日看了那個將軍,才知道什麼叫生得好。他那日穿著一身袍子,也不知道是什麼衣料,風吹著飄飄的,腰上挎著一柄長劍。他登舟之時,見我等在一旁張望,轉過頭來,笑了笑……”

她回憶著,一臉陶醉,雙手捧心。

我:“……”

桓瓖那浮浪貨。我心想。

在雒陽的時候他就喜歡這樣,每逢出門,必定打扮得好似求偶的雀鳥一般,引人注目,以備拈花惹草之需。

就算來到海鹽,他也仍舊本性不改。

“可惜夫人那時不在。”小鶯為我遺憾道,“要是夫人也能看到就好了,定然也如我一般想法。”

我笑笑:“那可未必。”

小鶯還要再說,我打斷道:“你方才說虞氏的船占了半個江麵?他們派出那麼多船做甚,莫非司鹽校尉帶來的軍士都請上去了?”

“不是。”小鶯道,“那日除了司鹽校尉,還有陸氏的人也去了。”

“陸氏?”我訝然,“是來走親戚?”

“說是這麼說,虞公子的母親吳夫人跟陸氏主公的外甥女。”小鶯道,“不過我聽說他們此番來,是因為虞善要跟陸氏的閨秀議親。”說著,她頗有些感慨,“夫人不答應虞公子也好,連阿香都說那虞善擺出這麼大的排場,是打定了心思。”

我聽著這話,心中安定下來。先前還發愁虞衍不懂事,會給我再添些麻煩,如今看來塵埃落定,似乎不必再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