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若有橘子便帶上些,可緩解不適之症。”
“嗯。”
“書也少看些,顛簸之時,越看越暈。”我說,“殿下無事之時,便在船上多多活動,可……”
“雲霓生,”秦王將我的話打斷,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不必跟著孤,甚是歡喜麼?”
我:“……”
心想,對啊。我可不必每天看你臉色,不必每天給你念書,還不必與大長公主一家遇上。這可真是再好不過。
“殿下哪裡話,”我無辜道,“我十分擔心殿下身體,恨不能陪殿下左右。”
“是麼?”
“當然是。”我篤定道。
秦王的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什麼。
正當我擔心他會不會不要臉地說“既然如此,你還是隨孤上路吧”之類的話,他卻將唇角彎了彎,道:“吃吧,還有幾塊,都吃完。”
說罷,他繼續倚著憑幾,看地圖。
那說話的嗓音低低的,但並非病重那種有氣無力的模樣,透著一股沉厚的溫和。
我看著他,應一聲。
見他似乎不打算再搭理我,終於放下心來,繼續吃小點。
第二日一早,謝浚的兩千兵馬已經分撥完畢,準備開拔。
我依著昨夜議定的安排,帶著隨身物什坐上一輛馬車。對於這變動,幾個幕僚皆是詫異,不過秦王和謝浚都沒有多解釋的意思。
與其他人比起來,玉鳶顯然對此事頗是高興,連帶看著我的目光也不那麼不和善了。
“此番子懷身負重任,一路保重。”餞行之時,秦王對謝浚道。
謝浚微笑,道:“亦祝殿下順遂,臣必不負殿下重托,在雒陽等著殿下。”
秦王頷首,又看向我。
我說:“殿下保重。”
秦王唇角彎了彎,“嗯”一聲,隨後,對謝浚道:“去吧。”
鼓角吹起,謝浚拜彆了秦王,朝坐騎走去。
我也坐到馬車上,還未走起,馮旦過來,將一隻食盒遞給我。
“這是大王吩咐我交給姊姊的。”馮旦說。
我訝然,待他離去,打開食盒。
隻見裡麵都是昨夜吃的那些宮中小點。
心中有些啼笑皆非。我方才還想著等到攻占了雒陽,定要闖到皇宮裡,找到我當年相熟的庖廚宮人,求她們給我做小點吃。不想瞌睡便有人遞枕頭,秦王這妖孽,果真能看穿人心思?
我不由地朝秦王那邊看去,隻見他正在跟旁邊的幕僚說話,未幾,那張臉忽而轉過來。
目光對了一下,我哂然,扯起嘴角笑了笑,將車幃放下。
我此番是去給他賣命的。心裡想,他知道我喜歡吃這些,必是想讓我賣力做事,才這樣討好我。
果然奸詐。
我拿起一塊蜜糕塞進嘴裡,心中了然。
謝浚帶著兩千人馬,光明正大地往雒陽而去,浩浩蕩蕩。
出了幽州之後,到了並州,再往南,便是司州地界。並州和司州沿途郡縣,顯然都得了雒陽的命令,對謝浚一行不曾阻攔。謝浚亦揚名天下的名士,一路上,時不時有官吏士人或豪傑故舊前來迎接款待,謝浚頗有風範,一路應酬,但凡是挽留作樂的邀約,皆婉言推辭,沒有耽誤行程,徑自往雒陽而去。
當然,為了避免有人認出我,我仍然往臉上貼了胡子,看上去就是一個謝浚身邊的隨從。
還有三日就要到雒陽的時候,謝浚又來找我,說要與我聊一聊。
他所謂的聊一聊,從來就不是隨便說說話,我知道有正事。
果然,他坐下之後,看著我,一貫和顏悅色。
“霓生,”他說,“到了雒陽之後,你打算如何行事?”
我說:“自是改裝易容,混到北軍兵營或是王霄家中,與他商議。”
謝浚頷首:“此事,我幫不得你許多,你須好自保重。”
我說:“長史放心便是。”
謝浚又道:“還有些言語,我想與你說一說。”
“哦?”我問,“何事?”
“便是你與大王。”謝浚道,“大王雖時而行事強悍,但對於真正有才之人,乃一向尊敬。元初亦知曉,故對於大王之事,他總願鼎力相助。”
我頷首,道:“又如何?”
“對於有功之人,他從不會虧待。”謝浚道,“霓生,雲氏聲名顯赫久遠,你必不願意讓它就此沒落。大王不止一次與我說過,他若得了天下,定會將雲氏封侯拜將,重整門楣。”
我想,要是雲琦聽到這話,不知道會不會感動。
“長史言重了。”我說。“我一個女子,就算雲氏封侯拜將也與我無乾。如今可為雲氏傳承香火的,乃是雲大夫,長史這些話不若與他說去。”
“雲大夫早已在大王帳下用事,自不必我去說。”謝浚道,“且據我所知,雲大夫並未習得雲氏家學。”
“哦……”我哂然笑了笑。
我須收回先前的想法,雲琦若是聽到,大概會更想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