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茈玉和林黛玉穿戴整齊到榮慶堂,王熙鳳、李紈、薛寶釵、賈寶玉、迎春、探春俱在,隻惜春是寧國府的人,要在那邊過年。
眾人按照齒序以及親疏站好,依次上前拜年。
賈母滿麵紅光,命鴛鴦取各樣首飾、布料出來,給眾人打賞。
又聽賈璉帶著林瑾、賈琮、賈環、賈蘭在外拜年,立時命鴛鴦抓金銀裸子去賞他們。
兒孫滿堂足足拜了一刻多鐘眾人才入席,沒吃一會,尤氏命人過來送菜,說了許多吉祥話。賈母又賞她。
前後一個多時辰才吃完這頓除夕宴,可見富貴人家規矩繁雜。
飯後王熙鳳邊指揮人收拾,邊道:“今兒祭拜一天,早些歇息,明兒還有要緊事呢。”
眾姐妹立馬起身告辭。
“今日的確辛苦,明日還要進宮,等得了空再和你們說笑。”賈母不留她們,叫鴛鴦將尤氏送來的瓜果等物給她們分了。
剛出門,李紈、迎春、探春又告辭。
“明兒母親要進宮,我們雖不能跟著去,卻要在門前侍奉以儘孝道,就不和你們說笑了。”
誥命夫人進宮天不亮就要起,她們作為子女在門前侍奉,要比太太起得還早。
眾人各自告辭,唯獨賈寶玉不肯走:“我不困 ,跟你們去說笑一會吧。”
“你去做什麼?明兒太太見不到你,回來必定是要問的。快回去吧。”探春拉著他胳膊,可不敢放他胡來。
薛寶釵也道:“寶兄弟平常任性些無妨,這等要緊大事可不能憑心。況且天色已晚,你怎麼好跟著去?”
賈寶玉還是不想動,林黛玉推他:“明兒老太太、太太出門上轎,你不去送?快回去睡吧,彆叫外祖母等你。”
“那好吧。明兒等我回來玩。”不情不願的賈寶玉這才回去睡覺。
接下來從初一到初五,賈家朝拜過後便開始宴客,上至王侯,下至自家親友,寧國府、榮國府互相通氣又各自忙碌,就連賈母也忙著見各家太妃、夫人、還有自家那些老妯娌們不得空。
姑娘們尚未成婚,若沒有長輩領著哪都不好去,隻能在家裡彼此說笑。而今年除了眾位姑娘,還多出個林瑾。京城沒有那麼多林家親友需要他去交際,他閒得發慌就開始往後宅搬東西,什麼木版年畫、糖畫、木偶,還弄了個皮影小戲班進來。
戲班的男子肯定進不來,林瑾專門挑了七八歲的孩子,拿著精致的皮影在與鳳樓就演起來。
王熙鳳不得空,特意稟了賈母,把李紈指派過來看管眾妹妹。
各樣戲曲、說書姑娘們都聽過看過,皮影卻少見,都來看個稀罕。
李紈拿曲目單子看一遭:“點《鬨天宮》吧,正適合你們這群猴子。”
都是十四歲的小姑娘,又不是小時候,有幾個愛看《鬨天宮》?這個說要看《牛郎織女》,那個說要看《沉香救母》,十分熱鬨。
她們鬨得李紈蹙眉:“姑娘家哪有看那個的?何況幾個哥兒都在,就看《鬨天宮》吧。”
倒不是說《鬨天宮》多好看,不過是因為這場戲又熱鬨又不會出錯。
林茈玉把單子一合:“這有什麼難處?把他們幾個小子都趕出去,我們愛看什麼看什麼。”
每個姑娘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毫無顧忌把想法說出來,彆說春,就是李紈都做不到。
“正是,把他們都趕出去。”林黛玉起哄,當即點了一場《白蛇傳》。
李紈搖頭又歎氣,拗不過她們姐妹兩個,隻得將林瑾並賈琮、賈環趕出去,連賈蘭也沒留下。
屋外林瑾背著手:“我找來的皮影,自己反倒看不成。罷了罷了,我帶你們玩去。”
一行人又去彆處找樂子。
到初七,外麵的宴飲漸漸減少,賈寶玉也得空,見到家裡多了皮影小戲班,難得說林瑾好話。
“你們在家裡無趣,他竟做件好事。頭前我才看了幾個好故事,看他們能不能演出來。”
小孩子們一起看戲很有限製,有李紈這個已婚長輩看著,限製才能稍微放寬。賈寶玉將《牡丹亭》《西廂記》點出來,還沒問戲班能不能演,就被李紈趕出去。
“什麼混攪蠻纏的東西來叫你姐妹看?快快出去。方才太太從王家回來,你快去請安吧。”
趕走他,回來又教訓眾人:“這等東西你們要看,隻等老太太領著,彆禍害我。”
守寡多年,李紈可謂無依無靠,唯一能儀仗的賈蘭還是個孩子,她隻能謹小慎微,但凡有可能被人詬病的事,都避之不及。
眾人知曉她難處,並不堅持,仍舊點些能看的戲碼,熱熱鬨鬨過一日。
及至十五,雖然仍舊是宴飲,但不必應酬外麵來客,賈母終於得空領著自家兒孫,寧國府那邊尤氏、許氏、惜春也過來,兩府一家熱熱鬨鬨,不僅有戲班,還請了兩個說書女先生。
有賈母坐鎮,什麼故事也能說得。那說書先生提及“王熙鳳”,眾人哄笑滿堂,之後賈母批謊不必贅述。
隻最後賈母又說:“這等事在我們這樣人家必定是沒有的,姑娘們聽個樂子也就完了。聽過看過,遇到了才能分辨忠奸,彆叫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哄騙了去。”
眾人一笑而過,之後再聽小戲子唱戲或是看皮影,點起這樣的戲文來李紈便不再阻攔。
不過她們也沒熱鬨幾日,因為賈璉和林瑾要走了。冬月裡入京,到如今度過上元節,他們是時候回江南去。
王熙鳳肉眼可見不舍:“年下事忙,回來也沒相處幾日,又到離開的時候。”
“有什麼法子?那邊等我回去上任,或者我不去了吧。”
“呸,彆胡說!”
使性子歸使性子,王熙鳳還不至於斷自己相公前途,瞪他兩眼,仍舊和平兒將行李收拾好。
“明兒我叫鳳素往與鳳樓去服侍兩天,回去姑母問起她也好回答。二月裡二妹妹及笄,你可備了禮物?”
賈璉隨意翻看被收拾好的衣裳:“備了,及笄也算大事,怎麼不備?你再給我寫信送東西,叫二妹妹給我做些鞋襪荷包捎過去,我也好在外麵給她做做賢惠名聲。”
“知道了。再過幾個月該給她們請嬤嬤教規矩,屆時大太太不好插話。”
二人說著瑣碎閒話,賈璉忽然想起:“薛家姑娘什麼時候及笄?”
“去年。”
“去年?”
“去年你剛走,老太太就說起她及笄的事,還攛掇全家湊錢給她擺席。哪個姑娘在親戚家辦及笄禮?你問她乾什麼?”
王熙鳳正收拾好一包衣服,邊說話邊用力係兩下。
賈璉解釋:“姑丈管著鹽道,手底下都是鹽商,我想著薛家沒了姨夫,薛大傻子撐不起門麵,我給她尋摸個婚事也不枉你們表姐妹一場。如今看來,是我白操閒心。”
自來娶婦低娶嫁女高嫁,薛家即便是皇商也隻是普通皇商,說直白點就是采辦,而這樣的采辦,在內務府掛名的有幾百個。
鹽商卻不同。鹽、糧、油、鐵等等哪樣拎出去不是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若能給薛寶釵尋摸個厲害鹽商,也算高嫁,還能在鹽商中插進賈璉自己的人脈關係,一舉兩得。
“這就不勞你操心,前兒薛家兄弟還拿金項圈出去炸呢。”哼兩聲,王熙鳳不想提她。“平兒,你那邊收拾好了嗎?另有給姑母準備的東西,都仔細裝好。”
“奶奶放心,沒叫小丫頭沾手,都是我親自裝的。”
不是頭一年手忙腳亂的時候,這麼些年早成習慣,片刻功夫就收拾妥當。況且江南那邊什麼都有,再四個包裹儘夠了。
“後日行船,這兩日我哪也不去。”賈璉站在王熙鳳身後,邊說話邊伸手往她脖子上點。
王熙鳳被他弄得發癢,回頭半羞半惱瞪他:“你還是快些走吧,再不走寶姑娘生日,薛蟠大哥該請你吃酒了。”
“誰要跟他吃酒。”
如今賈璉不僅是榮國府的繼承人,還跟著林如海在江南,雖說鹽道要緊,即便是林如海也不敢隨意將他安插進去,但借助便利謀求點好處還是很容易。
京城有眼光的人一大把,跟他吃酒說笑的不是王侯便是權貴,幾時輪到薛蟠?
不客氣地說,如今薛蟠在律法上已經是個死人,他還能在京城大搖大擺的活動,不過是因為薛姨媽姓王。說到底,都是看王子騰的麵子。
以前王熙鳳不懂外麵那些門道,隻從內宅看人都能看出分。這些年賈璉在外麵漲了見識回來不同以往,她要強不肯服弱,趁著過年觀察賈璉來往,硬是從中學到不少,更能看透。
“寶玉倒是和薛蟠大哥走得近,攔也攔不住。”
“隨他去吧。對了,前兒你哥哥王仁請我去吃酒,恰好王子騰叔父回京,我就去拜見叔父了,沒去你哥哥那,回頭你替我送禮賠罪過去。”
“叔父回來了,我怎麼不知道?”王熙鳳有些詫異,王子騰是如今王家的頂梁柱,他回來這麼大的事怎麼沒說?
“奉旨回京述職,正月底就走,他老人家現在可低調著呢,你也該學學。聽他說話意思,過幾年就要調回京城。林姑父也不知什麼時候調回來,這一去我又許久見不到你。”賈璉邊說邊伸手。
王熙鳳半推半就:“你不是還嫌我不夠低調?遠了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俗話說得好,不以離婚為目的的吵架都是耍流氓。兩人說著說著抱到一起,再說幾句就到床上去了。
平兒早瞧著情況不對出去,在外頭等了半個多時辰才重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