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1 / 2)

兩日後, 賈璉和林瑾踏上回江南的船,榮國府的新年算是過完,大事小情不再緊急慌張, 自從眾人進京後趕場一樣的日子終於慢下來。

“啪嗒。”

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清脆悅耳,迎春和探春慢悠悠對棋,邊上幾個大丫頭時不時耳語幾句。

惜春過完上元節就從寧國府回來,拿著幾幅年節下無聊作的畫修修改改,旁邊薛寶釵不時提些建議。

林茈玉在忙著調琴, 麵前桌上還擺著兩本琴譜。

滿屋子人聚在一處, 連同各自的丫頭足有十幾二十個,各自做著各自的事。

“好一副《百美圖》啊。”

門口忽然傳來調侃,眾人不必回頭都知道是賈寶玉來了。

薛寶釵迎上去:“你今兒怎麼得空?”

“夫子說出了正月再開課,我還有幾日空閒。你們在做什麼呢?”說完,他就挨個往上湊。

下棋是兩個人的事,餘者觀棋不語, 他看了幾眼轉到惜春那裡, 見她畫的都是府上美景, 興致勃勃看了一會又去林茈玉身旁。

“你這是在乾什麼?”

“琴壓在箱子裡音都不準了,我調一調。”上輩子林茈玉就是個手工愛好者, 這輩子這手藝隻能用在琴棋書畫和刺繡上。

她鼓搗一陣子將琴弦挨個試過:“差不多了, 把琴送去二姑娘房裡, 讓她再調試一下。”

就算林茈玉是個手工愛好者,但比林黛玉就是差點,這大概就是天賦差異吧。

賈寶玉一來就注意到林黛玉不在,忙問:“黛玉妹妹怎麼不在?”

“瑾哥兒和璉二哥回江南她悄悄哭了半宿,昨兒早起就病了。外祖母命人請太醫,你在暖閣裡沒聽見動靜?”

“昨兒早起寶姐姐找我, 我們給太太請安去了,難怪我不知道。黛玉妹妹如何,嚴重嗎?我該去探病才是。”

說著話,賈寶玉轉身就去追送琴的雪容。

兩人一前一後到林黛玉門前,雪容說明來意徑直進去,等賈寶玉趕到卻死活進不去。

“我是來給妹妹探病的,你們攔我做什麼?”

“太醫說姑娘思念父母心神不穩,不叫旁人探病。二爺若實在想進去,等我們通傳一聲。”

往常守在門口的都是婆子,自從林黛玉把後院兩個粗使丫頭撿回來就換成她們看門。兩個丫頭的確比不上那些屋裡伺候的丫頭伶俐,但夠憨厚,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太醫說什麼就是什麼,死活攔著賈寶玉不讓進。

賈寶玉都急了:“蠢材,蠢材!”

雪容從裡麵出來:“二爺怎麼來了?好端端在門口吵起來,二姑娘都聽見了,派我來瞧瞧。”

“你出來的正好,我要進去探望妹妹,她們兩人卻不叫我進去。”

兩個丫頭被賈寶玉指著,低下頭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詢問事情經過,雪容捂著嘴笑:“她們倒沒說錯,太醫說叫二姑娘靜養,所以大姑娘才把琴找出來給她解悶。二爺還是回去和其他姑娘說笑,過個三五七日我們二姑娘好了再來,免得過病氣。”

賈寶玉還要再說,雪容悄悄拉住他:“二爺小聲些,二姑娘方才吃了藥,吵不得。”

賈寶玉立馬閉嘴,小心往裡麵探頭:“睡下了?”

“還沒呢,吃了藥歇息一會,等晚些再找大夫來看看。二爺回去說笑吧,否則二姑娘心裡過不去,病好得更慢。”

“那我就不打擾妹妹了,叫她快些好起來最要緊。”賈寶玉點點頭,不放心地又看兩眼,躡手躡腳跟在雪容身後離去。

林黛玉確實病了。

她不是林茈玉,她沒有經曆過中學寄宿,也沒有經曆過大學長住異地,這是她十幾年人生中第一次遠離父母,卻有可能再也回不去。

初到京城姐姐、弟弟都在,說說笑笑還沒什麼感覺,等林瑾一走,她才真真切切感覺到她是離開家了,弟弟能回去她卻不能。

不過她的病也沒有表現出來這麼嚴重,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傷心了兩天,吃過藥睡一覺再醒過來就恢複不少精神。畢竟她與父母隻是生離並非死彆,而且身邊還有親姐姐和親外祖母,不算孤身在外。

精神略微好些她便在屋裡彈彈琴做做針線,旁人聽著她思鄉愁音隻當她還沉浸在傷心中,絲毫不懷疑她的病情。

剛過完十五,新年的熱鬨還沒有完全散去,賈寶玉每日都要過來問問:“黛玉妹妹還沒好嗎?明天寶姐姐生日,她可能出來?”

“昨兒太醫說沒有大礙,想必能出來。不過天氣寒冷不敢叫她在外麵多待,寶姑娘的生日怕是去不成。”林茈玉坐在桌前縫手帕,指使小丫頭給他倒茶。

賈寶玉謝了茶歎一聲,在林茈玉對麵坐下:“去不去倒不要緊,身體好了才要緊。這幾日唯獨不見她,我心裡怪想念的。”

才說兩句話,襲人從外進來:“二爺怎麼跑這來,叫我好找。有人從外麵送東西,二爺快回去看看。”

“我才不去,必定又是哪個祿蠹巴結老爺。”

“哎呦我的好二爺。林大姑娘你快幫我勸勸,人家前邊來客人送東西,他這樣我怎麼回話?”

林茈玉抬頭,滿臉事不關己:“我才不勸,他是哥哥我是妹妹,隻有他管我沒有我勸他,今兒他失禮,明兒我隻管跟著學,不管誰來都閉門打出去才清靜。”

“你們姐妹倆這張嘴,真是一應地不饒人!”賈寶玉點她兩下,麵上咬牙切齒,轉身高高興興就出去。

襲人無奈:“這個人,軟硬不吃,非要嗆他兩句才高興。”

說罷匆匆行個禮追出去。

兩人一走,屋裡的丫頭們立刻收拾茶盞、擺放桌凳、關門等等。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外頭又來人。

“茈玉姑娘,二奶奶請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

林茈玉回應一句,將繡了半截的手帕隨手放在旁邊,另拿一個沒繡花的常用帕子出來。

“你們二奶奶可說是什麼事?”

等在門口的人是平兒,她笑道:“倒不是什麼大事,二、三月裡咱們家過生日的姑娘多,剛過完年姑娘們怕打賞了不少,二奶奶特意備些料子給姑娘們選。黛玉姑娘不舒坦便勞煩茈玉姑娘替她一並選了,我還要請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去。”

“原來是這個,我正巧沒什麼事,跟你一起去吧。”

平兒是個好姑娘,林茈玉很樂意給她幾分麵子。兩人說著話,帶著幾個小丫頭,按照齒序將三春尋來,一起往王熙鳳那邊去。

走到半路,忽然聽見罵人。

“……家裡這麼多兄弟姊妹哪個玩不得,我平日怎麼跟你說的?你哥哥才剛走沒幾天,早知道你這麼不成器,就該把你也帶去,叫你在外頭風吹日曬,治治你這沒剛性的毛病!”

這潑辣的聲音是王熙鳳無疑。眾人剛認出來是她,就聽見又罵:“好歹是個正經爺們兒,站好了!去拿五百錢來給他。再叫我知道你做出這等沒臉的事,嘴撕了你的!”

裡麵罵得一套一套,眾人愣在原地,然後就看見王熙鳳攆著賈環出來。

探春連忙上前:“二嫂嫂,可是環兒又闖禍了?”

“他倒是沒闖禍,叫人罵了個沒臉!”王熙鳳邊說邊在他身上擰了兩把,恨鐵不成鋼。

賈環一抹臉:“三姐姐,鶯兒罵我。”

“你說誰罵你?”探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在寶姐姐屋裡跟鶯兒投骰子,後來我說不玩了,她就罵我不是爺們兒,寶姐姐還向著她,寶玉也罵我。”賈環說不清真哭假哭,但抹著臉實在不像樣。

屋裡趙姨娘躲了半天,見到探春來仿佛有了主心骨,掀起簾子出來:“我們娘兒仨低賤,比不上人家大小姐,人家的下人都能罵我們,這榮國府裡真是反了天了!”

“姨娘你快消停些!”有這樣的生母和兄弟,探春隻覺頭疼,卻又不能不管,便訓賈環。“你哭什麼?既說你不是爺們兒,就該拿出爺們兒的樣子來,哭哭啼啼像什麼樣!”

趙姨娘叉著腰:“我還說不得了?姑娘也該睜開眼瞧瞧,人家可沒拿咱們娘兒幾個當正經人。今兒罵環兒,明兒就騎到你頭上,家裡還有咱們娘兒幾個的位置?”

“姑娘、哥兒怎麼樣自有老爺、太太教導,方才我說的話你當是放屁不成?環兒就是被你教的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你若不想安生,我早晚叫你如意!”

王熙鳳一發威,趙姨娘立馬偃旗息鼓,看探春不想幫她說話,嘴裡念念叨叨又退回屋裡去。

“你也就仗著三姑娘心軟,否則憑你是誰?”看在探春的麵子上,王熙鳳到底沒說出下流話,但仍在窗口罵了兩句才解氣,轉頭看見賈環低頭抹臉,手指恨不得點到他臉上。

“凡你爭氣些,我和你三姐姐天天燒香!還不快走!”

賈環挨了兩頓罵得了五百錢,擦擦臉找賈琮、賈蘭玩去了。

挨罵的人都走了,王熙鳳立時溫柔下來:“之前都是林家哥兒帶著他們幾個玩,如今林家哥兒回去,他們越發無法無天。不說這個,我帶你們挑料子去。”

說著,她特意挽住探春:“我知曉你是個好的,不跟他們白生氣。除了布料還有些花樣子,你璉二哥不在家我用不上,正好給你們小姑娘使。”

趙姨娘上不得台麵是整個榮國府人儘皆知的事,人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多都是看在賈政和探春麵子上。

王熙鳳給了台階,探春順著下:“既是給我們使,怎麼不叫寶姐姐來?”

“她素來隻說不愛花啊粉的,我叫她做什麼?你們隻管挑你們的。”

一行人前前後後往王熙鳳院裡去,林茈玉拉住平兒落後兩步:“梨香院招惹你們了?”

平兒左右瞧瞧:“兩位姑娘住在與鳳樓,樓裡物件都是奶奶添的,姑娘可知道?”

“自然知道,她是管家奶奶,她不添誰添?”

“梨香院的擺設也是我們奶奶添的,不過寶姑娘住進去卻說不愛這些富貴之物,許多東西都收了。”

林茈玉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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