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人類悲歡並不相通 卻說賈寶玉自從知道……(1 / 2)

卻說賈寶玉自從知道林黛玉的屋子被完完全全改了模樣後, 整日渾渾噩噩的,不是坐在院子裡盯著與鳳樓的方向看,就是坐在廊下仰頭望著與鳳樓屋頂瞧, 魂不守舍,連丫頭們來找他玩都不大回應。

襲人經過王夫人暗中許諾已經是準姨太太,屋子裡眾丫頭都以她為首。這日她大老遠尋來,果不其然在園子裡找到發愣的賈寶玉。

“你又在看那邊。林姑娘她們早就搬走了,往後也不會回來, 你還看那邊乾什麼?”

半晌得不到回應, 她坐在賈寶玉身旁, 將手搭在他肩膀上:“寶玉, 不止兩位林姑娘, 家裡的姑娘們早晚都是要走的,我們卻不會走, 你倒是睜開眼看看我們呀。”

還是得不到回應,她直接伸手輕推,但賈寶玉還是沒有反應, 眼神直愣愣的。

“寶玉!”

憑她說什麼都沒用, 兩個人在這裡僵持著。

不一會秋紋過來:“方才我聽說,為薛大爺成親采買了不少小戲子來,昨兒剛到的, 咱們去聽戲如何?從前你不是最愛聽戲?夥同著林姑娘、史大姑娘、寶姑娘她們……”

“秋紋!”襲人連忙將她何止, 再回頭果然見賈寶玉有些細微反應。

“都走了。兩個林妹妹就嫁了人, 雲妹妹也定了親,寶姐姐更進宮去,隻剩我個孤魂野鬼,有什麼意思?”

“你又胡說, 眼瞧著就是薛家的好事,你在這個時候說晦氣話,叫太太聽見了可怎麼好?”襲人緊張地東張西望,沒瞧見旁人才鬆口氣。“前幾日你才答應了太太要隨薛家大爺一起去迎親,可不能再露出這樣表情來,走吧。”

叫他不動,便招呼秋紋一起拉扯:“快回去吧,外頭天涼了,彆著涼。”

兩個人好歹將賈寶玉弄回去,但剛進門,麝月又進來:“方才茗煙傳話,說薛家大爺找寶玉出去呢。”

襲人十分自然接話:“可說有什麼事?”

“我沒問,想必是為了大婚的事。”

“那你就去看看吧。”襲人將賈寶玉剛脫下的外衣又拿過來,服侍他穿,不放心地囑咐。“一會見了薛家大爺,你可彆亂說話。”

“知道了。”瞅不見林黛玉的影子,賈寶玉正常不少,自己扯過衣裳穿上,掀起簾子就出去。

到二門,薛蟠果然在那裡等著,意氣風發:“寶兄弟,聽說大婚那日你要隨我去迎親,走,我先請你吃一杯。”

“薛大哥,你這是有什麼好事嗎?”

“哈哈哈,的確是好事。之前我說要在戶部捐個官一直都捐不成,上個月辦成了,而且內務府的牌子也領下來了,年下宮裡打賞用的宮花,我們家包辦一半。”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哈哈哈,往後看誰還敢說我們薛家不是正正經經的皇商。走,今兒高興我請你吃酒去,還有幾個朋友我都叫上了,等迎親時還要辛苦你們。”

說完不給賈寶玉拒絕的機會,薛蟠擁著他就走。

這場酒席是薛家專門為了宴請朋友,人數眾多,所以地點並沒有選在客棧,而是選在了一處空園子裡,不僅有要在大婚時幫忙的朋友,比如賈寶玉、薛蝌,還有不夠資格來參加大婚隻能提前慶祝的,比如蔣玉菡,還有其他各種雜七雜八的朋友,都被春風得意的薛蟠請來。

眾人足足擺了兩桌才坐下,還有唱戲、唱曲的人服侍,熱熱鬨鬨。

薛蟠坐在主位上,端起酒杯:“諸位,大家都知道我馬上就要成親了,沒什麼好說的,大家今天儘情吃儘情喝,都包在我身上!”

他沒讀過書說不出什麼好聽話,勉勉強強還能說句人話,眾人也不跟他計較,說些恭喜的話就都喝了酒。

賴尚榮又倒上一杯:“薛兄弟,你成親我原本該去的,但我已經定了這個月就要走,恐怕趕不上,就在這裡先向你賠罪,我自罰三杯。”

“請!”

賈寶玉驚覺:“你要走了?”

喝完三杯酒,賴尚榮才回話:“是啊,我的任命已經下來,這個月就走,到外頭當知縣去。”

因為賴媽媽在賈母跟前的體麵,賴尚榮一出生就被放了自由身,再背靠著榮國府的大樹,早早就在京城捐了官。這些年靠著在賈府撈的銀子,再借著榮國府的勢力,竟叫他得了個知縣的正經職位放出去,若能在知縣位置上做出政績來,往後他就真正改頭換麵了。

“也好。”賈寶玉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薛蟠大大咧咧:“外放出去才好呢,在外頭想乾什麼就乾什麼,不像我在京城,好容易弄了個掛名,實際還不是要看人臉色?來,我再敬你一杯,往後要是混出個樣子來,彆忘了兄弟們。”

“薛兄弟說笑,請。”

他們這些人湊在一起難得有正經事,三兩句就說完了,很快笑鬨起來。各個擁著俊男美女,欣賞戲台上粉麵唱腔,忽然薛蟠瞪大眼:“台上是哪個角兒?”

“誰?”賈寶玉還存著幾分傷心,悶頭喝了不少酒,聽見問話迷迷糊糊往台上看,一看就止不住笑。“哈哈哈,什麼角兒,那是柳湘蓮柳大哥。從前你們也是見過的,不過這回他裝扮了站在台上,你怎麼就認不出來?哈哈哈哈。”

“柳湘蓮?”

印象中好像確實有這麼個人,但怎麼不記得他有台上這麼好看?薛蟠眯起眼睛,細細盯著台上裝扮起來的男子,精致又不女氣,可比懷裡擁著的小廝好看多了。

“去!”

直接將懷中的小廝推出去,薛蟠摸著下巴,緊盯著台上柳湘蓮看,連今天宴請的目的都忘了。

半晌沒有說到正事,薛蝌起身:“諸位,下個月我們薛家辦喜事,事情雜亂,恐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今日先在這裡提前給大家敬酒,到時候若有疏漏,還請各位多多海涵。”

“客氣,請。”

話題都已經引回來,薛蟠的注意力還在台上,薛蝌無奈,隻好自己硬著頭皮應酬。他雖然也不算有才華,撐不起父親留下的產業,但好歹比薛蟠強上幾分,沒把薛家的麵子丟儘。

好不容易撐到宴飲結束,薛蝌想把薛蟠叫過來,卻怎麼也叫不動,沒辦法隻好充當主人客客氣氣將客人們送走,回來再找薛蟠,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賈寶玉酒足飯飽醉醺醺,更沒注意到薛家堂兄弟之間的小動作,回到自己院裡衣裳都沒脫就往床上躺。

麝月端著水進來,忍不住皺眉:“怎麼又喝酒?先起來擦把臉再睡。”

床上的人不為所動,憑麝月一個人也拉不起來,隻好就這樣擰了毛巾來給他擦臉。

不大會襲人進來,麝月正好擦完臉:“你看看,回來就這樣,方才太太還說叫他去說話,這可怎麼過去?”

“你去回太太,就說寶玉去赴了薛大爺的邀請,商量大婚的事宜,回來累了先睡下,明兒再去給太太請安。”

“好,我這就去。”麝月端著水盆出來,看見廊下有小丫頭發愣。“青天白日誰不乾活在那邊發愣?還不快過來,這點眼力見都沒有!”

平日裡賈寶玉身邊的事情都是被幾個大丫頭壟斷的,誰要是敢湊上前,彆說服侍,哪怕說上一句話都要被訓斥半晌。這小丫頭見賈寶玉來不敢往裡頭去才坐在廊下待著,莫名其妙被訓斥但也不敢反駁,趕緊過來。

“麝月姐姐,你叫我?”

“不叫你叫誰,這院子裡還有第三個人?還不快把我的盆接過去,再把毛巾洗乾淨擰乾放回水房,等我回來若是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可仔細著。”

將盆塞過去又訓斥一通,麝月這才去回王夫人的話。

小丫頭嘴一撇,委委屈屈端著盆去乾活。忙完回來想在廊下繼續坐著,又怕挨罵,便轉身往後頭小巷子裡去躲著。

趕巧小紅也端著一盆臟水出來,看見這丫頭便問:“佳蕙,你怎麼在這?”

小丫頭抬起頭,見是小紅立刻就癟了嘴:“小紅姐。”

“你哭什麼?快起來,跟我進來吧。”與鳳樓現在沒有正經主子,管束相對鬆懈,小紅將佳蕙領進來,又拿手帕給她擦臉。“好好的怎麼了這是?”

“沒什麼。”說是沒什麼,但大家都是丫頭,還能猜不到?

小紅歎一聲:“你這是被屋裡的幾個姐姐罵了?”

說到心事上,佳蕙一下子忍不住,眼淚落下來:“當初寶玉從暖閣搬到獨立院子,調了我們幾個丫頭過去,都說這是好差事,可我過去了這麼久,連寶玉的麵都沒見過,反而被罵了好幾回。小紅姐,我不想在那邊了,有沒有什麼法子把我也調到與鳳樓來?”

“傻丫頭,若是早前林姑娘在把你調過來就調過來,現如今兩位林姑娘都走了,反倒是薛家的禍害要進來,你來乾什麼,不怕他欺負了你去?”

“可是,可是在那邊……”

“好了彆哭了,趕緊擦擦臉,叫人看見像什麼樣子?你瞧瞧外頭張燈結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要娶正房太太,誰能想到隻是個外四路的親戚要占咱們地方?你想著進來,我還巴不得要出去呢。”

“小紅姐……”

“快彆哭了,叫人瞧見又要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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