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瑪, 此事真的與兒臣無關,求皇阿瑪明鑒。皇阿瑪!”
殿內沒有回應,太子又叫了兩聲, 但裡頭依舊沒有任何話傳出來。
李德全悄悄看康熙臉色:“萬歲爺, 太子在外頭跪了半個時辰,喊話都喊了一刻鐘,嗓子都快啞了。”
“那就讓他啞著!”康熙終於將折子扔在桌上, 換另外的折子批閱,但眉眼間還是散不開的怒氣。
殿裡氣氛壓抑, 李德全小心翼翼:“皇上,保重龍體要緊。您這樣生氣也不是辦法,不如將太子殿下叫進來, 即便殿下有什麼不對您再教導就是。何況也不一定是太子殿下授意的……”
“朕當然知道不是他授意。做了這麼些年太子, 監國理政,卻連自己手下的官員做了什麼都不知道!”將批完的折子摔在桌上, 康熙再拿起一份,卻氣得不想打開。“這麼些年, 朕將國事交給他,可他呢?雖無大錯卻也無大功,還連自己手下的官員都管不住!”
“皇上。”李德全趕緊叫一聲,後頭的話可不敢多聽。“太子殿下自小便是您親自撫養,父子間哪有說不開的話?”
對於康熙和胤礽, 當他們之間的矛盾從君臣關係上不好解開的時候, 就從父子關係上入手,即便不能解決也會大事化小,這是李德全在禦前侍奉多年得出來的經驗。
果不其然,他的話剛說完康熙就歎了一聲:“叫他進來吧。”
“嗻。”
在外頭跪了半個時辰的太子胤礽終於被叫進殿內, 那些躲在暗處的一雙雙眼睛也都回去向各自的主子彙報。
胤祐的人手和人脈關係都不夠,算是眾兄弟中知道這個消息較晚的。
“不管皇阿瑪對太子是訓誡還是責罵,湖廣那邊很快就會派人出去了。現在皇子中帶兵經驗最豐富的是直郡王,但山西賑災時直郡王主張鎮壓,而且事關太子,皇阿瑪大概不會派他去,剩下的就是我和五哥當年隨皇阿瑪親征噶爾丹的時候帶過兵。”
康熙的皇子們文武雙全不用懷疑,但武無第一自有強弱之分,而且並不是誰都有機會親征。當年隨康熙親征的幾個皇子,都是上戰場砍過人的,這份經曆後頭的幾個皇子沒趕上時候。
“五哥應該不會湊熱鬨,你想請旨?”凡是與奪嫡奪權相關,胤祺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連林茈玉都看出來。
胤祐看看林茈玉,看看窗外:“皇阿瑪年紀大了。”
就像之前二人說過的,康熙活著的時候他是皇子,再低調也是皇子待遇,等將來成了皇弟乃至皇叔,可就不好說了。
而此時的康熙已經年近五旬,知天命的年紀。
林茈玉摩挲著桌上的果子:“太子和直郡王肯定不想讓對方的人去,爺不站隊,這個時候主動請旨,也算為皇阿瑪分憂了。”
若太子的人去,肯定會將事情與太子撇清關係,若直郡王的人去,肯定將罪名全扣在太子頭上,這是不用懷疑的事。
說乾就乾,胤祐叫人盯著暢春園的動靜,等太子門下和直郡王門下都進出過後,立馬去請旨。
進了園子到內門澹寧居,還沒等請見就見李德全在外頭。
“李公公好,皇阿瑪可在裡頭?”
“貝勒爺吉祥,您今兒怎麼進園子裡來了?”作為康熙貼身大太監,李德全在皇子、後妃們麵前都有體麵,伏身點一下就當行過禮,笑盈盈接話。
胤祐歎一聲:“這不是湖廣那邊聽聞要動兵?近幾年軍務都緊著藏地,這邊要動起來要提前調配,可也總沒個準話,我來問問。”
“那貝勒爺就不用進去了,皇上才為這事發過脾氣。頭晌直郡王來為門下將領請旨,皇上一生氣,將差事派給南安郡王了,想必最晚明日,您就會收到旨意調配軍需。”
“南安郡王?”
“是啊,旨意前腳才送出去。”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胤祐皺皺眉,很快又鬆開:“既然皇阿瑪已經確定了人選,那我就不進去了,近來想必皇阿瑪心裡頭也不大高興,我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謝李公公。”
“貝勒爺客氣,您有心了。”
兩人客客氣氣分開,李德全叫過小太監吩咐些什麼,然後回到殿內向康熙稟報:“皇上,方才七貝勒來了,說聽聞湖廣之事來詢問是否要調配軍需,派兵的旨意剛出去,奴才就告訴貝勒爺了。”
“嗯,這次派兵出去,朕原本就想將後方軍需的事情交給他,他能來問問也算有心。問清楚回去了?”
“是,七貝勒說近來事情多,定下的事就彆多嘴問了,免得您心煩。”
“他們要是都能有老七這個心思,朕和他們少生多少氣!”用力合上剛批完的奏折,康熙連嗤兩聲。“折子上也都是這事,翻來覆去。”
“萬歲爺小心身子。”該說的話都說完,李德全回到自己位置上站好。伴駕這麼多年,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該問,他早拿捏住了。
而胤祐回到貝勒府,心情欠佳。
林茈玉在院子裡溜達兩圈回來,便看見他靠在椅子上愣神:“怎麼,皇阿瑪不允?”
“派兵的人選已經定下了,旨意明兒就傳出來。”
“派了誰的人?”
“老三的人,南安郡王。”
“……”林茈玉忽然噎住。
等了一會沒聽見回應,胤祐轉過頭:“怎麼了?”
“沒事,挺好的。”
話是這麼說,但她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
胤祐坐直:“爺接著準備?”
“要不……準備著吧。”
這不太確定的語氣,讓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太子和直郡王相爭,康熙會選一個不屬於兩方勢力的人出去,這在意料之中,但林茈玉萬萬沒想到這個第三方勢力的人會是南安郡王。
出兵湖廣,他應該不至於兵敗被擒吧?但心裡總有一種不太踏實的感覺,應該贏不了。
林茈玉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孩子出生之前,爺應該能回來吧?”
“應該可以。”胤祐看看自家福晉隆起的小腹,算算時間,還有四個月呢。
上一秒還是要給彆人準備軍需,轉眼就變成要給自己準備軍需,胤祐盯著林茈玉的肚子看了一會,起身出門,往戶部去了。
第二天旨意果然傳出來,南安郡王帶兵鎮壓□□,胤祐負責後方軍需,令派吏部侍郎、工部侍郎奉旨查問涉事官員。
吏部侍郎就算了,工部侍郎正是賈政。
自從在地方任上犯錯被遣回之後,賈政幾乎都是閒賦在家,手上一件正經事都沒過過,如今終於有了件正經事,卻是要前往湖廣。
王夫人將放在賈寶玉身上的心思分出來一半放在賈政身上,邊收拾行囊,邊趁機慫恿:“這不是巧了?我前些日子相看姑娘正好相看到一家,那姑娘的父親是七貝勒旗下官員,老爺要與七貝勒協同辦差,論起來也算有交情了。”
“七貝勒旗下?”
“是啊,七貝勒雖然不是旗主,旗下卻也有幾個數得上的。咱們姑太太家的長女又是貝勒福晉,將來若聯姻,也是親上加親。”
能在旗下數得上的官員,定然有所長。賈政點點頭:“我奉旨查案,七貝勒奉旨籌備軍需,雖不算同工,卻也總有見麵機會。既然相看過,那等案子辦完,我尋機與七貝勒提起。”
肯定不能在辦差過程中提起此事,所以賈政並未細問,答應一句後邊忙著換衣裳出門,去尋吏部侍郎商議。
王夫人殷勤將他送出門,眉頭又皺起來:“過了好幾個月,畫眉竟沒回來看過她父母,難道事情沒辦成?李嬤嬤,你可有去畫眉父母那裡問過,她當真沒回來?”
一直在門外的李嬤嬤看看四周,小跑著過來低聲回話:“太太放心,畫眉這丫頭等閒不回來,除了年下也就重陽節回來。不過她連個人都沒派回來,興許是還沒得手呢。”
“瞧著是個機靈的,這麼點小事都辦不成。”王夫人不喜歡聰明漂亮的丫頭,卻又盼著畫眉能儘早成事,心中矛盾雜亂,索性道。“既然她不傳話回來,你就叫畫眉父母給她傳話去,再過幾日就是寶玉生日,總要有好消息傳來。”
“太太放心,我這就去。”李嬤嬤躬身行禮,然後轉身鬼鬼祟祟出去。
賈環剛從賈琮那邊回來,正看見這鬼鬼祟祟的人影,立馬躲到牆角觀察:“這不是李媽媽,她乾什麼去?”
看那人影急匆匆往外頭去,他眼珠子一轉,悄悄跟上。
未成婚的丫頭都是住在內院,伺候主子的跟著主子住,做雜事的也有專門的住處,隻有成婚的媳婦、婆子們才住在外頭。
賈環一路跟著李嬤嬤出了二門,又看著她走進一處不熟悉的院落,撓撓頭莫名其妙:“奇怪,這不是周瑞家的住處啊?”
賈家體麵的下人不少,但體麵到被主子記住住處的沒幾個,賈環算是賈家主子中最好事的,可連他都不知道眼前這院子裡住的是誰,隻能眼巴巴墊著腳,卻也聽不見裡頭動靜。
過了好一會,李嬤嬤才出來。賈環趕緊藏起來,小心翼翼盯著,就見李嬤嬤身後跟出來一對老夫婦,態度十分恭敬。